“好,我会注意安全的。”
切断裴雨给他发的传信符,裴泊雪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
黑夜,正是滋生秘密的好时候。
他是肉体凡胎,凭一双腿能走出的距离有限,不能一日返回和源宗。为避免夜行,选择了在一家绿洲酒楼过夜。
但这距离对修士来说微不足道。即使他出发早,棠梨要追上他也是分分钟的。
“小哥,尝尝我们这的酒。”
面对老板娘热情招待,裴泊雪淡淡打断:“我不喝酒的。听说沙漠一带的杏皮茶很有名,倒是可以试试。”
之后,他就在酒楼的角落一张小桌子上喝杏皮茶,一言不发。
老板娘确定他爆不出更多金币后也丧失了兴趣,忙着招呼其他客人了,就留他一个人在灯火阑珊处静默地坐着。
酒馆又来了新客人。裴泊雪抬眼皮一看,是个黑衣服的俊美少年,手里还提着一把二胡,正是他下午见过的人。
“原来他就是棠梨。”
裴泊雪心里有点紧张,万一被对方揪出来,情况大抵是不妙的,会死吧?
怕什么。他很快释然了,重新放松地饮用起杏皮茶。他天生容易被人无视遗忘,为此还深深苦恼过,但现在看来也有好处。
果然,棠梨扫视了一圈,把每个人都打量了两三遍,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眉毛皱紧了。
怎么回事?那人没有选择在这里过夜吗?可是附近没有其他酒楼了呀,普通人会大半夜穿越沙漠吗?
棠梨没底,他本就不敢确定人一定在这里。与众不同的体香在浓郁的酒精味里淡不可闻。
裴泊雪放松极了,他只要静静坐在那里,不争不抢,便没人注意到他。
“客官站这老半天了,来喝点酒?”
棠梨对着热情的老板娘发问:“你这里,是不是藏人了?”
“说什么呢。我这可不是黑店,是正经买卖!”
“二楼,还有房间吗?”
“沙漠条件艰苦,不提供住宿,”老板娘伸开两条胳膊:“客人能活动的地方,就这一层这么大,你没看见就是人不在这。”
棠梨:“……”
突然高喊:“喂,我看见你了!”
没人回应,有些醉汉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傻子。
没诈出来,对方心理素质真强。
棠梨太阳穴突突的疼,没有灵力流转的波动,对方没有使用任何隐匿法宝,可他就是找不到对方。
“客官,你不喝酒也没关系,可以买张桌子过夜嘛。”
老板娘还在热情推销。醉汉也在继续喝酒,有的在划拳,有的在引吭高歌,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和谐。那人把自己隐藏在人间烟火里,隐藏其中,好不突兀。
棠梨咒骂一句:“捉迷藏玩的真好,最好别让我找到你,不然把你脑袋拧下来……”
他已经要放弃了,转身离开。裴泊雪也松了口气。
存在感太低未必不是件好事。
“十四郎你还好吧,有没有跟魔族对上?有没有受伤,喂喂,十四郎你不会死了吧,说话呀。”
糟了!裴雨,偏偏是现在!
脖子一凉,裴泊雪受制着站起身来,与离他不过分寸的棠梨对视。
“十四郎你……”
裴雨的声音中断了。棠梨挥了挥手,传音符就化为了飞灰。
“你一直都在这里!好端端地坐着,什么也没干!而我像个傻子一样找了你半天!”
愤怒至极的棠梨感觉被愚弄了,对着裴泊雪一顿输出:“这个角落这个桌子,我看了七八遍,我硬是没反应过来你在这里!”
他把眼睛凑近了些,方便看裴泊雪更清楚些:“见鬼,这么好看的美人,也不是大众脸,总感觉缺了点震撼人心的魅力。”
裴泊雪对他的牢骚置若罔闻,用余光扫视整个酒楼,已经哄然大乱。
他冷声道:“出去。这里的人是无辜的。”
棠梨冷哼一声,也是照做了,挟持着裴泊雪的脖子带他走出酒楼。
他们走了很久很久,深陷于沙漠的一望无际中,酒楼和喧闹的人群都成了很远很远的声音。
冷月幽幽,照得美人宛如一块无暇的玉璧,灵动而不失光泽,简直不可方物。
棠梨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四野无人,静悄悄的,当他眼里只有裴泊雪一人时,他突然就能懂得他的漂亮了。
“独属于一个人的美貌吗……”棠梨显然没见识过这么抽象的概念化的容貌,嗤笑一声:“那伙和源宗的修士眼睛都瞎了么,放着这么好看的大美人不守着,去掩护一个中等姿色的。好像我和他们的品位一样似的。”
“没人告诉过你你很漂亮么?”
裴泊雪平静如水,对他的恭维话不置可否。
“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杀了。这样的美人香消玉殒也是暴殄天物之事,但没办法,寻找圣器总要有人做出牺牲的。”
裴泊雪抬眼皮:“哦?你在找十二件圣器?”
“怎么,你也知道?”
裴泊雪已经是水洼里的小鱼,翻不出什么波浪,棠梨不介意跟他多说一点:“很久以前,有位魔神被打败了,他的力量被分成了十二个部分装在十二件容器里封印。这十二件容器就是十二圣器,得到圣器就得到了魔神的一部分力量。”
“那可是魔神啊,即便是十二分之一的力量,也强大无比。”
“没人知道十二神圣藏在哪里,据说十二个藏宝点相互联系,在前一个地方有下一个地方的线索。根据流传,第一个藏宝点的暗示是——”
裴泊雪冷冷接口:“行香子。”
行香子,词牌名。类似于“江城子”“破阵子”,最后一个“子”字相当于无意义的衬字。
但“子”字也有代指某人的意思,若是望文生义,“行香子”也可以翻译成“某个堪称行走的香囊的人”。
“那个人,就是天生有体香的你。”
棠梨捏着裴泊雪的下巴,含恨道:“可是五年前你把体香通过传承阵转移到了楚冰梅的身上,让我找错了人,浪费了五年的时光。”
原来如此。
裴泊雪恍然大悟:“当年你化作女儿身接近叆叇峰,冰梅对你一见钟情,听说你喜欢有体香的,他就求我把自己的香气传到他身上。”
忘我地垂下眉毛,碎碎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冰梅兄,是我害了你。”
“做错了事就要偿还,现在偿还也来得及!”
棠梨扬起了手中的钢爪,毫不顾忌地朝裴泊雪白皙柔软地脖子刺下去。
他要自己的命。
裴泊雪从伤怀故人中走出,一双灰色的眼睛慢慢浮上层海蓝色,冷香如梦越发浓郁。
“我没有修为,绝不会是你的对手。死在你手上的命运已经板上钉钉,但我不想坐以待毙,毫无尊严地去死。”
“请容许我,做适当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