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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寒气淬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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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赵缭才五岁。

但就是这么小的年纪,她也能感觉到那几日,家里的氛围相当压抑,阿耶每日都眉头紧皱,阿娘常常叹气,府里人人都喘不过气来,似是天都要塌了。

当时的赵缭什么都不知道,还经常爬到阿耶桌上、阿娘膝头,咧开小嘴扮鬼脸想逗他们笑。

后来赵缭知道为什么了,卫国公造反了。

鄂国公赵岘和卫国公崔敬州,是追随先帝打天下时最大的两个功臣。

他们的情谊,是在同生共死杀出来的。哪怕后来天下平了,他们都从草莽英雄,各自封侯拜相,这份情谊仍旧不减。

崔敬州是有名的儒将,又比赵岘年长了十几岁,常常给一身好功夫但大字不识几个的赵岘讲兵书,对赵岘而言亦师亦友。

可以说能有后来百战百胜、屡立奇功的大将军赵岘,崔敬州功不可没。

自崔氏自博河起兵后,鄂国公便整日惶惶不安。

曾几何时,赵岘以为自己从血海尸山中杀回人间,世上便再没有什么血腥和残忍可以让他生畏。

可是那段时间,这个挥起长刀就无所畏惧的大将军,真的怕了。

而后崔敬州攻占盛安,宣平帝外逃,近半数的文武官员选择留在盛安拥立伪朝。

而作为崔敬州半个徒弟的挚友,赵岘在犹豫多日后,带领家小突破盛安城禁,追随宣平帝而去。

据说赵岘冲卡而出那日,崔敬州曾亲自在城门上挽留。不带一兵一卒,只身前来恳求赵岘留下。

不知这传闻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城头一见便是崔赵二人的诀别之日。

一年半后赵岘再回到盛安时,崔敬州已为属将薛坪所害,暴毙而亡。

而从那日起,赵岘的噩梦才真正开始。

宣平帝重归大位后,片刻不歇地开始了清算。

短短一个月,玄甲兵和大内察事营的兵刃下就多了一万三千余条人命,其中不乏许多追随先帝打天下的老功臣。

那些时日赵岘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再也不敢回忆。而当他的神经已经绷到极点时,一个人拿着一封信,来到了鄂国公府。

冒天下之大不韪行谋逆之事,便是崔敬州部下的昆岗军的大部分将领,都是在起事的前一日才知晓。

而提前五日,崔敬州就密信告知赵岘,请他合谋。

赵岘当日便回信,恳求崔敬州三思,徒劳得劝说他放弃计划。

尽管如此,赵岘仍是崔氏外,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而他没有向皇上接发,让盛安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冲破,酿成如此大祸。

如果他的这封回信被皇上知道……

这一击落下,赵岘的神经断了。

他别无选择,只能成为对执信那人言听计从的傀儡。

说起那个人,当年他才十六岁。

赵岘从未见过如此年纪,就心思缜密且多疑至此的人。

甚至至今,赵岘都不知道自己的回信怎么会到他的手上。

拿捏了赵岘不说,那个人不相信任何宣誓效忠的承诺,要鄂国公交个儿子出来做人质,而赵岘已经没了讨价还价的资格。

于是双方约定鄂国公以嫡子为质到成年。质子回到鄂国公府的那一日,会把这封密信也带回去。

之后的两年时间里,赵岘信守承诺,率领自己的赵家丽水军四处清扫敌军余部。且拼命时冲在前,领功时躲在后,为不知道多少人攒下军功。

待叛党余孽清剿干净,赵岘就上交兵权,主动将丽水军交给朝廷,而赵岘顶着世袭罔替的国公爷,被封邑三千户,又被封最高武官衔——骠骑大将军,过上了除了军权,名声威望、地位财富应有尽有的平静生活。

威震四方的赵家军回到皇上手里,了却了皇上的一个心病,被立刻打散后分开。

曾经赫赫威名的丽水军自此消失在了历史的舞台,但赵岘,也成了开国诸将中,难得存活到现在的一个。

这些,都是赵缭许多年后才明白的。

她只记得那一日,阿耶皱着眉、阿娘落着泪要送赵缃走,也不告诉赵缭要把他送到哪里去。

赵缭不依,抱着哥哥硬要跟着一起去送哥哥,一群人怎么抓她都抓不开。

马车走了很远,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身姿颀长的少年指着她问这是谁,得到答案后,他偏着头仔仔细细看她,旋而展颜道:“赵公爷、夫人,依小王看,不如把令千金留下吧。令爱眼亮似星,想必亦是心明之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鄂国公夫妇有些措手不及。

那少年又道:“国公府唯一的嫡子太显眼,如果总是不露面,会引人怀疑。

而且小公爷再过些时日,便可入国子监读书,日后封王拜相指日可待。

如果留在小王这里,小王才疏学浅,恐耽误了小公爷的前程,倒不如把养在深闺的千金留给小王来的方便。

而且十三年后,她才到出阁的年纪,也不会耽误她议亲。”

说完,那少年单膝跪在赵缭面前,拉住她的小肉手,笑着问:“小妹妹,哥哥会扎风筝、会捏泥人,以后你就跟着大哥哥一段时间好不好?”

赵缭不明所以地眨巴眨巴小眼睛,抬头看阿耶阿娘,只见阿耶叹了口气,阿娘则是眼含泪花,点了点头。

“好!”赵缭转头,对着那个少年笑。

“真乖。”少年摸了摸赵缭的头,笑得温煦,“大哥哥会照顾好你,让你阿耶阿娘放心。”

“不要!”

赵缭听到了耳畔自己的声音,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她就是醒不过来,好像梦里有魔鬼抓着她,要把她拖下地狱。

不论过了多少年,每次再看见那个人当年的笑容,赵缭都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当时的小姑娘不知道,那一日,便是覆灭她一切的起点。

迷迷糊糊之间,赵缭的梦变了,她四肢被捆在刑台之上,像是一只剥了皮待烤的羔羊。

远处,掌刑人渐渐清晰的脚步声、手中的铁链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声被空旷又幽深的走廊烘托得格外揪心,让赵缭听到就一阵感官本能的眩晕。

恍惚之中,赵缭的肋骨被硌得生疼,不知刺痛自己的到底是刑台吞吐的寒气,还是心底翻涌的恐惧。

坐在赵缭面前的还是那个人,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笑得一如既往的温良。

赵缭没有看他,而是艰难地扭头,看被捆了手脚、堵了嘴坐在地上的隋云期和陶若里。

他们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五月的地牢阴森得犹如冰窟,他们都穿着单衣,却急得汗如雨下,满面通红。

我没事,没事。

赵缭原想用眼神安慰他们一下,可当第一鞭子下去的时候,赵缭立刻闭上了眼睛,将身体本能传达的痛苦与绝望用薄薄的眼皮强行锁住。

那是铁鞭子。

明明平日里的铁摸起来总是带着寒气,可是当它抽在赵缭身上的时候,她却觉得淬炼铁鞭所用的火,好似全都烧在了自己的身上,从皮肤烧到血肉,又从血肉烧到五脏六腑。

太疼了。

赵缭不想尖叫,可是她的喉间却总有尖叫的冲动。她只能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越咬越狠,像是要吞下自己整个下巴。

她不会出声的,一声都不会。因为她知道,他想听。

赵缭下意识地想蜷缩,可是她四肢被铁链捆着,整个人被摆成一个舒展的“大”字,她一动不能动,只有脚腕和手腕徒劳与铁链对抗的声音。

刚开始的时候,赵缭还在心里数着鞭子。可是数着数着,她就数不清了。

赵缭感觉自己的后背就像是被春耕后的土地,每一寸每一厘的身体都被翻来覆去地搅动过。

她每一寸身体都撕心裂肺地疼,像是有千百根铁鞭同时抽在浑身上下,恍惚之间倒让她感受不到,这一鞭到底是落在了何处。

赵缭疼啊,真的太疼了。

“三娘子!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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