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件拍卖品……”主持人在这里稍稍卖了个关子∶“不知在座的各位有没有听说过传奇游戏设计师江晓禾女士?年轻一点的可能会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可多少都会玩过她开发的游戏。其中《永无乡》系列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只是很可惜,江女士刚刚宣布最后一部《永无乡》已进入最后的测试阶段后没多久,她和她的爱人沈禹因车祸不幸离世。而在这之后,即将完成的《永无乡》被无限期封存……”
江晓禾……
这个名字仿佛一柄巨锤,就那样猝不及防的撞在了江写忆的心上。
“我……她……”他试图说些什么,可原本灵敏异常的语言系统像是掉线了似的,半天也说不出来一个完整的句子。
江写忆不得不闭上了眼,平复自己混沌不堪的三魂七魄。
这时,他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手为他拭去了眼角的湿意。
“别想太多。”陆兆礼调整了一下姿势,顺势凑到江写忆的耳边轻声安慰道:“有关江晓禾女士……等回去后,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现在你只需要闭上眼睛睡一觉,一切都会解决的。”
话是这么说,只是陆兆礼的内心并未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轻松。
耳边传来的依旧是拍卖师极具煽动性的介绍:“车祸过后,江女士一家三口均不幸逝世,在颇具争议的遗产分割事件后,承载了她心血的最后一部《永无乡》不幸遗失。但今天,一位不愿意透漏名字的先生宣称找到并捐出了最后一部《永无乡》!看来不久的之后我们说不定可以一起见证它的结局了……”
陆兆礼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知道这个游戏,沈禹死后,沈家对他留下的那笔钱的分割闹得极不体面。最终的结局是多方势力没有一个讨到好处,而《永无乡》的几个主要开发人员逃去海外,这款游戏在多方势力的干涉下也不得不搁浅。
而如今,一个二十年前的游戏究竟还有多少价值……那就要看看所谓的情怀到底值几个钱了,陆兆礼对此并不乐观。
按照他不甚清晰的印象,这东西原本应该在江写忆手中才对。不知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还是说……江写忆还有什么后手?
想到这里,陆兆礼颇有些烦闷地揉了一把江写忆的头发,再次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调笑道∶“这个系列的游戏在我小时候还蛮火爆来着,我不想学习的时候就经常偷偷背着家人来上几盘……不知这位不愿意透漏名字的先生是谁,居然这么贴心。”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哥哥。
还没待陆兆礼消化掉这百转千回的情绪,一个不速之客却摸了过来∶“二位喜欢我准备的惊喜么?”
“喜欢极了。”陆兆礼专注的看着江写忆,连个正眼都没给来人∶“你喜欢么?喜欢的话,我就把它买下来给你玩玩?”
这个不速之客当然就是薛仁理,哪怕被陆兆礼这么赤裸裸的无视,他也只是表情稍微扭曲了那么一瞬。但很快,他就再次心情愉悦的与陆兆礼闲聊道∶“它的实际价值的确可能就那么一回事儿,但是对某些人而言可就不好说了。”
“薛某在这里先谢过陆总为慈善事业做出的贡献了。”
看来捐赠这最后一件拍卖品的不知名的先生已经的真实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当然,陆总也可以选择冷眼旁观。”他撇了一眼双眼紧闭,看似无知无觉地坐在一旁边的江写忆∶“只是不知道来日事发,陆总对不对得起自己这颗心呢?”
未待陆兆礼回应,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的江写忆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神色莫名的看了他一眼。
陆兆礼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手,状似安慰道∶“不怕,我不会让江女士的遗物落到别人手中。”
江写忆有些怔愣的看着台上的那件拍卖品,可他的眸子却没什么焦距,比起在看拍卖品,更像是没什么目的的看向虚空。
没人知道他这会儿究竟在想什么。
他也并未阻止陆兆礼的行为,而是眼睁睁的看着拍卖品的价格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攀升。
一旁不断抬价的薛仁理还不时过来添几把火∶“江晓禾女士当年说过,《永无乡》系列献给他们唯一的孩子,如果她知道她的孩子如今……”
薛仁理没继续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的冲着二人笑了一下。
拍卖品的叫价很快超过了两亿,并仍旧以一个恐怖的速度不断飙升。一些想拍下来做个纪念的人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早就放弃了叫价。
俗话说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同陆家与薛家相比,他们可不就是那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鬼?
这种事还是别多掺合了。
众人无声地注视着不断叫价的薛仁理与陆兆礼,私底下猜测最终的成交额会是个多么离谱的价格。
“三亿了。”陆兆礼没再继续叫价∶“薛总的胃口真大。”
薛仁理此刻心情不错,还开口解释了两句∶“这东西讲究一个因人而异,对于一部分人来说,这东西和垃圾也没什么两样。但对你们来说么……我相信再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不是么?”
陆兆礼没再继续和他拌嘴,而是专心致志的继续加价。
最终,拍卖品的价格停止在五亿。
薛仁理笑得见牙不见眼:“陆总大方。”
未待陆兆礼回复,方才安静的坐在一旁扮演花瓶的江写忆却率先回应了他这句阴阳:“错了,是薛总大方。”
薛仁理一愣,对方的反应明显不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内。还未待他思考清楚其中的深意,只见这场拍卖会的负责人满头大汗得向着这边奔来。
“怎么回事?”薛仁理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负责人的脸皱的像个苦瓜:“刚刚祝女士找过来……号称我们手上的这份东西是假货,真品在她手上。”
“这不可能!”薛仁理下意识的喊了出来,转身便对上了江写忆似笑非笑的眼神:“你居然……”
他试图让自己变得冷静:“她怎么能证明她的东西是真的?更何况……”薛仁理拍了拍负责人的肩,用眼神暗示他学机灵点儿。
负责人暗自叹了口气,这年头打工人果然不好当:“当年江女士的部分遗产在官方机构的拍卖行进行拍卖,祝女士有着完整的购买手续以及官方机构的防伪标识。我们是官方的人,薛先生此举与举了逾矩了”
薛仁理的眼里几乎要喷出血来:这东西不是在他手上么,怎么可能……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而恶狠狠地盯着江写忆,像是要把他这个人盯出个洞来∶“江先生可真是未雨绸缪,走一步算三步啊。是薛某想岔了,连这种东西都可以放心交给别人,江先生果然足够狠心。”
“管用就行。”江写忆苍白的脸上挂上了一抹嘲讽的笑∶“你我既然熟识多年,居然没想过这东西可能是个假货?”
他仿佛卸下了那层温和柔弱的伪装,内里的冷漠与尖刻像潮水一样砸向薛仁理,打碎他镜花水月似的妄想∶“你又输给了我,薛仁理。”
他装模做样地揉了揉太阳穴,像是无声地嘲讽∶“我记得卖家向拍卖行提供假货的罚似乎不清吧?你这次要赔偿……十个亿?这笔钱即便对你那个新靠山来说,也不是什么小钱吧?”
薛仁理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江写忆说的不错,这笔钱对他而言的确有点麻烦,他要想想该怎么和爱德华先生解释。
但比起这个,那种距离胜利临门一脚,却毫不留情的被踢下深渊的感觉,更让薛仁理感到恶心。
可气的是他被恶心过不止一次,甚至有一种……已经习惯了的感觉。
直到薛仁理的身影消失,江写忆暗自松了口气。他勾了勾陆兆礼的衣角陆,陆兆礼会意,颇有些面色不虞的拉着他走出了场馆。
直到走出了一段距离,方才还若无其事的江写忆却差点一头栽倒。
他头疼有一会了,这会看东西像是有重影。方才与薛仁理对峙半天,能够走出场馆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怎么,不装了?你不是很厉害么?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很有趣?”陆兆礼没好气地问道,手上的动作却并不含糊。他一把将江写忆揽在怀里,身子微微一沉,准备把他抱起来。
“对不起……诶,你别……”江写忆挣动了一下,有些抗拒∶“我能自己走。”
“你能自己走个屁。”陆兆礼没和他客气∶“我劝你最好配合一下,再过一会,里面的人可都要出来了。”
江写忆不说话了。
他这会确实没什么力气走路了,有心人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出他微微颤抖的身躯,以及被冷汗打湿的背脊。
他浑身上下都疼的厉害,那些被他遗忘,又强行回想起的记忆像一把刀刺入他的身体,捅得他鲜血淋漓。
在最初的最初……这世上本没有陆拾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