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将云寒试探了一番,沈暮影没在他那张僵尸脸上看出来什么神情,觉得没劲,进屋歇息了。
第二日,长公主还真就查起了是谁放的蛇。
公主府内素来不会有这些东西,认定是守备没有看好才会有黑蛇溜进去,倾城好生惩戒,一个府的侍卫都被打了二十大板。
沈暮影悠然抿唇喝茶,放下了茶杯,抬起头去看云寒,目光挑衅,分明挂着孤说得没错几个大字,明快欢亮的视线在云寒脸颊徘徊:“云将军,你又失算了。”
不见云寒那张脸上有点回应的表情,倒是沈暮影眸中沉满了笑意,倏坐探眼:“云将军整日也不知道多笑笑,是有什么心事吗?”
素来能将云寒说得个面红耳赤,沈暮影泰然自若,她这院子里,乐趣实在少得可怜,跟从前的冷宫没有什么不同,云寒虽能供她短暂逗闷子,却也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保不齐哪天又消失掉。
沈暮影对他的身份心存疑虑。
昔日东沥与阙爻开战,云寒作为挂帅将军,打得对方落花流水,应理来说,阙爻人对他恨之入骨,能留着他的命,陪自己一同为质,倒是出乎意料得很。
瘟疫扩散速度可怖,沈暮影整日就待在鸟不拉屎的破院子里,无端生出了一种自己削发为尼住在寺庙的错觉。
平日里早出晚归不见踪迹的云寒都开始惜命了。
“云将军不去给摄政王送消息了?”木门皮层剥落,瓷水缸里落满了灰尘,沈暮影正拎着鸡毛掸子打扫这破旧的庭院。
云寒不声不响接过她手中的物什,又开始装冷漠了,沈暮影摇摇头:“云将军,又开始正经。”
“是殿下又开始不正经了。”云寒耳尖通红,沈暮影眨巴眨巴眼,目光再次在他身上停住。
“云将军耳朵那么红。”沈暮影笑道,“可是感染上瘟疫了?”
“公主!”云寒提高音量。
“今日怎么不叫阿染了?孤爱听。”她一句话,云寒偃旗息鼓,再不多言。
倒是沈暮影一直在喋喋不休道:“孤还是喜欢云将军话多些,这般冷漠,谁家女娘敢嫁给你。”
“末将不敢。”
可算是愿意说话了,沈暮影抿唇轻笑,眉眼像个小月牙,徒增了几分天真,与平日大相径庭,又躺回摇椅上,她翘着脚沐浴阳光,眼睛半眯着,陡然看到云寒悄无声息落在她身上的一眼。
沈暮影得逞嬉笑,将眼睛全然眯上了。
这般好的阳光,今日让她畅快淋漓。
院落里好不容易种出来的花花草草几日没有打理,又蔫了,沈暮影拎着水壶浇水,团蝶百花罗裙将她映衬得格外鲜艳柔美,侧门轻推,云寒走出。
“云将军,今日如何起那么早。”只是一句顺嘴之言,沈暮影如同一朵飘逸神秘的芙蓉花,对云寒忽冷忽热的事再正常不过。
不等云寒说话,又或许,云寒压根也不会同她多言,沈暮影撇开脑袋,看着他要走,淡淡道:“云将军这是又要去给楚勋送消息了吗?”
“殿下。”云寒转头看向她,“你对末将揣测过量了,若是不放心,与我同行便是。”
“云将军倘若问心无愧,自然不必挂心。”沈暮影性子多变,云寒实属拿捏不准她,只觉这个人总是做出不符合自身身份的事。
像个疯子。
当夜,沈暮影随云寒一同去了侯爷府,平日里的热闹不复存在,洛明川躺在床榻上,浑身无力,看着沈暮影,招手捂住鼻腔:“阿染,别过来。”
已然习惯了洛明川如此称呼,沈暮影并未在称号上多停留,里三层外三层被太医包围,洛明川挥手全给打发走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云寒率先道:“小侯爷还有心思下棋。”
“自然是有的。”洛明川道,“本侯近来运势不顺,想下盘棋解解闷。”
“恕难从命。”云寒拒绝了他的要求,“小侯爷好生养病。”
言毕,拱手抱拳迅迅而回,走至沈暮影身侧,他又不动声色地瞄一眼,见云寒离去,沈暮影也要溜走:“小侯爷保重。”
走至门槛处,她又停下脚步去看洛明川,道:“小侯爷,你我并不相熟,亲昵之称还请隐去。”
走得决绝,沈暮影只听到咳嗽声回答她,洛明川背过身一言不发,屋内安静,人去楼空后,又被太医包围起来。
瘟疫扩散很快,平日里嚣张跋扈的长公主倾城都难得地闭门不出,沈暮影倒是跟只上蹿下跳的毛猴似的,一接触外界就变得跳脱。
她仍旧是热爱自由,一朝逮着机会就要往外跑。
木门被摁住,云寒掌心力量太大,挡住了她的去路,沈暮影掰了许久不见云寒做出一点回应,方才变了脸色:“云寒,孤命令你,立刻让开。”
“如今瘟疫横行,保护殿下是末将职责所在,殿下若是还如平日一般,难保不会……”
“让开。”沈暮影肌肉紧绷,眼底闪烁着微笑却是一点友好的模样都没有,她眉峰微扬,威胁道,“若是今日孤走不出这扇门……”
一甩衣袖,沈暮影认命地往回走:“罢了罢了,孤向来拿得起放得下,还望将军来日别挡着孤的去路。”
入夜,刚用过膳,沈暮影心情尚可,一听云寒舞剑之声,当即趁机往外溜走。
闻声,侧院门又开了,那张不合时宜出现的大掌再次挡住了沈暮影的去路,她蹙眉不悦随即往后道:“青梧,拦住他。”
青梧一个不会武的女子,犹豫一二后,挡在沈暮影面前,撩手拽住了云寒的胳膊:“殿下你快走。”
男女有别,云寒不想伤到青梧,眼睁睁看着沈暮影溜走,压迫力一来,青梧松了手:“将军,奴婢……”
话音刚落,手也随之脱离,云寒拔腿飞起,顺着屋顶点去,稳稳落地后,挡在沈暮影面前:“殿下,末将说了,今日,你哪儿都去不了。”
“去不去得了哪能容得你做主。”沈暮影扬手,衣袖中飞出了一溜粉末,缓缓进入云寒鼻腔里。
人晕了。
沈暮影啧啧称叹:“难怪能被楚勋撤职,云将军,你到底是不太聪明。”迷晕人后,沈暮影缓步离开。
宫中人少,这些时日探路,沈暮影已经把殿内的路线看了个大差不差,怀中正抱着已经被揉成团看不清字迹的图,沈暮影重重叹息。
瘟疫尚未除掉,盲目离开指不定会出现什么事故,想来也是个麻烦事,不由得顿住脚步。
身后悠然有人发声,如同深谷里穿出的幽暗雷声,让她心头一震:“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云寒?
沈暮影猛然回过头去看向他,面上全是迷惑不解:“你没晕?”
“末将若是不配合殿下晕过去,又怎么配合你出去。”
配合?沈暮影估摸着,她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云寒都看得清楚,不多时反应过来,她这是让人给耍了。
江湖术士给的蒙汗药没什么效果,云寒压根没被药晕。
就地取材,沈暮影也不气馁,拍拍他的臂膀,顺势捏了捏,赞叹道:“果然是武将。”
“殿下!”脑子上是冲了沈暮影这尊庙了,嘴上言语还是三番五次吃亏,云寒撇开脑袋,耳尖微烫,声音逐渐弱去,“你当真以为自己有这天大的能力可以劫囚!”
沈暮影惊诧看向他,途中分然的震惊,她要做什么这云寒都知道,静默片刻,她道:“孤的信鸽原是让你给劫走了。”
云寒“……”
“殿下当真以为自己心里那几个算盘做得滴水不漏?”云寒嗤笑一声,“可笑。”
“可笑不可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阙爻抓了东沥的将军副将,好一通折腾,用刑残暴罔顾人伦,日日听着让人将东沥贬低到骨子里,沈暮影当真是不适至极。
近来瘟疫助她,守备并不森严,给点银两就能看到人,这些她都打探了许多,况自己女子身份,在阙爻这种女子地位低下的地域,守卫不会放在心上。
她只是想看看,副将成什么样了。
如沈暮影料想那样,门外守卫昏昏沉沉,耷拉着眼皮趾高气昂看着沈暮影,顺嘴埋汰道:“这不是东沥公主嘛,是来看看阙爻怎么打败东沥的?”
咬咬牙,沈暮影淡然进入地牢,身后云寒紧跟其后,阴森可怖的黑暗里,一堆东沥百姓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认识沈暮影的人寥寥无几,相较她,云寒可谓名声在外,霎时幽暗的地牢之中全是叫苦不迭的愤懑声。
“云将军竟也落入此地步。”
首领被俘之事,灭人士气。
沈暮影懂,云寒也懂。
随着哀嚎声停下,沈暮影可算在地牢边缘看到了副将,浑身是伤,一双空洞的眼睛抬起来,良久后嘶哑出声道:“将军,你来了。”
“受苦了。”沈暮影先行一步,道,“孤一定会带你们回到东沥。”
这等话,莫说是沈暮影,就算是云寒都不敢肯定地说出口。
“探监时间结束了。”衙役剔着牙,恶狠阴森道,“还请二位速速离开,若是上头问起来,我可不好交代。”
“那便别交代了。”沈暮影眸中一亮,上前掏出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