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达连表情都不知道怎么摆了:“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两年前我就已经喜欢你了,是一见钟情,这两年来,我对你念念难忘。”桑卓依旧保持那个姿势不动:“你是我遇见过的在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了!”
“……”
安达被按下暂停键似的愣了一会,然后倏地起身,梗着脖子喝道:“什么两年什么一见钟情,我跟你认识吗?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同性恋!”
桑卓缓慢起身,垂着头眼皮微垂:“我也不是同性恋……”
“哈哈哈哈哈嗨~我就说吧,你肯定搞错了这一切都是——”
“我只是喜欢你。”
“误会……”
安达还没咽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上来了。
桑卓手指压着情书,表情认真严肃:“安达,我,是真的喜欢你,跟同不同性没有任何关系,你在我眼里也不是男人或女人,而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你,我想追求你。”
他说完,又把那封叠得整齐贴着粉色贴纸的情书递来,按着信封的拇指明显在细微的抖动。
窗外余晖映眼,透过窗帘大面积糊在俩人身上,安达似乎觉得外面刺耳的蝉声好像停了,只留下二人无限的沉默。
“小雨!!!排练了!!!”
何雾人未到声音先到,嗓子里装了个喇叭的声音恨不得让整个教学楼都能听到。
安达看了看情书,又看了看桑卓,脸色一变,手疾眼快的把情书摁下去塞裤兜里,在何雾一脚踹开门前避免露馅,但等了好一会,门外的人似乎已经不动了,迟迟没有进来。
安达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干嘛呢?”
他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越过桑卓推后门出去,临出去前,他瞥了眼教室里那人,撂下一句“我不喜欢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才把门关上。
何雾还保持抬脚踹门的姿势,但在脚尖距离门板还有0.000001公分的地方停下,然后整个人跟被胶水黏住了一样。
他在干嘛?
安达上去弹了一个脆响的脑瓜崩:“嘿,这不让cosplay!”
“嗷,我的帅脸!”
何雾嚎叫一声,赶紧贴在窗玻璃左右查看自己那张女娲娘娘亲自捏造的艺术品五官有没有因此破相,在模糊的倒影看到只是红了一点,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嗷,你不是在里面跟他那啥,怎么出来了?”
安达满头问号:“那啥是啥?”
“你不是说要跟他一决雌雄的吗。”何雾悄咪咪贴近:“决出来了?”
“……”安达下意识瞟一眼后门,然后抵着那人的脑门一巴掌推开,骂骂咧咧的走了:“什么什么跟什么,决你妹啊!他是雌是雄管我什么事,我看起来很有病吗?”
何雾一头雾水,慌忙跟过来:“他没来?”
“来了。”安达摸着兜里的烫手山芋,顺嘴就秃噜出来了,等他睁眼反应过来何雾已经开始自顾自嘟囔了:
“哦,来了啊,我就说刚才听到里边有动静才突然想起来你今天要教训那小子……诶?!那不对哦,你俩不是在里边吗,你怎么出来了?”
安达翻了个白眼,走到花坛停下了,然后深深地看了何雾一眼,心想着要不然把这叼毛插土里得了。但还是耐着性子:“我们俩已经解决完了,从今以后,我跟他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他抄兜的手攥紧。
对,一丁点关系都不会有!
绝不对可能有!
那天排练到很晚,学校是有门禁的,在晚上十点前关门,他们乐队过段时间要去参加比赛,所以这几天一直是踩着点回家。不过这次有点小出入,倒不是错过门禁,而是在校门口徘徊了一会勘察敌情,生怕突然从哪蹿出来个桑卓什么的,有一种在自己家里做贼心虚的突兀感。
他顺着临江巷一路朝北走到夜市,那条夜市街比较破旧,是固水市开发前的一片老小区。led灯五彩斑斓,洗剪吹托尼老师亲自站在门口揽客,卖豆糕的老板娘还在跟五金店的阿姨对骂,喇叭和叫喊混乱一片,充斥在市井小街的角角落落。
安达去蛋糕店买了块面包垫巴。
蛋糕店老板娘叫许昌凤,早年老公在工地摔死了,留下一双年迈的父母和俩月大的孩子,他倒也念旧情,这么多年愣是咬牙坚持下来了,女人在外难免被受欺负,所以这么多年她也炼成泼辣的脾气,不好惹,所以不管是男女老少只要见了通通得叫一声“凤姐”。
这会店里人少,凤姐叠了个精致的礼盒给他装面包,“小雨,这么晚回来,又去训练了吧。”
安达扣上帽子,依着橱台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嗯……报了个比赛过两天去,不知道能不能选上呢。”
“哟,你这整天在你爸妈店里唱歌招揽了多少客人,你都没信心那咱市还有谁能选上?”凤姐将包好的面包递给他,笑着说:“这样,不管能不能选上,到时候你只管来店里,凤姐请你吃大餐!正好我家那逆子要回来,你到时候得让他好好看看咱86区的风貌,省的整天让我搬去城市跟他住!”
“市区比这里安静,书阳哥怕你劳累。”
“可滚蛋吧,哪来的好意?就他那点破工资养活自己都费劲,还养我这个老妈子呢!”凤姐摘了围裙一甩,哼了一声进屋抹奶油去了。
安达从兜里掏出正好的零钱放在收银台,拆开包装袋边走边吃。
走到86区尽头,他走进那家红底白字写着“爱达鸡油饭”的店面,里面稀稀拉拉几个客人,安达把书包搁在前台,冲里边喊:
“我回来了。”
后厨和前台是连着的,中间搁了一道推拉门,安达坐下当了会账房伙计,就听到推拉门滑轮滚动的声音,他妈妈端着一碗冰凉的沙冰出来:“小雨,今晚又在训练呀?”
安达接过沙冰让他妈坐下,点点头:“过几天有比赛。”
他们音乐社本身就是走下坡路的,如果再不参加比赛帮社团拿奖金,恐怕就跟他家的鸡油饭饭店一样面临关门倒闭了,所以他最近找了很多市比赛。他们乐队资历浅,校方并不重视,前两年几乎没怎么登台表演过,其他稍微有点名气的比赛根本不要,只能先去一些小型比赛混个脸熟。
安达靠着收银台,身子一歪,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沙冰。
妈妈漫无目的的翻着账单本,目光时不时的朝安达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反复几次,妈妈浅浅叹口气,盖上账本:
“小雨,今天中午接到你们班主任电话,他说你最近成绩……”妈妈话头在嘴里转一圈,委婉道:“是不是练习太累了,嗯?”
安达垂眸,扣着沙冰碗的指尖收紧,倏而,又松开了,低头又塞嘴里一大口。
见他沉默,妈妈面上明显无措了下,拍拍他的衣摆,柔声道:“如果你觉得太累,可以先把乐队的事情放一放,嗯……毕竟你们还小,可以先把学习提上去一点,如果能考个不错的大学,参加工作挣了钱,到时候还是可以继续比赛的嘛,你现在的成绩可能有点不那么理想,但是现在努力还是来得及的。嗯?”
说完,她忐忑地望向安达,安达没有说话,一直低头吃着碗里的沙冰,等差不多见底了,他连带勺子一块仍垃圾桶里,捞起椅子挂着的书包:
“嗯。”
安达很白,所以显得眼底黑圆,在深夜的白炽灯下又有点深沉:
“我知道了。”
“……”
进了房间,打开白色落地风扇。安达摘了书包随手一甩,然后从兜里掏出那封粉扑扑、揣了一路的情书,五官狰狞了一瞬。
真该死啊……
安达自诩长相还行,身材没多好,只是恰巧穿衣服好看,所以这些年俩他零零碎碎也收到过不少情书,有漂亮的女孩;也有长得一般的女孩;有未成年的;也有成年的……不管怎么说,基本集齐了所有类别的卡片,但就是没有他妈该死的“长得帅的男生”!
他也不想要。
作为一条17年母胎单身但直男的安达,觉得如果自己穿越进耽美小说,也必定是基佬乱舞中唯一一条笔直的电线杆子,钢铁直男!肌肉壮汉!绝不可能成为同性恋!
绝对!没有!可能!
而今天这封情书于他而言那简直是……
安达用手机查了一会百度,才找到一个符合情景的成语:“奇耻大辱!”
他捏着情书在屋里转来转去、转去转来,一边好奇的想撕开看看男人给男人写的情书长啥样,一边想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扔了算了,在纠结一个多小时鞋底都快磨平前,他还是垂了手。
算了,看了会变gay。
他挠挠后脑勺,跑到书桌随便找了个夹层塞进去了。
作为一个经典差生,他的书桌自然是和他本人一样——有秩序的乱七八糟。手工剪刀、热熔胶、用脏了的布、崭新崭新的课本以及一层新落下来的灰,那封干净精致的情书在夹层中露出一个角,非常憋屈。
眼不见心净,只要忘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它就等于没有发生。
安达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接了杯水润润嗓子,从床底拽出落灰了的高中知识辅助书一股脑全扔床上,又从角落堆满保存乐器的箱子里找到降噪耳机,抱着本书趴在床位专心致志地开始学习。
下一秒,睡成死出。
在学习方面,安达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说一秒睡决不在第二秒睁眼。
今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漫长而又离奇惊悚的梦,他梦见男朋友开着豪车接她上学。
……诶等等……她?
???
他在梦里怎么变成女生了?
见鬼。
安达醒过来二话没说先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清醒清醒,提醒自己下次再敢在梦里穿裙子就当场出家。
起来洗了把脸,下楼囫囵吞了两口牛奶就跑了,爸爸还拎着油条在后边喊他。
“我不吃油条!”
他回头朝后喊了句,然后转头就跟人撞了。
“不好意思……”
他捂着额头抬头,发现饭店门口这条街被乌泱泱围上一群人,挤得水泄不通。
这么多人。
安达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了排练的时间。
顾不及多想,从一排肉.壁里硬挤,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好悬没给挤成纸片人。
在差点变成二次元男前终于挤出来了。
“呼——”
他一口气没喘出来,刚抬眼又重新给吸回去了。
桑卓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少年身影高瘦帅气,整个人站在树荫底下,影影绰绰的斑点落在校服身上,衬得他格外朝气。
一个平平无奇的帅哥罢了,能够吸引这么多人围观的原因是桑卓身后停了一辆该死的绝版帕拉梅拉。
桑卓手里拎着煎蛋,耷拉眼尾姿势慵懒地刷着手机,忽然似乎感应到了安达的视线,抬头正好就望过来了。
安达:“……”
桑卓在众目睽睽之下走来他面前,伸手把煎蛋递给他:
“安达同学,早上好~”
桑卓露齿一笑:“一起去上学吧!”
“……”
安达背着的书包“啪嗒”一下子就掉了。
这就是,他梦里的……
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