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荣长公主也就是赵培熙转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睁开眼便看到皇太后和众位宫人守在身旁。
“醒了!醒了!”宫人看到赵培熙醒来急着喊道,皇太后于是赶紧吩咐随侍的太医为赵培熙把脉。
赵培熙恍恍惚惚,精神似乎还是有些不济。待太医向皇太后禀告完毕,赵培熙低声问道:“母后,驸马呢?”
皇太后立刻肃容,说道:“连累公主性命,他自是万死难抵!所以不要再惦记他了!”
“驸马怎么了?”赵培熙在宫人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子,红着眼说道:“母后,如果驸马还活着,请不要处置驸马,如果驸马死了,那女儿也活不成了。”
皇太后看着病容的赵培熙,那眼中灼灼的希翼,气着说道:“你这是迷了心智,难道忘了邵氏之苦?勇毅侯府那破落得门庭和败落的门风就没有好男儿!”
赵培熙摇摇头说道:“母后,好人的子女不一定是好人,坏人的子女也不一定是坏人。即使先勇毅侯丧德败行,但是驸马他不一样的。”
皇太后冷哼一声,说道:“怎么不一样?生死关头,还不是让你一介女子为他挡了刀剑。”随后厉声说道:“如此贪生怕死之徒,自该千刀万剐!”
“以泄母后心头之恨?”赵培熙祈求说道:“母后,这一切都是意外。驸马和儿臣都未想过遭遇此等祸事,驸马从未让儿臣挡刀,再者罪魁祸首难道不是那行凶者吗?母后对驸马存了这么大的杀意,定是还是想让儿臣换驸马。可是,母后曾经说过公主是世上最快活的。那要如何快活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对儿臣而言,能看着驸马好好活着就是快活,能看驸马在一起就是快活。如果母后一定要让儿臣换了驸马,那也请母后保驸马平安,而后儿臣也会斩断情丝,遁入空门。”随后低头垂泪。
“遁入空门?何至于此!”皇太后色变,心里愈加厌恶杜西成和淑妃,怒声说道:“哀家已经没有问责于你轻易犯难,置自身于险境,你竟然还敢反过来威胁哀家!堂堂公主,言行如此不成体统,如此看来,那竖子必不能活!”
赵培熙见此挣扎着下了床,跪在地上,扯住皇太后的衣角,哭着说道:“即使如母后所愿,难道母后想让儿臣下半辈子强颜欢笑,孤苦过活吗?儿臣就这一辈子,希望母后能够成全。”说完开始磕头。
皇太后看着赵培熙那凄惨模样,还是狠心说道:“这明明是一条不归路,为何一定要横冲直撞不回头呢?”
“不归路?母后能看到以后吗?能看到所有人的下场吗?”赵培熙看皇太后似有松动,急着说道:“富贵如浮云,往事如云烟。世事虽无常,但是儿臣愿意以一生做赌,赌驸马与儿臣一生一世,再不分离!”
皇太后看着脸色惨白的嘉荣长公主,这是她嫡亲的女儿,看着嘉荣难过的模样,她实在于心不忍。心中思量此次应该除不去杜西成了,且待下次从长计议。随即叹了一口气离去了。
皇太后走后,赵培熙心灰意冷地任由宫人将她挪上床。回想起过往种种,赵培熙伤心难以自抑,既然老天爷让自己记起一切,为何又这么残忍?明明她豁出去了一切,却仍没有一个好结果。难道是上天注定?
就在此时,偌大的殿内响起急切地脚步声,待她抬眼时,她就看到了狼狈至极的杜西成,看这样子,应该是被施了刑。
杜西成死里逃生,再见到赵培熙,心中既是愧疚又惊喜,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慢慢地走近赵培熙,落泪说道:“公主,可还安好?”
赵培熙瞪着红红的眼睛说道:“你这混蛋,害我差点死了第二次!”听到此话,杜西成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赵培熙,两个人就此放开嗓子痛哭,哭尽了心中委屈,悲戚痛切,连带着殿门口的皇太后听着都有些动容。
皇太后回到慈宁宫时,遣走众多宫人,只留下心腹,说道:“嘉荣好像真的很喜欢驸马。”随后有些气馁地说道:“哀家也是为了她好。现在哀家还在,自然能保证她荣华,但是如果哀家走了,她哥哥也不在,谁还能像如今一般尊她重她?哀家只想两全其美,让嘉荣和莱国公府都能够有保障。”世上常说尊父重母,谁能指望侄子侄女孝顺姑姑呢?更何况皇家人本就凉薄。
心腹斟酌说道:“奴婢跟随娘娘多年,深知娘娘对子女的一片爱心,如今敢问娘娘一句,如果嘉荣长公主和驸马的婚事不是淑妃促成,是否还会像如今这般反感驸马?执意要拆散二人?”
“拆散?”皇太后下意识地说道:“他们本就不该在一起!要不是淑妃那个贱人,哀家的嘉荣怎么会有如此祸事,平添烦扰!哀家既然掌权,自该拨乱反正,还以升平!”
“淑妃暗中促成婚事,自然是存了要折辱娘娘的心思。但是娘娘如今是否只记得淑妃的折辱心思,而忘了公主的心意?说到底,这是娘娘的心结。”心腹跪下来,继续说道:“奴婢对娘娘忠心一片,不愿见娘娘一意孤行伤了母女情分。”
皇太后琢磨起心腹的话,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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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杜西成正在为赵培熙讲明刺杀的缘由。原来那些杀手是杜西荣,也就是杜西成的庶凶雇的。杜西荣被邵氏派人打断了腿,在得知杜茂山流放塞外和严姨娘惨死的消息后,见自己再无指望,就下了狠心要让杜西成陪葬。只是他没有预料到,与杜西成同行的还有嘉荣长公主。
说完此事,杜西成急着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什么我什么时候来的?我早就来了。我到现在都记得以前在乡下时的苦日子。要种田,要绣花,吃野菜和地瓜,想想就可怜死了,我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苦日子!”赵培熙又红了眼睛,问道:“你怎么也来这里了?我爸妈他们怎么样了?”
杜西成随后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劝她保重身子,“我为他们都设了长明灯,保佑他们在那边长命百岁,福顺安康。”
赵培熙心安许多。过了一会,“这么说来,你什么都知道了。”赵培熙红着脸低声问道。
“什么啊?”杜西成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意思啊?”
“你明知故问!”赵培熙随即气着喊道:“来人!”宫人立刻来到她床前,赵培熙甩甩手,说道:“给我把驸马带出去!”明明那花海就是照着当日她卡片上的图案准备的,还装蒜!
“你干什么啊?怎么了?”杜西成见着赵培熙这翻脸的也太快了,边被带走边喊道。
“什么‘你’啊?尊卑不分,本宫可是长公主殿下。”赵培熙斜着眼,翘起嘴角说道:“以后驸马要谨记自己的身份!”
杜西成被带走后,赵培熙得意地想着,如今这厮既然飞不出自己的五指山,那么自己就再也不用在他面前装乖巧了装柔顺了。为了他,透透地死了一次,又半死不活地死了一起,如今也该讨回点利息了。想起当初被杜西成欺负的日子,还有那疯传的杜西成和校花的风流韵事,她就气死了。
“墨澜和云桃呢?”赵培熙忽然想起这二人,心里忧惧的很,驸马轻易杀不得,但是奴婢可是没有顾忌的啊。随后赶紧派人去打听,才得知二人如今被关押在牢内,并未受刑。赵培熙琢磨着应该是皇太后还没来及处置这二人,叹了一句,还好来得及。可是还未等她去慈宁宫求情,皇太后已经将二人释放。云桃和墨澜再见到赵培熙,又是一顿痛哭,发誓再不让公主有半分损伤。
杜西成第二日就离开皇宫回到了勇毅侯府,见了邵氏和杜雨霁,母女二人见到杜西成身上的伤痕,又是一阵痛哭,杜雨霁见邵氏又是伤心又是自责,恨恨地说道:“当初就该杀了他,否则也不会有如此祸事!”杜西成看着杜雨霁发狠的眼光,有些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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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靖侯府,沐阳长公主刚从宫中探望嘉荣长公主回来,正在换装。此时仆人来报,说是驸马求见。
沐阳长公主换装结束后,裴勇抱着一个木匣子走了进来。行礼后,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些前朝典籍,据裴勇说,这都是真迹孤本,弥足珍贵。
“哦?”沐阳长公主有些好奇,挑眉问道:“驸马不送珠钗,不送翠环,为何送本宫这些典籍?”
裴勇见沐阳长公主不像预想中的那么高兴,有些失望,低声说道,“我私以为公主会喜欢。”
“原来如此。”沐阳长公主点了点头,瞥了这大匣子一眼,说道:“这么多书,驸马定是费了许多事。先问驸马,最喜欢这里的哪一本呢?也好让本宫先行翻阅。”
我哪知道?裴勇顿时语结,无奈说道:“这些书虽然是我找来的,但是我却没读过。”
沐阳长公主有些失落,“本宫在宫中已无知音,如今来到恪靖侯府,却依然是这种境遇。”随即摆摆手说道:“孤灯孤人孤月夜,驸马退下吧。”
裴勇看见沐阳长公主面露愁容,心内有些悔恨为何不翻看一二,再看沐阳长公主美貌容颜和华贵气度,坚决地说道:“公主请放心,我回去后一定会用心读书,苦心钻研,待来日定能与公主探讨一二。”
“真的?”沐阳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年方才十五,如今一副欣喜期待模样,眉宇间闪现一丝俏皮,让裴勇心动不已,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
待裴勇离开后,沐阳长公主收起笑脸,露出不屑表情。旁边的大丫鬟繁若把书从匣子内取出,逐一报上了名,沐阳长公主听后头也不抬,说道:“摆到书架上去吧。”
繁若应了后就想把书放回匣子内,抱着匣子再让人送去书房。可是没想到把书放回匣子的时候,从书中掉下一枚书签。
沐阳长公主本想去床上歇息一会儿,起身后却看到了繁若手上的书签。繁若看到沐阳长公主的眼神,忙将书签递上。
沐阳长公主翻看书签,只见书签上用行书写着两句诗,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这是驸马所写?”沐阳长公主平日里多读诗书,所以繁若也有一二见识,继续说道:“是公主喜欢的诗词。”
沐阳长公主冷笑一声,说道:“他怕是连字都认不全呢,怎么可能写的出来?怕是借花献佛时,翻都没有翻过这些书。”随即又问道:“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碧桃的娘已经在厨房做事了,明日大小姐也应该会如约去李尚书府上,据奴婢所知,大小姐今日还特意去了宝玉阁选了头面。”繁若低声答道。
沐阳长公主点了点头,带着书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