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立仁现在做的这些事都是经过了他的反复思考和权衡之后才决定的,他要带着父母一起离开哈尔滨很长时间,他估计最少也得一年或者更长时间,因为年底这场瘟疫可不是就来一次,一两年以后又闹了一次,不过就是没有第一次的规模那么大那么吓人罢了。
问题是想让父母很痛快的答应跟着自己离开哈尔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么大的家业哪能说放下就放下?父母辛辛苦苦劳心费神忙活了十几年才积攒下来这么大的一份家业,都交给别人肯定是不放心的,再说还要离开那么长时间,又说不准到底啥时候能回来,谁都舍不得。他要是不把这些事都安排妥当,把未来几年可能会发生的问题和风险都尽量控制住了,想说服老爸老妈绝对不容易。
现在他虽然把那两个人的威胁给清除了,谁知道以后还会冒出来什么人想弄你?就比如那个什么滨江厅的帮办大人,不知道的威胁远比已知的更可怕,因为你没办法防备啊!那怎么办呢?现在他把家里的这些企业店铺都在外国银行里面进行抵押贷款,就是为了应对这种威胁。
这些企业店铺作为抵押品都压到俄国银行里了,俄国银行就得设法保证自己的抵押品的安全,而且还得尽可能的让你正常开工生产,你得有利润才能正常还银行的钱啊?所以只要哈尔滨还是老毛子说了算,那个帮办大人就不能轻易地把卓家的这些企业店铺怎么样。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满清官员与俄国人勾结起来一起算计卓家,那样的话他在不在哈尔滨意义都不大了,反正也扛不住,不过现在看那种危险应该不大。
他都想好了,等到把这些贷款手续都办完了,在离开哈尔滨之前,他打算把所有的文件都分别放到另外几家外国银行里面的保险箱里保存,每个保险箱都租上十年,自己只带着银票和银行存单这些到了上海就能取钱的凭据就可以啦。他对以后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计划没有做得特别细致,因为两辈子的经验都告诉他,计划没有变化快,你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什么都不确定。
卓立仁现在已经对自己未来几年,最多十几年的发展方向做了一个大概的,而且是比较现实的规划,他不是那种眼高手低心里没数的人,把所有的事都设想的太好,那都是不谙世事,满脑子理想主义的小年轻干的,他现在更多的还是要确定一个不那么惊世骇俗的目标,然后就是一步一步,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往那个目标努力,争取把每一天每一步都做到最好,到了最后才有可能会有惊喜,如果不能脚踏实地奋力前行,到了最后就可能是个惊吓,甚至是悲哀,就像自己在梦里那一辈子那样。
卓立仁现在这样偷偷摸摸趁着父母都不在家的机会,先斩后奏把家里的这些企业店铺都给抵押贷款了,还有一个考虑就是,等到他父母回来可能这个事就办不成了,先把生米煮成熟饭,等到父母回来了再想说不行也来不及了。然后再甩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舌灿莲花稀里糊涂一顿大忽悠,看看能不能把老爹老妈都给忽悠瘸了,啊不是,是忽悠迷糊了,最好的结果就是让老爹老妈迷迷糊糊的跟着自己往南走,不管怎么着吧,到时候就算是撒泼打滚装疯卖傻以死相逼也得让他们俩跟着自己走。
这个哈尔滨是真不敢再待下去了,太尼玛吓人了!到了今年年底的那一场瘟疫从老毛子那边传过来,整个东北都跑不了,总死亡人数超过了六万五千人,最严重的就是哈尔滨,仅哈尔滨一地前四个月就死亡五千七百人,到次年四月瘟疫被基本上控制住,死亡人数已经超过六千五百人,问题是哈尔滨这个时候的总人口才七万人,大部分还都是外国人,注册在籍的中国人只有两万五千多,中国人的死亡率超过四分之一啦!这还让人活吗?
在他梦里那一辈子,他的父母都在这场瘟疫中去世了,才有了他后面一系列的悲剧,现在有了一个机会让他重新打鼓另开张,他怎么可能还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已经下定决心,到时候就是绑票都得把父母都弄走。
突然想起来,梦里那一辈子老是被绑票的人应该是自己吧?怎么就跟绑票分不开了?还是想点好事吧,至少按照自己的计划的第一步走的还不错,这一辈子应该不会再让师傅失望了吧?少年又想起来山上的那个小老头,不由得心里一阵热乎乎的,眼睛就有点湿润发红:老头,好好保重身体啊!我现在可顾不上你了,照顾好自己,好在还有师兄在,等我过两年得了空就去看你啊!
少年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离开了小日本的银行,转身又来到了华俄道胜银行门口,门口老头看见他笑得脸上都开花了,脱帽弯腰鞠躬致敬,忙不迭的替这个英俊潇洒年少多金的中国少年开门,当然他还是没有失望,一枚银币又滑进了他的手掌里,一句上帝保佑您追随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面。
那位考夫曼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大厅角落的办公桌后面,听见门口老头的谦卑恭敬的祝福才抬头看是什么贵客来了,看见是这个中国少年,他的脸上流露出来一种复杂的表情,他瞬间就想到了今天晚上的那个邀请,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是福是祸,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把这些念头都放下,现在是工作时间,不管怎样都要先完成自己的职责。
快走几步来到卓立仁面前,语气恭谨的问道:“欢迎您再一次来到华俄道胜银行,请问…”,他故意拉着长腔想等着对面的少年告诉自己对方来的目的,卓立仁还想着晚上跟他拉关系套近乎好达成自己的目的,自然客客气气的:“您好!亲爱的考夫曼先生,我来是想知道你们这几天去考察我们家的那些买卖有没有结果,我的时间比较紧张,希望你们能够尽快给我一个结果”。
考夫曼马上就上了二楼的总经理办公室,进去后告诉亚历山大先生说上一次那位来办抵押贷款的中国小伙子来了,他想知道关于他的贷款现在有没有结果。亚历山大先生有点不开心,他已经安排人尽快去考察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结果呢?不是说中国人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吗?难道他们不休息的吗?到底是年青人,就是没耐心啊!尽管有点不高兴,他还是把他安排去考察的人叫过来问了一下,让他非常惊讶的是考察已经结束了。
那个负责去考察的人显得有些期期艾艾吞吞吐吐的,还不时看看考夫曼,亚历山大有些不耐烦的命令他把话说清楚,这个人才把实话说出来了,去卓家考察的结果非常好,那些企业店铺都是非常优质的资产,运行良好而且前景极佳。但是按照华俄道胜银行的一贯做法,对再好的抵押品发放贷款都得压一段时间,这样显得银行并不急于做这笔业务,以打压客户对银行能够给予的贷款额度的期望值,还能占据主动,降低贷款比例,实际上也就降低了银行的贷款风险。
亚历山大马上就明白了,因为就是他让这么干的,不过他现在却有点不一样的想法了,主要是现在银行急需这样几乎没有任何风险而且利润丰厚的贷款业务,他需要出色的业绩向总行证明自己的能力,关键是这笔贷款的抵押品非常值钱,银行不仅没风险,万一客户将来要是还不上贷款,银行还能凭借变卖抵押品大赚一笔。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能还按老规矩去办了,于是令人尊敬的总经理阁下就把这个没有正确理解领导意图的部下骂了个狗血喷头,严厉命令他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贷款手续全部完成,还告诉他那位申请这笔贷款的先生现在就在楼下,如果不能在他感到生气之前办完一切手续,他就可以考虑辞职了。然后又和颜悦色的请考夫曼马上下去把那位中国少年请到自己的办公室来。
当卓立仁坐在亚历山大先生的办公室里,喝着香甜的俄国红茶时,亚历山大先生委婉的告诉面前的这位中国少年,自己是如何逼着部下用历史上从没有过的速度了办理他的贷款手续,他还为此向那几个负责去卓家考察的银行职员承诺了高额奖金,甚至已经超过了他自己的工资等等等等,然后就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少年,他的眼睛里面流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贪婪,让人感觉就像是有两只小手要从他眼睛里面伸出来跟你要钱似的。
卓立仁也不说话,见屋里没有别人,从自己兜里掏出来一个信封,放在亚历山大先生的办公桌上,再用手推过去到了亚历山大面前,亚历山大故意装作不明白的看着卓立仁,意思是说这是什么?卓立仁耸耸肩膀,用手指头指了指信封,什么都没说——你自己不会看吗?
亚历山大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拿起了信封,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张现金支票,看见上面的金额之后,似乎永远都是一幅云淡风轻的脸上突然变得面色涨红,然后用一种不敢相信的语气问卓立仁:“您这是…”,卓立仁微微一笑说道:“亲爱的亚历山大先生,也许是上帝知道您为了我们之间的友谊付出了太多,所以让我来感谢您的慷慨帮助!”。
亚历山大先生长出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把这个信封小心的放到了抽屉里面,然后把那个负责办理贷款手续的银行职员叫来,问他手续办得怎么样了?这个银行职员紧张的告诉总经理阁下,最多还有半个小时就可以办好,亚历山大先生又看了卓立仁一眼,然后明知故问的问这个银行职员,这一笔贷款额度是多少?这个银行职员有些意外的看着总经理阁下,心里想着不是您告诉我这一笔贷款把额度压到最低吗?怎么现在还问?他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直接告诉总经理阁下,这笔贷款额度是三十五万大洋,为期十年,贷款利息比较优惠,是百分之十三点五。
亚历山大先生马上就开始大摇其头,然后用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不不,不能这样,你们这些人呐,总是这样束手束脚畏畏缩缩,这样怎么能把我们银行的业务尽快开展起来?我和你们说过,卓先生是我们银行最好的优质客户,还有他提供的大量优质资产作为抵押品,我们就应该更加大胆一点,我看这笔贷款额度可以提高到百分之四十五、、、不,百分之五十,利息吗,就按照银行规定的最低利率百分之十二点五执行好了,就这样吧,你马上下去重新拟订合同,就按照这个来办”。这个银行职员目瞪口呆的看着总经理阁下有些不知所措,好在他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转身就一路小跑着下楼了,随后屋里的两个人就听见外面木制楼梯上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噗通—咣当—哎呦!啊——’,应该是那个职员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采用了最新的下楼方式速度更快一些,这一次的手续办得很快,不到半个小时那个职员就拿着新的贷款合同回来啦,卓立仁拿过来合同看了一眼上面写的贷款额度——五十五万大洋。亚历山大这个家伙尽管表面上好像挺大方,可他还是让人把卓家的抵押品的估值压得很低,不管怎么说卓立仁还是觉得比较满意,那一万卢布的现金支票还是挺有用的。其实卓立仁的兜里还有一张同样面额的支票,还没用就把事情都办好了。卓立仁把贷款合同还有五十五万大洋现金支票放进兜里,就在他准备告辞离开时,仿佛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事情的样子,面露难色的对亚历山大先生说道:“很抱歉!尊敬的亚历山大先生,还有一个小事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