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这段时间里,傅九娘第一次听见李玄清说话。
他那张原本没有生机的白脸,因为一个字,让他看起来像是有了活力。
傅九娘喜极而泣,开心地有些手舞足蹈,以至于她在想办法搞水的时候,费劲苦心,才发觉头顶上晶莹剔透的大冰柱子。
她用手想要折断冰柱,无奈太过坚硬,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她只能提前给周通道个歉。
她举起玉葫芦,一下一下地砸,很快就砸下一节冰尖。
玉葫芦也因此磨损了一个小坑,不过不仔细看并不能发现。
收好手中的玉葫芦,傅九娘捡起落下地面上的冰尖,用袖子把上面的脏污都抹掉。
少女走到了少年的身边,她双手捧着冰尖,就像是在捧一件圣物一样虔诚。
她这是打算用手里的温度,热化冰尖,果不其然,水顺着少女的指缝一滴一滴落在了少年的唇上。
透骨的寒冷像一把匕首一刀一刀划开她的手心,可傅九娘丝毫不在意,她是笑着做的这件事的。
很快,少年干裂的唇因为水的滋养,变得柔润,皱着的眉头松开了。
一整块冰尖,全部融化了。
在喂完少年最后一滴水,傅九娘才察觉到冰冻的寒冷,一双如玉的纤手,被冻得发紫。
她搓着手,靠近了火堆,烤了许久才使得僵硬的手指能活动。
外面的风雪十分大,竟能透过岩石的缝隙吹进来,股股寒风如大军压境的气势,席卷而来。
傅九娘冷得受不了,浑身打颤,她也担心,如此恶劣的冰天雪地会让李玄清的伤情加剧。
不敢犹豫,傅九娘让李玄清坐立了起来,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厚被子,抱着他,用被子把两人裹起来。
李玄清的脑袋老老实实靠在傅九娘的肩膀上,为了给他传递更多的温暖,傅九娘的手从后面环抱住他。
裹着被子的两人活像两只柔弱可欺的小鹌鹑,在需虐风饕的天气下互相取暖依偎。
小道士身上依旧还有着属于他的降真香味道,似乎就是他天生自带的。傅九娘稍微动了动身子,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闻着有安神作用的香味,缓缓入睡。
到了第二天,风雪都停了,傅九娘把堵在洞口的大岩石,一块块搬开,又捡了许多干树枝,烧了一些白米粥,先给李玄清喂了,她才开始喝。
清汤寡水的白粥顺着喉管淌下,胃里面暖洋洋,出乎意外这白米粥竟然甜丝丝的。
傅九娘背着李玄清站在山洞风口上,昨日下了暴雪,今日天气就晴朗,高山之上显得天高云白。远远望去,飘渺宫就在不远处。
积雪又加深了许多,一脚踩去,竟吞没了小腿,好在雪很干,不会消融打湿裤脚。
一步又一步,傅九娘身后很快就形成了一长条脚步印。
太阳晒得脑袋暖呼呼,除了露出的肌肤很干冷外。
继续前进了大约一里路,却走了少女半个时辰,即使她体力很好,也大喘吁吁。
高山之巅,飘渺宫如同建立在冰雪的宫殿,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辉。华丽的阁楼被白雪覆盖。雾气在云霞之间翻涌,飘飘渺渺,飞虚游兮纵仙云,当真是仙气缭绕。
越靠近飘渺宫,就连傅九娘这样的修行笨蛋,也能感觉自己像浸泡在灵气丰沛的药坛子里。怪不得陆思昂费劲苦心也要把陆长雁送到飘渺山来。
跨过这九十九道玉石所堆砌的台阶,便能到达飘渺宫。
眼看着就能给小道士治病了,傅九娘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她歪了歪脖子说道:“小道士,再等一等,很快你就会好起来。”
怀揣着无比巨大的期待,傅九娘颤颤巍巍的走上台阶。
走完最后一个台阶,上面是一片空阔的平地,再往前大约三百米才是飘渺宫的大门。
很安静,偌大的飘渺宫静谧得只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以及“沙沙”的声音。
不远处,一白衣少女拿着扫帚,正在扫积雪,她后面的一大片的积雪堆成了山堆。
傅九娘走过去问道:“请问这位姑娘,能否帮我一个忙?”
那少女表情冷漠,只扫了一眼,便继续扫地。
傅九娘以为是没有塞钱,又拿出银子,递给少女,“不介意的话,您请收下。”
少女未开口,只忙着手中的动作。
傅九娘见拿钱客套也没用,有些气馁,便又问道:“这位姑娘,可知道前些日子你们飘渺宫来了位叫陆长雁的小姑娘,我是她的朋友,可以的话能否行个方便,帮我传个话?”
“不可。”那少女道。
之前傅九娘就听李玄清说过,修炼无情道的人,比常人心肠冷许多,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就当傅九娘再准备问一些话时,后方传来了尖锐的女声。
“小师妹,师父罚你的活做完了没有,还有闲心在这聊天。”
那位冷漠的少女身子微不可察的抖了起来。
三个穿着飘渺宫宫服的少女成群结队,花枝招展走了过来。
开口的少女叫舒如云,跟在她身边的两人分别叫谷菡梅和叶素,而那位扫地的少女叫水媱。
舒如云仗着自己的家世还有辈分时常集结着自己的姐妹在飘渺宫作威作福,而今天他们要教训的便是在前些日子在剑术上赢过她的小师妹。
“小师妹,平时学的礼仪都被狗吃了吗?见了人也不问好。”舒如云笑脸盈盈,但眼中却藏着刀。
水媱缓缓转过身子,“三师姐,六师姐,七师姐好。”
“这才听话。”舒如云走上前,摸了摸少女的头顶,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舒如云看似轻柔的手劲,实际是运行了灵力拍在她的头顶。
水媱被震得身子往后倒,脑袋里如被插银针一般的刺痛,舒如云装作一副好心的样子扶住她,“小师妹,身子骨不好就别扫地了,来让师姐帮你。”
她伸出的是一双细腻如玉的手,但飘渺宫的人都知道,这双手折磨了多少像水媱这样无依无靠的小弟子。
水媱实在绷不住,肉眼可见那张小脸泛了青。
而站在一旁的傅九娘也察觉到不对劲,放下了李玄清,她走上前,抢过了水媱手中的扫帚,“我来帮你!”
不用舒如云递眼色,谷菡梅释出一道灵力朝傅九娘手上飞去,“你是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在我们飘渺宫撒野。”
傅九娘本以为只是普通女娘之间的吵架,没有丝毫防备,那道灵力打在了她的手背上,嘴里发出一闷哼声,扫帚飞出了数米。
水媱没想到会连累他人,微弱呼道:“六师姐,请放过她,她只是个过路人。”
舒如云看着平时被打也不闷声的水媱,现在像只护崽子的母鸡,啧啧两声。
那位陌生的少女,年纪不过十六,长得倒是秀丽,身后躺着的也不知是个什么玩意儿,看她护得那么紧,她倒是来了点兴趣。
傅九娘还在吃痛地揉着红彤彤的手背,舒如云带着她的跟班走到了她的面前。
“还不快滚开,没看到我们师姐来了吗?”叶素道。
还不等舒如云自己动手,谷菡梅一把推开傅九娘。
傅九娘从来没遇到过被欺负的事情,她背着小道士上山,已经没有太多力气,一下被推倒在地,鼻子磕在了僵硬的石板上。
舒如云三人齐刷刷看向躺在地上的粉裙少年。
“这不是蜀山的李玄清!”叶素眼尖,以前两门比试的时候,她远远看见过这位风姿无双的少年。
舒如云和谷菡梅大为震惊,他们也是听说过李玄清的大名。
可是这样一个天才,怎么会和一个丑陋的凡人少女在一起!
舒如云在看到李玄清的第一眼,就被少年的皮相所迷惑,纵使她见过再多的男子,怕也比不上面前这一位。
她舔了舔舌头,心中起了歹念,她要把这如玉的少年,带回家去……
她蹲了下来,纤纤素手在即将碰到少年的脸颊时,后放传来了傅九娘愤怒的吼叫;
“你给我离小道士远点!”
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把扫帚捡起来,一道弧线,扫帚砸在了舒如云的头顶。
金枝玉叶的舒如云哪里被这样对待过,肮脏的扫帚不知道扫了多少雪,她面目狰狞,“给我把她打死!”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素,谷菡梅都愣了几秒。
杀人……他们虽然跟着舒如云为非好歹,可是闹出人命的事情,他们也做不出来,若是被宫主知道了,他们俩都没好下场。
“平时就看你们做事畏畏缩缩,真是废物!”
说罢,舒如云从腰间拿出一柄金丝软鞭,她拿着两端用力扯了扯,这一鞭子下去,可是皮开肉绽。
“你们俩帮我把她抓住,若出了什么事,我来担着。”
舒如云发起怒来,就犹如那毒蝎子,见人就叮,叶素和谷菡梅怕她发起疯来,要是不答应,连着他们一起打,也只能照着做。
傅九娘遇见这三个修真人士,本就是耗子遇见猫,无路可逃。
一下子就像只上烤架的鸭子,被两人支了起来。
她力气很大,一直拼命挣扎,差点就挣脱,没想到舒如云一脚踢在她的膝盖上。
傅九娘就这样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上,擦破了皮,血流不止。
她很怕疼,可是眼下的情形她不能哭,傅九娘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舒如云。
嘴里列列骂道:“你这狗娘养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小道士好了,我一定叫他帮我收拾你!”
舒如云眼中闪着凛冽的光,一脚又踢向傅九娘另一个膝盖,骨头发出嘎吱的声响。
她笑得十分歹毒,“你可没有这三十年,我现在就要废了你!”
一道皮鞭子,落在了傅九娘的脸上,她用尽气力避开了,可还是落在了嘴角处。
少女的嘴一下肿了起来,牙龈上爆发出鲜血,把嘴唇染成殷红,鲜血洒在白雪上犹如盛开的红色山茶花。
“还有力气躲,下一次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舒如云脸上露出狠戾的笑容,扬起手中的鞭子,蓄势待发。
傅九娘被两人押着胳膊无法动弹,她瞳孔瞬间放大,金丝软鞭像一条灵活的蛇朝着她身上打去。
千钧一发之刻,那皮鞭子竟然掉头,朝着她左边的谷菡梅身上打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