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得突兀,南酌一手按在了腰间,立刻就要往窗户窜去。然而手腕上一阵酸软,低头去看,楚衡川先他一步,隔着袖子捏住了他的手腕。要害处被人捏住,南酌无语,只能站在原地。
所谓打蛇打七寸,定安王是深谙这个道理的。
门上影子修长,随着烛火微微晃动。听这声音,是一位妇人。
楚衡川看了他一眼,回道:“我在,夜深,母亲怎么来了?”
谢绯宴见他没有出来开门,料到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便直接在门外长话短说:“陛下来旨,说明日要我同你一起入宫见他,我见你书房还亮着,来让你早些歇息。”
南酌看到楚衡川脸上神色立刻变冷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定安王面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嫌恶,憎厌,还带着几分不屑。楚衡川“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恶。
门外的人影默立了一会儿,转了个身,换了个轻松些的语气道:“景狸替我整理的一份小姐名录,你若是感兴趣不妨看看。明日也会见到几位。”
大抵是为了不让母亲失望,楚衡川也回道:“好,多谢母亲。”
脚步声逐渐走远,南酌也不去管还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问道:“定安王这么着急要选王妃?三位皇子里,不会您是最早确定人选的吧?”
楚衡川在他腕上用力握了一下才松开手,再坐下时已换回平时模样。他道:“是不是,不知道。怎么,这是担心你定安王成婚后,没时间来接你这些吓人的情报?”
手腕刺痛了一下,南酌面色不改,将手收回袖子里:“怎么会呢?只是觉着我们定安王可靠稳重,是个值得交易的对象。若是您不接,我去找其他人接就是了。求人这件事,罪仆役里的人最熟悉了。”
看着眼前人,楚衡川突然想起来上一次将这人带回王府的情景。浑身狼狈是伤,垂着眼,走路也跌跌撞撞,看着好不可怜。如今呢?短短几月,这人站立如松,低眉浅笑,说的话却如毒蝎尾锋,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楚衡川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着叹了口气。他站起身,走到窗户边,问道:“能否请白雀陪我去个地方呢?我好歹帮过......”
出乎意料,不等他说完话,南酌便点头答应了。
这么勤快?楚衡川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刚刚还在巧舌如簧,现在居然一口应下甚至不问缘由。他想了想,大概知道个原因,也不开口挑明了。
两人翻出窗户,同昨晚一样在屋檐上跳跃着。脚下的青砖瓦片渐渐从老旧开裂变得完整干净,身周房屋由矮小拥挤变得高大整齐,南酌知道,他们这是走近了达官贵族宅邸那一圈。
躲避巡查时,两人并肩站在黑暗处等候。和上次不同,上次两人得缩在一起才能勉强用藏住身影,今晚这一片黑影显然宽敞许多。
南酌看着来时的一片屋顶,突然开口道:“京都是有警示,户与户之间需要隔开多少尺的。”
楚衡川顺着他目光看去,房屋拥挤,摩肩接踵,一户小屋里住了多少人家是无法想像的。他没说话,点了点头。
巡查走远了,南酌踏出步子,道:“我住的那间房子,隔壁住了三户人家,天天吵闹。若是起火了,殿下可千万帮忙记得喊声走水了。”
话音刚落,有冷风灌入耳中,模糊了听到的声音。楚衡川似乎开口说了什么,却听不清,南酌也没在意,低头继续跟着他。
一路小心,两人身手又都不错,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处宅邸。
这座宅邸没有亮灯,也没有人声,在这一片灯火通明中显得尤为突兀。
楚衡川先下了墙头,转身伸出手去。谁知南酌直接错开他,稳稳当当的跳下,站在他身边。
伸出去一半的手僵在了空中,但很快也收了回来。楚衡川似乎也没什么感觉,转头往一个门口走去。
这宅邸打扫干净,院中摆设颇有讲究,却只在走廊上零星点着几盏灯笼,放眼看去也见不到人影,怎么看都有种违和感。南酌四下打量,问:“这是康家?”
走在前头的人没回头,道:“是。康家被查出来卖地后,大部分的男人都被派出去配合调查了,女眷去了桐城山庙念经吃斋,只剩下一些奴仆少爷小姐在家。”
南酌了然,又道:“赎罪?留人质在这?大皇子也会帮忙照看吧。眼下看来,这些奴仆都歇下了。”
楚衡川点头:“嗯。不过衡琨也不能插手太多,顶多回来看看。”
在阴影里潜行,偶然遇到提着灯笼巡视的守卫,两人也都躲了过去。在宅邸里弯弯绕绕的走了一通,楚衡川终于在一间屋前停下了脚步,左右看了一番,将南酌拉了进去。
这是一间书房,里面没有点灯。
“帮忙找找,应该是有一把钥匙在这。”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光亮,楚衡川先动起了手,熟练的四下翻找了起来。
这是一幅很诡异的画面。楚衡川一身便服,但也比普通人的打扮要好看。一个看起来就知道有身份的人在别人家书房里熟练的偷偷摸摸,相信那些殿下学宫的老学究们看了,会捂着双眼大叫。
南酌嘴角抽搐了一下,幽幽问道:“那请殿下先告诉我,那钥匙长什么样。”
楚衡川左手拿着一卷书,右手去拨开一个盒子,头也不抬:“我看到过,康家那人当着我面将钥匙放在了一个镶有红宝石的盒子里,锁了,你找找就是了。”
这描述......南酌扶额,一时不知该吐槽这位康家人太过大意还是楚衡川表现得太过人畜无害如此轻松赢得信任。无法,他只能转身,和楚衡川一人一边找了起来。
一通翻找,南酌的手腕有些受不住,遂停了下来,转头去看他。不看还好,一看给他气笑了。
楚衡川席地而坐,手上捧着一本书,一只手拿了颗夜明珠,正看书看得入迷。察觉到另一边的没有动静了,他才抬起头问道:“找到了吗?”
“......”南酌忍了又忍,抬步向他走去,却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蹲下身,摸出来是一本书,当即更气了。这人不仅不干活儿,还把书防得到处都是,等等要走了,又得好一番收拾。
楚衡川抱着书站起身,慢悠悠道:“没事,我都记得放在哪儿,我自己放回去就是了。说起来,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明明双眼有疾,为什么还能在夜里飞檐走壁?”
方才各自干活,楚衡川突然想起南酌进定安王府时跌跌撞撞,正要拿个夜明珠给他,转头又看见这人行走无误,在书柜前摸索得顺畅。虽然走得慢,也比他想像得稳当。
见如此,楚衡川索性坐了下来,看着他忙活。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很奇怪,他还拿了夜明珠和一本书充样子。
这人是不是盐吃多所以太闲了。南酌深吸一口气,道:“走多了,自然闭着眼睛都会走。我没找到,殿下这边呢?”
楚衡川将书放回原位,理直气壮:“没,还有一半。”
一阵沉默,南酌抬脚要走向书柜,却被椅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旁边及时伸来一只手将他扶住,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楚衡川才在他头顶轻轻说道:“好了,我当然信你眼睛不行,也不用这样证明。公子坐着吧,本王来忙活就好了。”
南酌扶着椅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真是谢谢殿下了。”
楚衡川向后摆摆手,道:“客气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