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斜,傍晚钟准时打响,茶茶和莱纳背着金色的夕阳,慢吞吞往回走。莱纳一边掀多贴的草药,一边埋怨姐姐不自量力:“你干嘛非要和尼古拉斗啊。他爸爸已经预定是下一任村长了,月神祭后就会上任,到时候尼古拉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茶茶自有她的道理。她转身,手指头戳到弟弟脑门上,避开伤口一个劲儿点点点,说:“笨啊,尼古拉今天打了你,我要不教训他,他胆子可就放开了,总有一天还能打我、打米特、米娅,甚至打我们的爸爸妈妈。到了那时,他爸爸是村长,他又是嚣张的个性,谁能治得了?”
莱纳被她戳得踉跄后退,捂着脑门支支吾吾好一会儿,声音从牙缝里含含糊糊飘出来:“那能怎么半,你去惹他还不是要受一身伤......”
初夏晚风徐徐,捋过茶茶及肩的发丝。枯燥的中长发这些天有复苏迹象,柔软地随风飘舞。茶茶伸手捞住乱飞的发,一时走神没听清,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莱纳赌气地转过头,大声嚷嚷:“我什么也没说!”
“奇奇怪怪,你是叛逆期提前了么?”茶茶不懂他气什么,匆匆结束对话,“不和你讲了。反正我要把作恶多端的苗子扼杀在摇篮里,好好搓搓地主家傻儿子的戾气,免得将来横受欺负。”
受欺负?莱纳对着姐姐的背影翻白眼,心想到底是谁欺负谁还说不好?没过一会儿,他又悲从中来,认为无论决斗怎么展开,最惨的好像都是自己。
姐姐赢了,尼古拉记仇,不敢打赢家主意,怨气搞不好会冲他来;姐姐输了,尼古拉不知轻重,一定会伤到姐姐,他作为罪魁祸首和同犯,必然要被妈妈揍屁股。看来唯一的出路,就是他替姐姐出战、替姐姐挨打!
姐弟俩各自打着小算盘,随便扒了几口残羹冷炙,午间留下的里可鸟汤依然鲜香味美,可口十分。可惜两位食客心不在焉,无从欣赏美味,满脑子都是下礼拜的“决斗”。
这个世界的时间日程划分近似茶茶原来世界,以月亮的阴晴圆缺为标准推算日期。月亮属于月神辖地,因此称为“月历”。月历有大小之分,大月三十一天,小月三十天,一个季度由三个月组成,通常是两个小月、一个大月;每年共计十三个月。
每个月划分为三至五个“礼拜”不等。礼拜一词原指神殿祭祀,神官需身着正式的礼装登上高台,伏地传达人民之期许,叩谢众星神所赐的恩典。整个祭祀持续七天七夜,因而“礼拜”为七天一周期,又名“星期”。
这里的季度也按照冷暖与作物划分,春夏秋冬四季一轮回。春季为一月(小月)、二月(大月)、三月(小月);夏季为四月(小月)、五月(大月)、六月(小月);秋季为七月(小月)、八月(大月)、九月(小月);冬季为十月(小月)、十一月(大月)、十二月(小月)。
每隔十二个月,大陆会出现一次“日神换衣”。日神将从其辖地短暂离开,黑暗会持续笼罩大陆长达三十一天。那一个独立于四季之外,被称为“阳月”。
又,春夏秋冬与阳月皆以阳神为庇护主神,故整十三个月称之为“阳年”。
“我们记录日期,要以国籍为首,建国年份次之,最后才是年月日。我们塔克斯帝国建国已经有九百九十九年,所以今天是塔克斯999阳年四月三日礼拜一。”
莱纳说着,悄悄躲进姐姐被子下,给她恶补基础时间概念。他们吃完饭,若无其事地回到房间,等到家人全睡熟了,他才蹑手蹑脚摸过来。在保密决斗这件事儿上,姐弟俩达成一致默契,绝不能告诉妈妈和双胞胎。
丽丝妈妈一定会拼命阻止孩子做傻事,双胞胎则会拼命把水搅浑,一个两个都属于“不知道要比知道幸福”的范畴。
可他没想到,自家姐姐看到他第一句话便是:“下礼拜的今天是什么时候?”
“啊?”
“嗯,这样说好像不太好懂。我的意思是,一个礼拜有几天?”
于是有了前头恶补的过程。
茶茶本人却没感到羞愧,还有点侥幸,虽然根源不一样,但这个世界的日期和原先世界差不太多,总算不会惹出放鸽子的笑话事儿。她心情大好,准备沐浴月光冥想入睡。
莱纳没法像她心大如斗,愁眉苦脸道:“姐姐,你要怎么和尼古拉比啊?要不我替你去吧?他打不过我。”
茶茶侧躺着看他,一脸不接受:“你替我去算个什么。这仗我得自己打。左右还有七天,我早有预备计划,时间绰绰有余,你着急什么呀!”
莱纳不好意思说担心她,左思右想找不到半点借口,最后憋出一个看似冠冕堂皇的道理:“我着急我们家的名声,还有米特和米娅的心情。万一你输了,我们家就会永远输尼古拉家一头,树林里采摘遇到了,只能把好菜好果让给他们。米特米娅再不能和莎拉一起玩,他们会很伤心的。总之,我不能放任你自暴自弃。你要是有计划,我就跟着你一起计划;你要是想逞能,我就替你逞能。从今天开始,我就黏上你了!”
茶茶随意摆摆手,表示自己听到了。她小声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两个耳朵都听到了。你非要那么大声吵醒大家吗?快回去睡吧,明天再说计划不计划的。”
“哈哈,”莱纳狡猾地避开姐姐的手,往被子更深处钻,压低声音说,“从今天开始黏,所以我不回去睡,今天开始和你一起睡,你休想丢下我乱来。”
“啊?你在开玩笑吗?小帅哥,你几岁了,还和姐姐一起睡觉,好意思吗?”
“大姐姐,你今年几岁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了,这房间本来就是你和我两人的。你那时候身体不好,我怕传染给我,不得已搬出去了。现在我看你壮得像头姆栗猪,是时候该把房间还给我了!”
说罢,他被子一卷,呼呼睡去,只留下茶茶一个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日出钟敲响。茶茶顶着熊猫眼扶墙而出,丽丝妈妈被她吓了一大跳,以为她又哪里身体不舒服,手贴上她额头、脖颈测温度。
“妈妈,我没事。”茶茶乖乖任她“上下其手”。
“那怎么站不直、眼圈黑呢?”丽丝着急上火,生怕大女儿有不适瞒着她,非要自己亲眼瞧见、亲手摸过才信。
“我真的没事。都怪莱纳啦,他昨晚说怕黑,一定要谁在我房间,蹭我房里的月色。结果半夜里一脚把我踹到地上,还把被子都卷走了。”
“这小子,怎么越来越顽皮了。受了伤不好好休息,和你挤一起做什么。你等我去收拾他!”丽丝闻言,撩起袖子朝房间里去,拎着睡眼惺忪的莱纳回双胞胎房间,对他下了“死命令”——不许打扰你姐姐休息,不许调皮捣蛋,不许不好好修养伤口。
茶茶在弟弟幽怨的眼神里挺直腰杆,伸了个标准的懒腰。
臭小子,想逼我就范?你还太嫩了!
一家人动作利索洗漱完毕,拖家带口走进树林。今天他们没能把雷欧寄托到尼古拉家,主要因为茶茶和莱纳强烈反对。他们可不想送个“人质”上门。丽丝也不好意思总麻烦莎拉照看雷欧,便取了宽布带,将雷欧反捆在胸前。
雷欧含着手指,好奇地打量四周,不知名的果树、叶子树交错密布,织就一张天然的绿色遮阳棚。羽色艳丽的鸟儿穿梭于枝桠上下,不时漏出动听的鸣叫。藏身于植物、植被的昆虫也配合鸟儿的节奏,拉长嗓音唱响自然合奏。
迷踪林的道路据说会变化,没有固定的规律,人们永远无法两次踏上同一条道路,若是没有当地人作向导,十有八九回不来。
今天茶茶他们开了新的道,路上没遇到嫩笋,倒是摘了不少马兰头似的野菜和树莓一样的果子。茶茶挑了一枚,吹吹上头的灰尘——用她的衣服擦只能脏——她啊呜一口吞下,酸爽无比。
“这果子味道不错,叫什么?”她又摘一枚递给莱纳,“你吃过吗?”
“这是珍珠莓子,这会儿应该还没熟吧?”莱纳接过珍珠莓子,看姐姐吃完面不改色,迟疑着吞入口中。
“呸呸呸!酸死了!”他果然上当,端正的五官拧成一股。
茶茶哈哈哈大笑,趁机摘了许多青涩的珍珠梅子。他弟弟年纪小,不懂酸味属四气五味之一,掌握着健康与美味的金钥匙。酸味水果用处广泛,最基本的便是泡水,防暑祛油,生津开胃。此外,酸味的水果还能用于腌制鱼类禽类,去除膻味腥味,丰富口味层次。
她畅想着冰糖葫芦、野莓果酱和柠檬水,不知不觉跟着大部队走到一片花田。
双胞胎手牵手扑上去,躺在花田里打滚儿。丽丝妈妈绕道边上竹林,同孩子们交代:“我去里头挖点嫩笋。莱纳你受伤了,今天不用跟过来,和你姐姐一起休息会儿,看好雷欧和双胞胎。”
莱纳点头,抱过雷欧软绵绵的身体。他一路挂在妈妈身上颠,倾听树林间的白噪音,这会儿睡得正香。茶茶感觉这是个好机会,招招手叫莱纳过来。
“干什么呀?”莱纳还记恨她骗自己吃酸果子,不情不愿踱步过来。
茶茶就地取材,找了根尖锐的树枝,左脚蹭平泥巴地,画出一辆老实木制独轮推车的草图,说:“我打算靠这个赢尼古拉,你得帮我。”
她学广告出身,有五六年素描打基础,画得自然生动、形象,寥寥几步将独轮推车的模样勾勒一清二楚。只不过,图画得再形似,依旧纸上谈兵,走到现实生活还有很长距离。
莱纳一句话便戳破她的美好幻想。
“额,大致形状我知道了,这车轮和车要造多大呀?还有,我的魔法可能没办法砍那么大的木材做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