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莲花洞的第二日,卞庄浑身舒畅的睁开眼,房间内空无一妖,而石床已被整理得干干净净,上面那层白色皮草已经换成了灰白的。
连身上都是整洁清爽,被换了一身纯白的宽袖长袍,布料柔软舒适,行动间似有流萤舞动。
卞庄有些习以为常,拿起床边的九齿发簪将一部分碍事的长发束起,便出门而去。
他打算先去看看金角银角跟孙悟空斗到哪一步了,他好抓紧时间,继续他花天酒地的快活。
路上遇到的小妖们对他都是恭敬有加,显然是被吩咐过的。
还未到莲花洞大堂,便听到熟悉的说话声。
“师父,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唐僧刚醒来语气还有些不安,“为师没事,悟净,我们这是被妖怪抓了?不是说悟能也被这里的妖怪抓走了吗,怎的不见他?”
“弟子也不知道,醒来后,看到的那些小妖都是半句话不说。”沙悟净道,“也许二师兄是被关在别处了吧。”
在听墙角的卞庄看了看自己毫无束缚,在妖怪洞府里来去自由的模样,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转身回自己房间。
到门口,扯住一只虎头小妖问:“你家大王们呢?”
虎头小妖名唤巴山虎,好好一颗头上长了张人脸,却是又有虎嘴和虎耳,有些不伦不类。
听到三位大王都严令要予取予求恭敬有礼的这位问他话,巴山虎连忙回道:“二大王将唐僧他们抓来后,便跟大大王一起带着宝贝又出门了,三大王的话……”
巴山虎话未说完,便指着卞庄身后,“三大王来了!”
铜角此时一幅容光焕发的模样,一身样式更加精致的红衣显得精神奕奕,完全看不出吃水果的疲累痕迹,见到卞庄,立即龙行虎步走了过来,“大人,您找我!?”
卞庄拉着铜角进了门,悄声问,“金角银角抓人的时候,那猴子是不是逃走了?”
铜角点点头,“确实,本来二哥扮做瘸腿道士,巧言骗过唐僧后,要求孙悟空背他走路,中途便招来三座大山压住了孙悟空,然后施法将唐僧抓了回来。”
“但是孙悟空却在护山大神的帮助下脱离了那三座大山,现在二哥跟大哥力求谨慎,已经一起带着宝物继续去捉那孙悟空了。”
卞庄可知道孙悟空有些什么本事,如果偷摸进来时看到他这般比妖怪还潇洒的样子,实在不好解释。
想了想,卞庄有了办法,冲铜角道:“这样,你附耳过来。”
铜角冲门外还老实候着的巴山虎摆摆手,让其退下,然后才顺从的微微躬身。
卞庄在他耳边低声轻语,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不由又是一阵心猿意马起来。
卞庄在铜角耳边说完他的想法后,却见铜角下方那衣服都难以掩盖住的反应,不由轻笑一声,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弹,“想什么呢?跟你说的听明白了没有?”
某处受到刺激,铜角闷哼一声,差点缴械,面上微赫,努力压制住上涌的气血,稳了稳呼吸道:“明白了,一切按您说的办。”
卞庄看他那副模样,好笑的转身回了房间。
铜角在外头至少做了半盏茶的深呼吸,身上的反应这才褪去,然后才开始认真干活。
先将为卞庄重新备好的吃食挪到房中,然后将整个房间布好禁止出入的囚困阵法,如同裹上了一层透明的光膜。
卞庄陷在石床的皮草中,看着铜角轻描淡写的布好繁复的阵法,眸光不由暗了暗。
却也不多说,来到桌前,开始补充先前吃水果消耗的体力。
那场水果吃的时间有点久了,虽然后面就全靠铜角自己努力了,他只需要躺着吃,但是也很损耗精力的。
“大人,这阵只有小的能解开,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出入,您如果想要出来,戴上这块玉牌便好。”铜角走了过来,将一块吊着红色璎珞的小巧玉牌放在桌边。
卞庄点了点头,“这里就不用你了,我自己吃就成,你去忙吧。”
“好。”铜角也没强求,顺从的退了出去。
吃饱喝足后,卞庄转身又投入柔软的石床,呼呼大睡起来。
不久,果然听到隐约的呼唤传来,“师弟!师弟!”
卞庄皱了皱眉,隔着禁制听得也不太真切,睡意正浓的他并不想搭理。
但那“砰砰”撞墙似的声音实在太吵了。
幽幽睁开眼,便见化成小蚊子的孙悟空正在一下一下撞着门口的阵法水膜,只是显然有些徒劳,毕竟不能动静太大打草惊蛇。
卞庄一幅被采了精气的虚弱模样,大喜道:“师兄!你终于来了,快救我!”
“你这是怎么了?”叫醒卞庄有些费头,孙悟空停在一块石头上歇口气,闻言,看着卞庄被独特待遇的模样,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想。
“师兄!你快想办法救我出去吧,这里有三个大妖,里面那三大王铜角,丧心病狂,竟异想天开想要娶我做夫人!”卞庄一脸愤恨的锤着墙壁,不经意间露出脖子上梅花点点的红痕。
“!”孙悟空看见后,又见卞庄连身上装束都重新换了一身,惊愕的瞪大了眼,“他……得手了!?”
卞庄咬牙切齿,“我打不过他,还能怎么办。”
孙悟空惊疑不定,“你武力不弱啊,怎么会打不过?即便打不过,跑总会吧?”
卞庄只好解释道:“他有个叫“幌金绳”的宝贝,我被绑住后,动弹不得,只能任他施为……”
孙悟空沉默了,他预料早晚有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但是这诡异的阵法他方才想方设法的欲破开,却是没什么效果,如今也是束手无策啊。
孙悟空只能开口问:“你被关了这么久,有什么情报能说予我听么,我尽量早日救你出来。”
“我了解的也不多,就知道这莲花洞里有金角银角和铜角三个大妖怪,他们手里除了神仙都能捆住的幌金绳之外,好像还有什么很厉害的法宝,师兄,你可要小心啊!”
这些跟他知道的没大差,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孙悟空叹了口气,“他们手中法宝确实棘手,如今师父他们也被抓了来,我去想办法看能不能先夺了他们法宝再说。”
又看向一副被强取豪夺的卞庄,“在这之前,只能先委屈你呆在这,暂且先稳住那铜角了。”
听到唐僧都被抓了,卞庄顿时一幅舍己成人的模样,“没事,那师兄你去吧!我这里你放心,反正他又不会杀了我吃肉,你还是赶紧先想办法将师父他们救出去再说。”
“好。”孙悟空动容的应了一声,想着卞庄被幌金绳绑住后会遭遇的事,怕他想不开,走前还安慰道:“师弟,如果实在无法反抗,不如就躺下享受吧,就当被狗咬了口,等我想办法救了师父,我们再一起帮你报仇。”
“……”
卞庄确定孙悟空已经离开后,这才收起了委屈伤心的表情,抬起一根食指擦去眼角的湿润,随意甩了甩。
唉,生活不易啊。
而被“丧心病狂”的铜角坐在自己房中,看着水幕中卞庄绘声绘色的精彩表演,眼中不自觉露出宠溺。
如果真能“强娶”的话,那也是真不错啊……
思忖片刻,铜角挥散水幕,唤了声“进来”。
石门打开,一头上似有龙角的青年迈了进来,躬身听令,“三大王。”
“去压龙山压龙洞,找我们干娘,将她手里的幌金绳借回来,说我有大用。”铜角淡淡开口吩咐。
早知道,当初就该阻止那两憨货将幌金绳送给那老狐狸,今日也就不必费这功夫了。
如今卞庄都将借口说出口了,他想方设法都得配合才是。
倚海龙听完,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三大王,能不能让巴山虎去啊。”
他虽然在龙族中只是个无人问津的旁系,地位底下,但好歹是一条龙,让他去压龙山压龙洞?真把他压那儿了他哭都没地方哭。
铜角冷冷瞥了倚海龙一眼,不容置疑道:“那你跟他一起去吧。”
“……是。”三大王可不像大大王跟二大王好说话,倚海龙只能应下。
倚海龙退走后,铜角又挥出水幕,看向里面的卞庄。
此时的卞庄似乎有些百无聊赖,四仰八叉的躺在石床上,修长的双腿搭成二郎腿状,上下摇摆着,头则悬在床沿边,一头长发全部垂到了地上。
铜角想了想,决定过去陪对方解解闷。
“轰隆”一声,卞庄房间的石门关上。
铜角来到石床边,蹲下身,将地面散乱的淡红长发一缕缕拾起,又从怀中掏出一把玉梳,珍视的将长发一根根梳理整齐。
卞庄正闭目养神,却也知来者何人,淡淡道:“我跟孙悟空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大人怎的知晓?”
铜角应完,慢慢挪到了卞庄头前,坐在随手幻化出来的石凳上,双腿刚好与石床等高,正好将卞庄悬着的头轻轻放在他膝上。
“你这阵法造诣高深,要做到能听会看轻而易举。”卞庄浑身懒洋洋的,也就任由铜角动作了。
“大人真是目达耳通,颖悟绝伦。”铜角轻笑着,又将柔顺的长发搭放在膝上,双手抵住卞庄额头,缓慢轻柔的按压了起来。
“少拍马屁。”卞庄没好气,“那幌金绳你可要准备好,别给我露馅了。”
“明白。”
铜角唇边始终挂着笑意,看了眼卞庄的手腕间,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大人,您这镯子有点眼熟啊,是个法宝吗?”
卞庄徐徐睁开眸子,轻飘飘的看了铜角一眼,也分不清这铜角是否有什么意图,但对方就在太上老君手下干活,眼熟这金刚琢也属正常。
“嗯,就是太上老君的那个圈,不知怎的,由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和尚硬送给了我。”
被卞庄审视的目光注视,铜角也面不改色,似真的只是好奇而问:“还真是老君锻造的那个啊,看您一直没取下来过,应该很重要吧。”
“也就用来装装东西,还挺实用的。”卞庄复又闭上了眼,却突然猛的直接坐起了身,“这金刚琢好像有个用法,是能收缴各种法宝和兵器?!”
铜角也如梦初醒一般,“我记得当初刚锻造出来时,老君有说过它的许多妙用,里面好像确实有这个功能。”
“那猴子应该不知道我镯子的这个用法吧。”卞庄有些不确定,如果孙悟空知道,不就会想用这金刚琢去收入金角银角手中的法宝,到时候轻易取胜了,该怎么收场?
铜角思索道:“如果您没说过的话,那应当暂时是不清楚的。”
卞庄摇了摇头,“我自然没说过,但如果以后他知道了呢,我不可能因为不让他知道,就永远不用这镯子的这个能力吧。”
铜角想了想,为卞庄出主意道:“您不如说,这个功能是后来添上去的呢?这次平顶山结束之际,太上老君应当也会前来,您可趁此机会……”
时刻观察卞庄面色的铜角,见卞庄面有异色,立马转口,“也可以说是找了其他精通这方面的神仙,让其帮忙改造的。”
卞庄对这些了解不深,问:“那你可清楚还有哪些神仙精通此道?”
铜角想了想,道:“传闻昆仑之上有位逍遥散仙,他便擅长这锻造一道。”
“哦?是哪位仙神?我怎么从未曾听过?”
“他乃创始元灵最小弟子,其师侄太上老君、如来等,尚尊其为小师叔,知道者也尊其为陆压道君,小辈神仙之中,却是闻者渺渺,大人不知也情有可原。”
“这样啊。”卞庄开始思索这般的可行性。
铜角又道:“何况这陆压道君因过惯了闲云野鹤,行云流水的日子,从不去蟠桃会亦或与仙人交际往来,生性淡泊,定然不会介意您小小借他名头一下。”
闻言,卞庄这才点头,“行吧,就按你说的这样。”
心头大石落下,卞庄重新躺了下去。
铜角的双手温度适宜,手法时而沉重时而轻缓,时而按压时而摩揉,时而用手指又时而用掌心。
本来没有睡意,只是在梳理脑海中繁杂信息的卞庄,因铜角这么一通按揉,顿时感觉轻似浮云,又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嘴里不由嘟囔:“你这手法……可以啊……”
铜角见状,心中一动,手中动作不停,放轻了声音道:“大人,您还说过小的要强娶您做夫人呢,小的这也开始准备?”
卞庄已经半梦半醒了,无意识的含糊“嗯”了一声。
听着卞庄回完后,便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铜角忍不住笑了笑。
又按揉一番结束后,一手托住卞庄的头,起身轻而易举的将卞庄抱起,满头浅红长发如瀑布般倾泄而下,又被重新放置在了石床中央。
细致的将卞庄头发与衣物理好,铜角便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卞庄毫无防备熟睡的模样,空落了几百年的心脏在此刻异常充盈。
那五百年的闭关,并没有让他的心重新恢复平静,反而对卞庄的执念更深。
所以,这么好的人,昊天那老小子究竟是怎么舍得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