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迟一刻都不敢停歇，大步跑着穿过这一片区域，拉开柜门再推开冰柜门。
不想，一只脚还没落下，隔着门缝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他手指一紧，快速开门。
后厨没有任何血迹，令人作呕都气味是从外面传过来的。
江迟眉眼下压，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上抬起，指尖的粘液汇聚成三柄小剑，在他的身侧跟随。
他很生气，嘴角紧紧的抿着，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总是有额外的事情发生，都是自己考虑不周。
出了后厨，就可以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鲜红血迹，喷洒在地面和墙上。
屠杀者并不是一个强大的人，但是在对手不知道反抗的情况下，杀戮比切白菜还要容易。
白袍人七倒八歪的，身上有很多伤口，像是泄愤似的，捅了一下又一下。
江迟凝神侧着耳朵，辨别了一下声响，快速的来到有动静的地方，
剑比人快，倏的一声，一柄小剑没入对方的胳膊，将他钉在墙上。
江迟分离了毒性，对方并没有受到腐蚀，他瞪着双眼，表情愤恨，看见江迟之后破口大骂：“你们不是跑了吗？你们这群混蛋，丢下我自己跑了”。
听到这话，江迟意识到对方应该是去那边找人，可是白欣妍一行人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以为他们是丢下他离开了这里，所以才会如此生气。
江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也没有空去解释。
手指微动，毒性挥发，对方很快被腐蚀。
白袍人被杀了大半，即使同伴死亡，他们也呆呆的没什么反应。
江迟看着这一地的狼藉，心情微妙。
其实，他也是来送白袍人上路的，以另一种方式。
略有些可惜，但可惜的是万一白袍人数量不够，镇不住那个奇怪的银色软水。
呵，江迟自嘲。
果然人无完人，好坏只存在于立场和角色中，并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
一手抓起一个木纳的白袍人，江迟急速往回赶。
****
苏白这边遇到了点麻烦。
她陷入了幻境。
海浪翻滚，数条黑色的腕带飘扬，被利刃割断。
她立于海浪之上，被迫观看这一场战斗，不能发声也不能动弹。
一面是人类的武士，一面是冥河水母。
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没有天空，只有海洋和土地。
海洋在下，土地在上，占据了正常天空的位置，所有的房屋和人全部都呈现倒立的姿态。
此刻，人类武士的身上挂着绳子，手上拿着长刀，正在向下挥舞收割冥河水母扬起来的腕带。
断落的腕带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一个有光泽的圆润的黑珍珠，被人类用渔网捞走。
苏白感到不解，局势如此明显，这些水母为何还要主动送人头呢？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一股吸力袭来，天旋地转之间，她失去意识。
****
“快点跟上，听说族长带了一个人类回来”
“啊？又一个人类吗”
苏白醒来，还没有反应过来状况的时候，就被催促着快点跟上队伍。
她的视线一片漆黑，想要睁开眼睛却感应不到眼睛的位置。
“嘿，别磨蹭了”
她被推了一下，身体晃动，猛然就“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好几只小小的，巴掌大的冥河水母，大大的脑袋，短短的腕带。
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正被推搡着往前游。
刚刚听到的对话声音是直接在脑海中出现的，应该是它们之间沟通的一种方式。
苏白没有贸然“说话”，怕被它们发现不对劲。
原来幼年体的冥河水母是红色的，不通透的红，带着一点沉闷的感觉，相对于成熟体，已经算是很可爱了。
不动的时候，腕带束成一团，看起来像是蘑菇一样，有毒的那种。
这里是深海，跟着它们游了一阵之后，并没有看见其他的生物，连个虾米都没有。
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向下游，而是逐渐浮出了水面。
腕带如同人类的双腿一样，支撑着身体在岸上行走。
“族长带了新人回来，是不是要抛弃江大人啊”
“哼，什么江大人，就是一个仆役，这些年一直没能带来新的价值，早晚要把他换掉”
江？难道是说江家那个先祖吗。
苏白对这个感兴趣，有意想多了解一些内容。
“你对他也太苛刻了，岸上这些不都是他提议的么”
苏白四处“看”去，现在地面和海洋还是连在一起的，头顶是模拟的蓝色天空，缀着几朵白云，光线明亮，但是没有看见太阳，不知道光线从何而来。
地面上是古香古色的建筑，仔细观察，各个朝代的风格都有，混杂在一起。
成熟体的冥河水母，站立行走在街道上，甚至还有摆摊做买卖的角色，这一切都超出苏白的想象。
它们是在模仿人类吗？
小小的幼年体在路上横冲直撞，并没有引来苛责，反而是几句呵护的安抚。
“小宝宝们真是有活力，以后就靠它们了”
“是啊，相信族长一定会带领大家把这里建设的更好”
苏白跟随来到一座城主府模样的建筑前，幼年体们来到这里，立马就收敛了，乖巧的齐磕了一个响头，然后其中一个上前敲了敲门。
苏白被这一幕冲击的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不伦不类。
苏白按耐下心中的不解，也去磕了一个头站在后边。
一旁的小水母戳了戳她：“你今天怎么反应这么慢，不就是没抢到名额，我们可以自己偷跑出去啊”。
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就开了。
更令人费解的场面来了。
竟然是一个穿着衣服的成熟体冥河水母。
对方像模像样的领着它们进去，也不问要做什么，直接穿过庭院，到了客堂。
果然，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个穿着更加讲究繁琐的冥河水母，祂的头上有一个金色的光圈，光圈的中心有一个同样泛着金光的正三角鳞片，如同额饰一般点缀在祂的头部。
祂穿着白色的襕衫，神情肃穆。
头微微转动“看”向它们，一个疏离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们来做什么”。
“听说又来了一个人”
祂似乎在犹豫，片刻才回复：“嗯……你们自己去吧”。
苏白大着胆子去细细看祂，尽管没有人形，可是凭借这份气质，她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化作人形，祂一定是个矜贵又带着怜悯的形象。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很亲切，想要去靠近。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做了。
等她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祂的面前，伸出了一只触手。
苏白反应过来，正要缩回，却被一只更宽厚的触手卷住。
祂深深的看向她，脑海中传来祂的声音：“原来是你”。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吓得苏白触手都卷起，祂认出她来了。
没再多说什么，祂轻轻地放下她的触手，拍了拍：“去吧”。
苏白是僵着身体走出去的，她有好多好多的疑问。
究竟是陷入了幻境，一切都是大脑的欺骗联想，还是说真的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多年前的秘海呢。
苏白胡思乱想之间，和其它的幼年体走岔了路。
她低着头误入一处小院，这里竟然种植着大量的鲜花，还有树木，甚至还听到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仰着头望去，一个人影背对着她，穿着玄色的圆领袍衫，面料上乘，却没有其他装饰，素净简约。
长发绾成发髻，用一根玉色的簪子固定。
姿态挺拔，仅仅一个背影也能看出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苏白卷起一块小石头扔进池塘，咚的溅起一片水花，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他转过头来，剑眉星目，脸庞消瘦，带着坚韧和几分落寞。
是江家先祖。
江迟的眉眼骨骼与他很像，但是多了些野气。
苏白第一次开口，也不晓得他能不能听见。
“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表情有些错愕，站起身走过来：“好久没有听过这个问题了，我姓江，单名一个禾字”。
江禾。
闻说鱼龙今退避，江乡禾稻可全收。
这个名字和他很贴合。
苏白又问：“族长又带了一个人回来，你不开心吗”。
“是啊，这么明显吗”，他长叹一口气，“你们是得天独厚的宠儿，日中则昃，月盈则食”。
“天地自有规则，不会让一方独大”
苏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担忧冥河水母这一族过于强大而引起规则制裁，最后得不偿失。
但是对于一个领导者来讲，求稳从来不是第一选择，开疆拓土才是毕生的追求。
他的理念与祂的诉求相背驰，迟早会被抛弃。
“你害怕吗？”
“我已经有幸活了很多年，知足。”
“你的家人呢？”
提起这个话题，江禾没有回避：“他们也要知足，权势会带来快乐，也会毁灭良知”。
“江家已经站在顶峰，走下坡路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若是积德行善，后辈自会穰穰满家。”
江禾话锋一转：“你有些特别，和它们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哦”，苏白问：“哪里不一样呢？”
“你说话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