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是，好像不开心了？”

渡天诚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一样，在莫瑜面前犹如一股清风一样转了一圈。又把自己那副笑得灿烂的脸庞在莫瑜面前晃了晃，看起来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莫瑜推开了渡天诚的厚脸皮，无可奈何地将目光瞥向了别处。

见状，渡天诚也收起了笑容，带着几分揣摩的眼神看向那几个孙家人。

“我是摆渡人，兼人界的掌世者，渡天诚。你们几位……刚刚是想干什么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孙立焦连忙挤出一副笑脸。

毕竟别的先不说，眼前这个掌世者背后可是真有个摆渡使撑腰，而且还是一道密令就能唤来的那种。

谁没事招惹一个卫星轨道炮发射器？

孙久信也跟着道：“只是和几位打个招呼，但是……哈哈，好像不是很融洽的样子？”

“是啊是啊，”孙立焦接着话道：“既然渡社长都来了，我们几个何必在这里打扰几位摆渡人呢，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没等渡天诚开口，几个孙家的人就一溜烟地跑远了。

见这样的反应，不禁让渡天诚开始怀疑起自己，“嘶，我的名声已经这么臭了？这都被我……吓跑了？”

莫瑜猜到了其中的所以然，因此小声吐槽了一句：“狐假虎威罢了。”

“莫老板，我可听到了哦~”随即渡天诚捧起自己的脸捏着嗓子道，“那没办法呢，谁让人家摆渡使大人一定要和我贴在一起呢……哎？这是啥啊？”

渡天诚终于看到了几人背后的那座巨大的雕像，他退开几步，才得以看清雕像的全貌。

向来对摆渡使毕恭毕敬的周允谦差点被渡天诚的话吓得跳了起来，若是别人，他一定会上去阻止，并怒斥：岂敢对摆渡使大人无礼！

但现在在眼前的的渡天诚，是这里和摆渡使关系最近的人。

周允谦小心翼翼地上前介绍道：“这是……呃，这正是摆渡使大人的雕像。这姿势是照着初代家主所记录的模样雕刻的，在几百年之间历代家主都谨慎地维护着。”

“啊，是那位骨面渡者吧？”

渡天诚的目光落在了那副兽骨面具上，那面前看起来有点眼熟。

“是的……”周允谦连连点头，接着往渡天诚身后看了看，道：“家主大人呢？二位不在一起吗？”

“哦哦，你们周家主啊。刚刚闯进来一个年轻人，好像有什么急事，然后我们的话题就匆匆结束了。”渡天诚的目光在周围看了一圈，最终看向了程立新，“小程。所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周允谦连忙低头道：“实在抱歉，这是周家的疏忽。也是鄙人的失职……让川绪蛊孙叫对几位做出了极其恶劣的事情。”

程立新点了点头，随后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做出了一副狰狞的表情。

“倒是不意外，”渡天诚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接着拍了拍程立新的后背道：“不错啊小程，又多活了一天呢。”

“呜……老大！别说笑了，我差点就要完蛋了。”

“哈哈，有莫老板在能出什么事？”渡天诚笑着又使劲拍了拍程立新的后背，疼地程立新嚎叫着跑开了。

看着程立新跑去和周时司吐槽，渡天诚的目光也从程立新身上挪开了。在瞬间，他的笑意立刻收了起来，他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神情。

他用冰冷地令人心颤的目光看向孙家人离开的方向，低声道：“呵，川绪蛊？敢动我的人……”

此时，一个年轻男子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几人前面，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便道：“周管家，咳咳，家主，家主大人找您过去……有要事，要商量……”

“哎呦，你这孩子，慢点啊。”周允谦帮着顺了顺年轻人的气，转身对渡天诚道：“实在抱歉。但事发突然，请几位在此稍作等候，切勿乱走。”

简单叮嘱之后，周允谦随着那个青年人快步离开了。

渡天诚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看来，这大祭要不太平了。”

“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莫瑜也将眼眸沉了沉，似乎在担心什么。

“管他呢，大不了咱们就走，这破事谁爱掺和谁掺和，反正是他们秘术师，不是我们摆渡人。”

渡天诚说着，还用鼻子发出了几声“哼”的声音。片刻，他将目光重新看向了眼前这座意气风发的雕像。

安静之中，话语更加容易在脑子发酵，有些念头也不断地涌上渡天诚的心头。

渡天诚看向莫瑜，有些突兀地问道：“莫老板，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关于这位骨面的摆渡使，你知道多少？”

他察觉到我的身份了？莫瑜的眉间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反问渡天诚道：“何出此问？”

渡天诚没有看到莫瑜的那份犹豫，只道：

“不过是觉得莫老板活地久一点嘛，应该会知道多一点。毕竟现在看来，有很多事情都发生在三百多年前。

对于人而言，一百年就已经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了。若是没有文献记载，百年之前的东西很难传达到现在，这些处在两界之间的事情就属于无法记载的事情。”

“记忆吗……”莫瑜抬起头看向了那个高大的雕像，但从那个带着兽骨面具的脸庞上面看不到容颜，也看不到任何神情。

那只是一座石像，没有然后寄托的虚无，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沉默了片刻之后，莫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

渡天有些意外，道：“不知道？你们鬼族……平日都做些什么，居然不喜欢八卦吗？”

自从看到这座石像之后，莫瑜的沉默就变得越来越多。

莫瑜眼中的光影也变得黯淡了几分，有一种更加接近黑暗的力量逐渐覆盖了他的眼眸。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但目光之中半数是毫无焦距的无谓。

“一定要说的话，他是个好人，”莫瑜说着，独自走开了几步，轻声道：“在人界帮扶弱小之人，传授保命之秘术。在鬼界平定诸多斗争，享誉美名……是一个很实在的好人。”

“这……”渡天诚的眉毛顿时拧巴了起来道：“好人啊……好宽泛的词语。而且，嗯，这听起来不想是莫老板会说的话。有没有一点那种比较私人的见解？”

莫瑜：“……”

“莫老板？”见莫瑜直接沉默了起来，渡天诚也察觉到了莫瑜神情之中的为难想来，摆渡使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议论的。

“无妨，我便是随口一问……”

渡天诚的话还未落下，莫瑜的略显迟疑的声音便升了起来。有些像是追念，有些像是茫然，好像讲述着一个熟识而又不熟识的人。

“无主的游魂他会指引，孱弱的幼兽他会关心，喜欢往返两界，并执着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因此比起渡者，他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更像人的摆渡使……”渡天诚的目光投向某一个角落。片刻，他又问到，“那对于那位执灯的渡者呢？你觉得他可信吗？”

“很大胆的问题。”面对这样的问题，莫瑜也并不生气，只是继续看向远方，似乎要在记忆之中找寻什么。

但他似乎失败了。

“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渡天诚赞同似地眨了眨眼睛，道：“也是，这个问题我应该去问摆渡使大人本人。不过，他老人家保不齐给我暴打一顿就是了。”

莫瑜连忙道：“不会的。”

随即，莫瑜有些奇怪地问道：“为何你突然对两位渡者的事情如此在意？”

“哦，这不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嘛。尤其是这一位，我之前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位已经逝去了的摆渡使……我挺想知道他为世间留下了什么？”渡天诚摸了摸鼻子，有些遗憾地吐出一口气，“连长生的鬼族都不清楚，也不知道世间还有谁能给我解惑。”

莫瑜沉下眼眸思索了一番，道：“倒是有一个。”

“谁？”

“鬼界之王。”

“对哦！”渡天诚的眼中重新恢复了光芒，满脸笑容地往莫瑜身上贴了贴，道：“什么时候能给你的那位王传个消息，我想找他聊聊。”

“随时都可以。只不过，鬼族没有时间的概念，等到他得了闲，想到我的时候可能已经过了几年，十几年。”

“这……”

几年，十几年……对于已经活了千万年的鬼界之王而已，十几年也只是抬眼的一瞬罢了。

否则，他怎么会过了好几年才发现他的宝贝玉佩丢了。

是啊，他们都是极其长生的种族，那位鬼王还有……莫瑜。

渡天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莫瑜。

此时恰好宁静，鸟不嘀咕，风不萧瑟。

莫瑜静静地看着骨面，渡天诚静静地看着莫瑜。

两人以此伫立在石像前，好像时间已经驻留此刻。

没过多久，渡天诚也看向了石像。似乎在这位更像人的渡者眼下，家族的纷争，百年大祭的暗涌，和两界的各种琐事都在此时烟消云散。

“我……”莫瑜突然开口了。

但那声音，渡天诚立刻听出来有些不对。那是一种犹豫地有些颤抖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内心对抗。

在渡天诚看到莫瑜的脸庞时，他的大脑划过无数思绪，但最终变为一片空白。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

“我好像把什么东西弄丢了，找不到了……”莫瑜说着，试图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但那终究是勉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好像哪里都找不到……”

渡天诚看着莫瑜的脸，没有说话。

“就好像做了一场美梦，醒来却发现已经什么都不记得。萦绕在心间的只有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和一丝不安的悸动……

但可是记忆中没有任何与之对应的东西。”

莫瑜轻轻慢慢地说着这些，就好像一片被风吹拂的烟雾，顷刻就要消散。

过了好久，莫瑜突然看向了渡天诚，“渡天诚？”

“……我在。”

“为什么刚刚不说话？”

渡天诚看了莫瑜好久，最终向莫瑜走近一步，他的呼吸几乎能够触碰到莫瑜的脸颊。

他拉起莫瑜的手，轻轻放在了莫瑜的脸上。

那是一种湿润的感觉，接近于水，又比水更加冰凉更加苦涩。

那是泪水。

“我……哭了？”

莫瑜看向触摸到泪水的指尖，那泪水的光泽确确实实是存在的。那么此刻心中的情感，应该是悲伤吗？

但转瞬即逝的梦终究无法被回望。

“只是……”

莫瑜看向渡天诚，他的眼中犹如无风的湖面一般平静，似乎能够吞噬一切声音。

“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