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没说话,只是垂眸盯着赵槿的发旋,眼中温柔伤怀,仿佛看再多眼也觉得不够。
赵槿没察觉到异样,还在说话,一开始说的只是些琐事,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到了裴浔,瞬间沉默下来。
谢容轻柔的摸着她的脸,道:“怎么了?”
“没什么。”她的语气明显低沉,想了想,歪头问道:“母后,您和父皇当初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谢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眉梢几不可查的蹙起,转眼又松开了。
她的眼中空洞茫然,并无任何起伏,直到赵槿又喊了声:“母后?”
她眨眨眼,笑着摇头,“太久了,母后也记不清了。”
赵槿显然是不信这说辞,不止如此,谢容今日的种种神情,都显得反常。
还有这寝殿……
她看似随意的扫了眼四周,却发现这寝殿里的每一个人她都不认识,除了谢容的贴身宫婢以外,就像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换了一遍。
何至于此呢?
她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也说不清楚。
她咬了下唇,试探性的问道:“母后,您是有什么心事吗?”她敏感多疑的性子的确和她父皇一般,“儿臣能为您分忧的。”
在外面霸道骄横的赵槿,到了她跟前却是这般懂事贴心,谢容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
到了这时,她也什么都不能说,只道:“许是近日有些乏了。”
赵槿张了张口,还想说话,但见一宫人上前,出声提醒:“娘娘累了,该歇息了。”
被人打断,赵槿脸色不虞,皱着眉看向那不懂规矩的宫人,她虽是谦卑的姿态,却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架势,好像不是来伺候人的,反倒像监视!
她还想细看,就听谢容道:“确实累了,阿槿,”她叫了她一声,对上那双眼睛后,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人的掌控之下,她不敢多说,只能埋下头去,轻声说了句:“不要相信任何人,无论他是谁。”
赵槿怔愕一瞬,但见谢容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再一眨眼,那神情早已消失不见了,仿佛这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回去吧。”谢容朝她温柔的笑了下。
她心中更加的不安了,一步三回头的看了又看,直到寝殿门被关上,隔绝了她的视线。
“殿下怎么了?”方梨察觉到赵槿的异样,轻声问道:“莫非是舍不得娘娘?若是如此,明日再来不就好了?”
赵槿没说话,只是看了眼紧闭的殿门,随后走下台阶。
……
第二日,赵槿睡得正沉,迷迷糊糊间听到外头的敲门声,她本不想理会,可那声音实在执着,她只得睁开眼,没好气的冲门外喊了句:“什么事?!”
“……”
殿外的动静停了下来,过了片刻,传来方梨似不安的回应,“殿下,裴公子求见。”
她听出赵槿话里话外的不耐,心中惶恐,可她真不是故意要打搅殿下的,只因……
她瞥了眼立在她身旁温润俊秀的裴浔,真是有苦说不出,这裴公子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站在这,她也说了殿下还未醒,还是不肯走。
其实吧,他站在这倒也没什么,只是他脸上总是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容,倒显得她不近人情了。
这些日子她看的真真的,殿下亲近裴公子,连带着府里其他郎君都被冷落,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以往殿下艳名在外,更是雨露均沾,从没有独宠谁一说。
可这裴公子显然不同……
注意到裴浔垂下来的目光,她慌忙移开眼,心却跳的更快了。
曾几何时,裴公子待殿下不也是爱答不理,再看看如今,隔三差五的就来找殿下,搅得她亦是头疼不已。
还有今晨的那道圣旨……她虽知殿下要做何事,却不清楚其中细节,更没想到殿下对裴浔的信任已到这种地步!
她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如临大敌,面上神色变化万千,让裴浔忍不住勾唇,“姑娘家心事太多,这可不是好事。”
方梨一惊,嗫嚅半晌,只道:“公子误会了。”他竟猜得到她心中所想?
赵槿不知门外发生的事,只是烦躁的把头蒙到被褥里,试图封闭五感,就这么直挺挺的躺着,安静须臾,最终认命似的磨蹭着起身,待穿好鞋袜后,朝外头道:“进来。”
裴浔进来后便看到她只披了件软毛织锦披风坐在那,屈起手指揉着脑袋,看起来困倦不已,眉眼间尽是懒意。
他脚步微微一顿,下意识将步伐放轻了,正想绕到她身后时,却见她睁开了眼,直勾勾的目光盯着他,一言不发。
裴浔:“……”
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
“见过殿下。”他轻咳一声,微微弯腰行礼。
“嗯。”赵槿觉得口干舌燥,便给自己倒了杯茶,“何事?”
“草民是来谢殿下的。”
赵槿拿着杯盏的手一顿,抬眸挑眉道:“谢本宫?”
“是。”裴浔抿了抿唇,解释道:“今早圣上下旨,许草民回裴府,同父亲一起操练裴家军。”
说是操练,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一种说辞,看来圣上的确不放心裴氏一门,这是朝中百官的想法,只是不知为何竟会让裴浔代替裴将军,好歹都是姓‘裴’,难道他会戕害自己的父亲吗?
“莫要高兴的太早。”赵槿扬眉,微微一笑道:“你不会武功,即便去了也只能任人欺负,本宫明知你软弱无能,偏偏送你入火坑,你又焉知本宫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裴浔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无害,若他能在裴家军中站稳脚跟,那就证明她没看错人。
信任往往是在多方试探下形成。
“定不负殿下所望。”裴浔也笑,真切的、感激的、温柔的笑容令赵槿怔了怔。
“还有一事。”裴浔稍顿一瞬,接着道:“今早的圣旨有两道,另一道是关于殿下的生辰宴。”
话音刚落,就见赵槿变了脸色,竟是连装都不愿装一下了。
作为大魏最尊贵的公主,她的生辰宴自然是一点也马虎不得,是以圣上早早便下旨,让宫人提前几月着手准备。看起来是对她的重视,可赵槿看透了帝王的无情,又怎会如往常一般,因这独有的荣宠而欢喜雀跃呢。
毕竟是不是‘荣宠’还尚未可知,或许那一场生辰宴也仅仅是一场盛大的欢送会。
生辰宴一过,她便得离京了。
这何尝不是在提醒她,需得加快脚步了。
“殿下无需担忧。”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裴浔走近一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安全距离,他的声音带着特有的蛊惑,慢慢地开口道:“殿下生辰在即,自当享受当下,其余之事,草民愿为殿下分忧。”
赵槿抬眸注视着他。
从初遇起,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不争不抢,性子温和,她自以为阅人无数,却不曾想竟在他身上栽了跟头。
她有点看不懂他。
这世上最难懂的莫过‘感情’二字,而她,从未将感情放在眼中,谁被她牵动了心绪,谁又不经意间动了心,她一概不管。
她的父皇母后也曾恩爱过,到如今不也是相敬如宾,其中情意还剩多少,怕是连当事人都说不明白了。
“裴浔。”她突然很想问问,“你有喜欢的人吗?”女孩子的眼睛很亮,日头正盛,都不及她眼中光芒。
裴浔喉结攒动,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轻声道:“有。”
还真有!
“是谁?”赵槿下意识的就问了,迫切的想知道对方是谁,也想知道这样一个男子真有喜欢的姑娘时,会是怎样的情形。
或许连她都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毕竟裴浔明面上还是她的人。而她最恨背叛。
“殿下不知道吗?”裴浔笑着反问。他站的笔挺端正,脸上挂着随性轻松的笑容。
赵槿怔了怔,道:“本宫如何知晓?”
“无妨。”裴浔也没解释,只道:“殿下会知道的。”
这感觉一点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