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了一地的衣裳无人理会。
赵槿冲他轻挑的笑了下,转过身跨入浴桶中。
她的身姿玲珑有致,腰细腿长,肤白貌美,一头青丝落至腰处,掩住大半风光。
她一手绕到身后,将长发尽数撩到身前,露出背上精致的蝴蝶骨来。
再往下……
裴浔倒吸了口气,脸颊涨红,心跳的毫无章法,仿佛要跳出胸腔,他匆匆瞥开眼,没敢再看。
他听到水声荡漾,如在心底荡开一层层涟漪,连眼中都晕开一抹水色,清透纯欲,他渐渐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愣着做什么,过来伺候本宫沐浴。”
赵槿突然出声,蕴着水汽的语调娇柔轻挑,与她平日里骄矜自傲的模样极为不同,此时的她有着女儿家的柔婉与娇俏,她不用刻意的表现,便容易叫人沉浸其中,一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含情脉脉的盯着他,仿佛情深入骨,说出口的话都带着蛊惑的味道,他不受控制的上前一步。
她的手顺着他的指尖与之相握,柔若无骨的贴着他的掌心,他身子一僵,迟缓的垂头看去。
桃花眸一眨一眨,亮的惊人。那一瞬,她的眼中只他一人,仿佛他是她的整个世界,这荒诞的想法随着赵槿的唇角勾起而缓缓落下。
他想,若真是如此,那也该是——她是他的整个世界。
清纯且娇媚的笑容占据了他的心房,他弄不清自己的感情,只是潜意识里想靠近她,再近一点……
她的唇一开一合,可他什么也没听清。
少女忽地抽回手,得逞似的扬眉,“你出去吧,本宫不用你了。”
裴浔:“……”
一切旖旎的遐想尽数化为泡影。
他的心跳逐渐平稳,热潮褪去,只余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沉沉的嗓音比夜色更加空寂,他道:“草民,告退。”
“嗯。”赵槿懒洋洋的倚在浴桶边上,舒服的闭上眼。
直至脚步声远去,随之而来的是门扉合上,月色透过窗棂撒在浴桶里,波光粼粼的水面如繁星降落,玫瑰花瓣点缀星光,照亮了赵槿的脸庞,她蓦地睁开眼,侧目望向裴浔离开的方向,唇角徐徐勾起,眼眸弯成月牙,若是裴浔在这,定会看痴了去。
方梨见裴浔出了门,这才敢踏入寝殿,习惯性的拿起皂角走到赵槿身后,“殿下,裴公子他……”
赵槿懒懒的‘嗯’了声,问道:“他怎么了?”
方梨想说,裴公子一副被人吸干了精气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可她低头看向赵槿,猛地呼吸一滞,似乎有些明白了。
委实怪不得裴公子,若她是男子,也实在当不得柳下惠。
她拿着布巾的手搭在赵槿肩上,为她擦拭,光滑的肌肤嫩的仿佛要掐出水来。
她没敢用力,连带着手都有些颤抖,热气直冲脸颊,熏得她通红无比。
她道:“没什么。”
好在,赵槿似乎在想事情,也没多问。
春季十分短暂,夜风吹拂,花香四溢,修竹苍翠,廊下海棠花盛开,留给她的日子不多了。
她自认为从来就是个理智的人,既然父皇先把她放弃了,那她总要做些什么。人心难测,父皇如此,裴浔亦是如此。
她慢慢转头,望向窗外,落寞的眸光就如星辰暗淡,坠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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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雨一连下了好几日,终于乌云散去,雨过天晴。
这日,叶婵出府买些食材,打算做些糕点给殿下尝尝,她也是从何嬷嬷那听闻殿下喜甜食,尤其是心情不好时格外爱吃甜的,这么一听,倒觉得殿下像个孩子似的,可爱的很。
连带着她的脚步都轻盈不少,一路走街窜巷,买了许多东西,压根没注意到身后跟了个尾巴。
回公主府的路上,必经一个小巷子,那儿人迹罕至,除了一两声猫叫,再无多余动静。
她走了两步,忽地察觉出不对劲。
‘哒哒哒’——
她的脚步一顿,听着那声音由远及近,顿时紧张起来。
她不敢回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紧握成拳,重重的吞咽一下,猛地撒开腿就跑。
果然不是错觉!
随着她的动作,身后的动静也越发大了起来,沉闷的响声如同鼓点砸在心上,她急促的呼吸着。
跑到拐角时,臂弯被一只手用力的拽过,她惊呼一声,篮子稳稳当当的掉在地上,背靠着墙,唇被人捂住,一张熟悉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阿婵,是我。”
程羡荣担忧的目光望向她,语中藏着难以读懂的情愫,“你还好吗?公主有没有为难你?”
他句句都在为她担心,似乎忘了那日他说过的话,忘了那副厌恶讽刺的神情。
叶婵不明白,怎会有人如此不要脸,她如今看他脸上的担忧都透着一股做作。
可好歹也是熟人,她倒没那么怕了,轻轻扒拉开他的手,淡淡道了句:“我没事。”
“那就好。”他仿佛松了口气,温柔的朝她笑,“我还担心,你会为了我而被公主责骂。”
程羡荣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喋喋不休的自说自话,叶婵心中存疑,静静看着他。
说了许久,他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你还待在公主身边吧?”
“嗯。”
他像是察觉不到她话里的冷淡,只当她还在耍小性子,以前他若是做了什么惹她不悦的事,她也会耍耍小性子,只要他随便哄哄,她又能对他死心塌地。
他相信此次也是如此。
“阿婵,你再帮我跟公主说说,等我当上大官,我立马去你家下聘,你不是一直想嫁给我吗?你不是心心念念的要嫁给我吗?”
他好像魔怔了,紧紧抓着她的手臂,重复这一句话。
叶婵知道他怕是无药可救了。
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努力挣脱他的桎梏,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痛的她的脸都皱成一团。
“你松开我。”
她趁他松懈时,转身就跑,却又被一把拽回,后背撞到墙上,疼的她直不起腰来。
“你跑什么?你跑什么?!啊?!”程羡荣如同疯了一般叫喊出声,他想到自己这几日过得猪狗不如一般的日子,就有些情绪失控,恨意在眼中蔓延,他紧紧盯着叶婵,咬牙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帮我?!不就一句话的事,连这你都不愿意,还说什么想嫁给我!鬼话!都是鬼话!”
叶婵被他眼中病态的神色吓到了,她越是挣扎,他就抓的越紧。
女子的力气到底不如男子,她企图同他讲理,“羡荣哥,你冷静一下,我……你说的我会考虑。”
她只能先稳住他,其余的之后再说。
她从未见过他同今日这般可怕,就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偏执,狂躁。
或许她的确不了解他,能为利益而牺牲他人的人,会是她心目中的完美郎君吗?
叶婵望着这张曾让她满心欢喜的脸庞,此刻竟变得狰狞扭曲,她努力回想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却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记不清了……
“考虑?你还考虑什么?!”他摇晃着她的肩,力道丝毫不见减弱。
叶婵不想再跟他说下去,因为她发现无论她说什么都是说不通的。
她找准时机,将所有的力道全都凝聚到脚上,猛地一脚踢过去,踢中实处,程羡荣一下吃痛,骤然松了手。
叶婵用力将他推开,拼命的朝前跑去,不敢回头,不敢放慢脚步。
快了……
就快到了!
公主府就在前方不远处,这么一想,心里倒是踏实不少。
蓦地,她感到耳畔的风被撕裂,伴随着一声‘唰’——
她脚步一顿,恰恰与她擦身而过的是一枚很不起眼的石子。
身后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似是重物落地的动静,她刚想转身,就见一道人影闪过,动作快的只留下残影,随着衣袂翩飞,撕心裂肺的喊声令她一惊。
她匆匆扭头,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就这么站在那,她瞧着背影有些熟悉,却没敢开口。
视线往下滑,倒在地上哀嚎的男人身旁放着一把……
她瞳孔骤缩。
是手铳!
他怎会有这东西?
她不敢深想,只是慢慢往前走。
背对着她的男子终于回了头,侧脸立体,鼻梁高挺,温润的脸庞此刻却只剩下寒意。
乍一眼,叶婵被他冰冷的目光吓得倒退两步。
男子白衣长袍宛若谷中仙人,锐利的眼眸却似地狱恶魔,自尸山血海中归来,任谁都不由猜测,他身上是否背了人命。
她试探的喊了句:“裴公子?”
裴浔微微颔首,面色柔和下来,仿佛刚刚她所看到皆是错觉。
可她清楚的知道,那并非错觉。
她心稍定,走到他身旁,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手铳……”
“他刚刚想杀你。”
未完的话被他堵在口中,脑海中不停回荡着那一句——
他刚刚想杀你……
他刚刚想杀你。
他刚刚想杀你!
叶婵怔了怔,惊愕的目光落在程羡荣身上。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是该难过的,满腔真心被人利用也就罢了,可她曾心心念念以为的良人却想亲手取了她的命。
是悲哀吗?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她想大笑,却也笑不出来。
对上程羡荣那双阴鸷的眼眸,她心中只觉平静。
“需要帮你了结了他吗?”裴浔体贴的问了句。
程羡荣仿佛突然清醒,挣扎着去抓叶婵的裙角,泪水糊了一脸,涕泗横飞道:“阿婵,阿婵,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我一定会好好对你……”
叶婵的心底却再也掀不起太多波澜,只觉实在聒噪,这张嘴太会骗人,这是他一贯的伎俩。
她平淡如水的眼眸垂下,凝望着他片刻,忽地弯腰捡起地上手铳。
程羡荣震惊的瞪大双眼,更加语无伦次的说道:“阿、阿婵……你不认得我了吗?你说你要嫁给我,做我的妻子,这是你唯一的心愿,我保证以后一定对你好,阿婵……”
那甜蜜又梦幻的过去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她为这个男人哭过,笑过,期待过,谅解过……
最终,烟火燃烧,化为虚无。
她的眼中就如一潭死水,再不犹豫,缓缓扣动扳机。
‘砰’——
尘埃落定。
悄无声息。
她的过去随着这一声巨响消散于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