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莞画室有个学生叫张小猛，在姜莞这里学了快两年的画，今年九月份上初三，他妈担心画画影响学习，就悄悄到姜莞这儿把课给取消了。本来是想瞒到期末考试结束，结果被同画室的一个小姑娘说漏了嘴，那男生知道后就受不住了，天天放了学不回家，跑去附近的篮球馆打球一打就是一个晚上，一直到闭馆才出来。

他妈劝了好几回没劝动，到最后都甚至都答应给人的课给续回来，但是那孩子就是跟他妈杠上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妈还拜托姜莞做说客，结果那小孩直接来了一句：叛徒不配跟我讲话.

今天这小孩又叛逆出逃，姜莞刚终于在场馆外的罗森逮到他了，但是人说什么都不愿意跟她回去。

除非，他开出了一个条件。

周子放是个挺能捧哏的人，递了一瓶水给面前的姑娘后，顺着她的话问下去：“除非什么？”

姜莞拧开瓶盖喝了两口，压了渴意才看他：“他说除非我投篮比过他，那他就跟我回去。”

周子放挺惊讶：“你还会打篮球？”全能型人才啊。

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路季予这会儿也抬头看过来。

姜莞很诚实地摇头：“我篮球都当皮球拍的，他要是跟我比拍皮球我倒还有几分胜算。要我投篮比过他，除非母猪能上树。”

周子放没忍，直接笑出了声，心想这姑娘倒还挺幽默。

路季予在手机上测试他今天刚做完的那个网页，发现页面效果还是没达到他的预期。他点开微信正跟朋友讨论这件事，姜莞的话他听了几句，逐渐听出味来了。

“你想找我们做外援？”路季予收了手机，双手环抱在身前，偏头看了她一眼。

姜莞想，还得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一点都不费劲。

“是的。”姜莞点点头，又仰头灌了几口水。旁边的周子放在心里默默暗叹，这把孩子渴成啥样了啊，喝水跟牛似的。

路季予想说，跟你很熟吗，为什么要帮你，这里人这么多，我们认识也没超过二十四小时。但是话到嘴边，他觉得这话有点不太友善。路季予摸了摸鼻子，换了个事问：“为什么要拍我？”

其实这个问题从他的嘴里问出来真的挺有装逼的嫌疑的，果然周子放无语地扫了他一眼。

哎呦，为什么要偷拍。

那还不是见你长得帅才拍吗，我的小老弟。

姜莞有点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诚实地回答：“下午你穿的那件T恤，我一个朋友想要了很久，我跟她说我看到有人穿，她不信非说是假的，让我拍照给她看。”

“哦。”周子放故作如梦初醒的样子，压低声在路季予耳边蛐蛐：“原来不是因为你帅啊。”

路季予没那么好糊弄，他投过来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审视：“第一次是为了要拍我的衣服。”

“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为了什么，说实话，姜莞自己也不清楚。她看了一眼对方身上眼下穿得这件平平无奇，但又被他穿得贼帅的黑色冲锋衣，实在开不了口把刚才的理由再用一遍。

“第二次是因为。”

姜莞扭过头，特真诚地盯着路季予看：“因为你太帅了。”

坐在两人中间的周子放顿时就？？？得，我也是你们两人play的一环呗。

路季予是真没想到她能这么直接，极为罕见的思路停滞了一瞬。说话都不带前摇，直接上啊你。

姜莞乘胜追击：“所以你能帮我吗？”

周子放看出来她心还挺诚：“人家跟你非亲非故的，你倒是挺能为人着想。”下一秒，就差学着他爸的姿态，拍拍人肩：小姜，挺有上进心的啊。

但小姜明显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其实主要是他们家还有三个孩子，他妈答应了我要是我把那叛逆小孩收拾服帖了，她就把家里剩下的几个都送我们画室里来学画画。”

“按市面上的说法，这是不是叫做客户维护？”

周子放：白夸了。

路季予：嗯，心还挺诚。

周子放想着事已至此，再不松口就显得他们特别没格调似得。他拿手肘顶了顶旁边的路季予，用口型问他，你上，还是我上。按道理来说，这种出风头耍帅的机会周子放是不想留给别人的，但是他本能地觉得月光女神跟路季予肯定得发生些什么。

大家兄弟一场，周子放该让的地方也不会紧握着不放。

可惜路季予这狗东西一点不领情，周子放跟他说话，他就像是聋了一样，天天捣鼓那手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开后宫，每天跟八百个美女聊天。

“说话啊——。”周子放没了耐心。

路季这才终于抬起头，但也不是看他，他把自己的手机直接递给姜莞看，页面停在他和张小猛的聊天记录上，对方已经答应回家好好学习。

“你认识他？”姜莞认真看完聊天记录，上面张小猛就跟个舔狗似得，左一句哥哥，右一句男神，完全没有在她面前的那副叛逆跋扈样。姜莞心里还挺意外的，这人怎么跟人民币一样，走到哪都有人爱。

刚才姜莞提到张小猛的名字的时候，路季予还没想起这号人，但是后来她又说了他的叛逆经历，路季予才想起自己曾经跟对方打过几场野球，因为大家还算聊得来，就顺便加了微信，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一起打过几场球。”他随口说道。

这边解决完张小猛的事。

姜莞的关注点不由得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

工作日的傍晚，高考在即，两个高三生没在家里刷试卷，倒是在体育馆里闲逛看人打篮球。

要是让姜莞班主任老汪看到了，那不得痛心疾首到仰天长啸：“造孽啊！”

场上的比赛已经打完了一半，周子放看了手机上的时间也准备回家洗洗睡了，毕竟明天还要上课。正当他打算把和女神独处的时间留给他好兄弟时。

姜莞忽然来了一句：“那个，你们高三学习都不紧张吗？”

路季予顿时扭头看看周子放：你跟她说的？

周子放：冤啊，绝对没有好吧！

那她是怎么看出来他们两个是高三狗的？

不过好在周子放是个和事佬，他乐得摸了摸鼻子：“学啊，这不也需要放松一下吗。”

可惜他兄弟路季予就没他这么懂事了。

路季予偏头看着姜莞一眼，他半张脸都埋在拉高卫衣领里，显得他一双本就深邃的眼多了几分锋利的味道，他挺意味深长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们念高三？”

姜莞一愣。是啊，我怎么知道的。她不能说我认识你吧，我还知道你以前是个学霸，后来中考考砸了。

她虽然不是一个特别擅长社交的人，但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只能敷衍了一句：“我猜的。”

一猜就准，还挺厉害啊。

路季予想，还真把人当三岁小孩骗啊。

她其实是个不太会撒谎的人，明明眉眼中的闪烁其词明显到可怕。路季予拧开水瓶盖子，背虚虚靠在身后的护墙板上，两腿煞有其事地敞开，貌似挺温和地笑说道：“那不如你一起猜猜明天的彩票中奖号码？”

这冲味。

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中，周子放一看不对，刚想出面打个圆场，他腿边一阵麻意。低头一看，旁边的手机在震。

这电话来的可真是时候啊。他拿起手机，连忙伸手递给姜莞：“你电话。”

姜莞这才想起来刚跟张小猛妈妈发完信息，手机就顺手扔在了椅子上。

她接过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匆匆跟他们道了个别，边往外走边接电话。没一会儿背影就消失在了大门口。

路季予视线落在椅子上被她落下的那瓶喝了一半的水上，扭过头又波澜不惊地两手抱臂，继续看着场上的球赛。这会儿已经进入加时赛，是决定最后输赢的关键时刻。

周子放倒是异常得安静。

路季予拧开水瓶盖子，得空瞅了他一眼：“发什么呆？”

“路季予。”周子放打小心里就装不住事，一有点秘密情绪就全写在脸上。他心里正纠结有点不确定该不该跟路季予说这个事，毕竟可大可小。但说了又觉得自己可能太事儿了。

路季予喝完水“嗯”了一声，又漫不经心地拧上盖子，羽毛球场上刚给他糖的男孩手里拎着路季予刚作为回礼送给他的柠檬茶高高兴兴地跟着爸妈正要离开。他冲路季予高兴地挥了挥手，大叫：“哥哥再见！”

路季予撩起眼皮，也抬手跟他招了招。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八号那边爆发一阵猛烈地欢呼声，他顺势看过去，一群人已经激动到抱在一起嘶吼大叫。路季予听旁边人讨论了几句，原来是八号所在的队伍让对手三分绝杀。八号个人发挥堪称完美，但最终也招架不住对面球队的完美配合，以惜败告终。

一个人的英雄主义虽然壮烈且美丽，但终究走不了太远。

周子放人靠过去，手搭在路季予肩上：“努力carry了全场，最后还是惜败。是不是有点像高一联赛对阵八班的你？”

路季予默不作声。

是的。八号的球风跟路季予很像。个人技术娴熟，身体素质也是一顶一的。而路季予比起他来的优势在于，他更注重团队合作，学会将自己的优势转化成团队优势。双拳难敌四手这个道理也是他在高一联赛被八班打爆了后深切领悟到的。

“所以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路季予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该走了。他站起身，黑色冲锋卫衣的拉链拉到最高，脖子上冷白皮肤下的青筋走势隐约又性感。他一站起来，场上顿时涌过来数道打量的视线。

太打眼了。

又帅又会打扮，他今天出门洗了澡头发也是新理的，整一个盘正条顺。换平时，周子放肯定要冲他吹口哨。

“她认识陈乌林。”

姜莞的手机微信设定是默认的即时显示。来电前的一分钟进了一条微信。

陈乌林：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吗？什么时候回家。

周子放刚看到那三个字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但是他知道“陈乌林”这个名字不是什么普通的阿猫阿狗名，想要撞名的话那可是太难了。

路季予听到这还算熟悉的三个字，倒也没有周子放想象中的反应大，相反冷静到异样：“就因为这个让你魂不守舍的？”

周子放来气了。他一副笃笃定定，天下我有，四平八稳地少爷样，倒真显得周子放的担心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了。

陈乌林算是路季予的一个禁忌。不是说不能提，就是路季予这样一个跟谁都能说上两句的性格，偏偏对陈乌林这人基本从来没开口说过话。周子放头一次见路季予这么谨慎对一个人，要不是知道路季予从小到大对女孩子没怎么上过心，他都以为是不是陈乌林抢了他的女朋友所以才冷淡到这个地步。

“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那姑娘认识陈乌林。”

“还疑似住在同一个家。”

周子放一路追着路季予到场馆外，生滚人浪留在后头，头也不回地迈入了初夏微凉的夜风中。周子放刚喝完最后一口水，正要将瓶子丢进垃圾桶继续问路季予。猛然间两个拽着塑料袋的老阿姨如同蛰伏在夜色中的两头猎豹同一时间蹿到他跟前，呈一左一右两相包抄形式，完美地挡住了他下台阶的去路：“小伙子，水喝完了吧，瓶子正好给我。”

“你瞎说什么呢，我先来的，应该给我！”左边碎花蓝衬衣的阿姨面目狰狞地瞪着周子放，好像他要是敢把瓶子给另外一个，就立马能指着他鼻子把他祖宗十八代从地里刨出来骂一遍。

右边的短发阿姨自然不甘示弱：“你要要脸好哇！明明是我先上来的！这一带的瓶子本来都是我捡的，谁允许你跟我抢！”

眼看两人要大吵特吵。

周子放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两个异性对他如此死缠烂打，但没想到是在此景此下。他相信自己要是再不做选择的话，这两阿姨很快要上手抢了。周子放无奈又惊恐的眼神给到台阶下只离着他四五步远看戏的路季予：救我。

夜色温柔地铺陈开来，少年的影子落在身后，修长又冷峻。

袖手旁观了半天的路季予站在花坛旁拽下自己的卫衣帽子，叹了口气才举步绕到两阿姨侧面，摆出一副好好少年的真诚语气开口：“我刚出来看了，体育馆里的垃圾桶都是塑料瓶。”

这话是真有魔力。或者说路季予这张正气又英俊的脸是真有魔力。他的话会让人产生一种无法抗拒的信任感。

话音刚落，刚还堵着周子放的两阿姨也来不及顾真假，瞬间你推我桑挤着跑的没了人影。

“我靠。”周子放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胸口，扭头往场馆内又看了一眼：“路宝你知道那碎花老太挎着的那个小包是prada的吗，以我多年给我妈提包的经验保证，那绝对是个正品。”

“背着上万的包捡一毛钱的矿泉水瓶，这是时下老太的新玩法吗？我震惊了。”

路季予倒觉得挺正常：“挺多这样的啊，有钱有空，但又闲不住。人总归要给自己找个人生目标，比如先捡他个一百个矿泉水瓶。”

“那你知道我现在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吗？”周子放顺着杆子往上爬。

路季予像是有预感他要说什么，侧头瞥了他一眼，眼里明明没什么情绪，却有一种压迫人心的力量。

周子放咽了口口水，还是没忍住问道：“路宝，跟我说说说陈乌林的事吧。”

毕竟这个问题，周子放已经好奇了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