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关门的时候,倪雾看了一眼手机消息,说下大雨了,自己有朋友过来接。
林雨娇拒绝了倪雾说让自己朋友再开车顺带送她回家的事情。她知道倪雾住的地方离上禾路很远。
“好吧。”倪雾站在路灯昏暗的街上,上了一辆黑色的黑色宝马。
“林林,我前几天听我一朋友说你租房子的那条老城区的上禾路,最近有变态出没。”
“一个人回家一定要注意安全!!”
驾驶座上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侧脸矜贵禁欲。静静等待副驾驶座上的人趴在车窗上喊个没完。
“好了,走。”
倪雾依依不舍摇上车窗。
长发被人轻轻揉了揉,倪雾警觉之下诧异回头。
“嗯。”驾驶座上的谈灼舟兀自低下眼眸,夜色几分温柔,“没淋湿。”
车外的暴雨哗啦啦下个不停,车窗玻璃上被溅起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涟漪。
倪雾烦躁闭上眼,闻到潮湿的下雨天。这样的天气,脑子里闪过一瞬间的荒唐念头。
适合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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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娇跟倪雾告别后,一个人坐上了夜路公交。
公交车开在梧桐大道上,窗外是舟川的夜景。车里坐着几个晚自习下课的学生,在聊学校里的事情。
她上高中那会儿,在学校里朋友不多,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同桌宋嘉善跟她住在同一条巷子里,早上两个人经常坐公交上学。
杭南的夏天又热又明亮,林雨娇总是和宋嘉善坐在最后一排车窗旁边。
那是个学校里女生遍地都在追TFBOYS的年代。音乐软件里一打开,铺天盖地都是这个组合的消息,宋嘉善也喜欢,兴致勃勃要跟林雨娇分享同一个耳机。
林雨娇上耳机,听见马路外的喧嚣合着年轻的歌声。
“蝉鸣是窗外渐渐倒数的钟声,考卷的分数是往上爬的树藤......”
她把脸望向车窗外,感受着杭南清晨的阳光。
“学生卡。”
公交车的前面传来“滴”的一声刷卡声音,和机械女声。
单肩背着书包的人吊儿郎当咬着公交卡,敞着校服,里面只穿了一件白T恤。黑发凌乱,一看就是早上迟到来不及了,眉眼间压着几分起床气。
“阿北,后面有座位。”身后朋友提醒。
林雨娇猛然心跳加速。坐在过道边上,余光里,看到高大纯白的身影一步步往过道上走来。
身边的宋嘉善完全闭着眼沉浸在喜欢的歌声里。
前方有人行道,公交车司机一个刹车,把车厢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站在过道上的人差点摔倒,一把伸手抓住了她座位上后背。
骨节分明,校服长袖下露出冷白的腕骨,绕着一圈黑色发绳。
“抱歉啊。”
他没看她,很快的收回手,和朋友在她前面那两个座位坐下。
“这车真他妈的晃。”祁司北伸手接过谈灼舟递给他的早饭,“我要吐了。”
谈灼舟没搭理他,拉开车窗。
“阿北,你昨晚上哪去了。”谈灼舟的耳机里放着雅思听力练习,一边淡淡开口问他。
“阿姨找我打听你在哪。”
身边人一直没说话。等他微微转过脸,才看见祁司北歪着身子,睡过去了。
谈灼舟知道他装睡,皱着眉轻推了他几下。
祁司北没睁眼,就这么继续后仰在座位上,笑的放肆张扬。
“她还知道关心我死活啊。”
车窗外吹来夏天的风,林雨娇只要微微抬头,就可以看见坐在前座的人被风吹乱的头发。
那高中三年她见过的好像始终都是他的背影,导致很多年后她走在路上,都会有点恍惚擦肩而过的人会不会是他。
公交车窗外飞驰而过明媚的夏。
这么多年过去了。
再没有哪个夏天,能替代十八岁的那个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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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公交到站,夏夜九点多的上禾路弥漫着雨后潮湿的梧桐气息。
林雨娇走在路上,想起家里的牙膏好像用完了,于是走去了小卖部。
货架前一排的牙膏包装五颜六色,不知是哪个小孩来买东西的恶作剧,把什么包装戳破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凉的薄荷味。
“小雨,你在买牙膏?”一楼的王阿姨笑眯眯看着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她不太认识的阿姨。
夏夜闷热,居民楼中间的小巷子里有一棵百年梧桐树,经常一堆老人吃完饭就坐在树下乘凉聊天。
这几个阿姨平时也是在树下聊天认识的。
“介绍一下,这是小雨,我们那栋楼的一个小姑娘,在读大学。”王阿姨亲昵拉过她的手。
林雨娇比王阿姨高一个头,猝不及防被拉过来,站在小卖部白炽灯下,皮肤白到泛光。
“这么漂亮。”几个阿姨七嘴八舌。
“小姑娘,你有男朋友了吗,阿姨有个孙子也在读大学,可招人喜欢了。”一个阿姨站出来,“要不要认识一下。”
“你那孙子一看就不靠谱,别打扰我们家小雨。”王阿姨挥手,“别吵了,我都忘了我跟小雨打招呼是要说什么来着。”
“对了,你们知不知道前几天406号那家凶杀案,那女房客当场就没了。”其中一个阿姨啧啧感叹,“那女孩还没到二十岁,遭遇这种事,可怜啊。”
“知道,哪能不知道,这几天我在家防盗窗都关死了。热死都不敢开啊。”
“我今早买菜还路过那户人家,警察拉了一条黄线,里面还能看到血。”
“听说人已经抓到了。但是我总怀疑是团伙作案,最近一定要提高警惕啊。”
林雨娇愣了一下。她很少看社会新闻,没想到这次凶杀案就发生在身边。原来倪雾之前说的那个变态就是这件事情。
上禾路本身就是最破的地方,几乎没什么治安保护,住的最多的就是外地来的打工人。
那个受害者就是一个独居的打工妹。
“小雨,我记得你是一个人住的。”王阿姨表情变得很严肃,“晚上千万别出门了。”
第一次这么切身感受到刑事案件,林雨娇难免是被吓到了,过了半天,有些颤抖说了一句“知道了”。
“这地方最近还发生过好几起女孩回家被跟踪的事情,我估计是凶手踩点。”有个阿姨继续往下说,“人心惶惶的。”
几个人表情严肃聊着这件事,走远了。
林雨娇站在货架前心神不宁,随便拿了一支牙膏就去结账了。
加快了脚步,往居民楼的方向走,只想赶紧回家。
街上人很少,她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微信还停留在那个和祁司北的聊天框里。
雨:今天白天的事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在背后说你坏话的。
反反复复确认了几遍,林雨娇刚准备把这条编辑一晚上的消息发出去了,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马路边,自己那栋居民楼的楼下。
因为是千禧年的老房子,通往大门的楼梯是露天的。
楼道里昏黄的楼灯隐隐约约透出光线,落在站在铁门前面的两人身上。
祁司北懒洋洋背靠着露天楼梯,身后是上禾路乱七八糟的店铺灯牌。
楼上下来一个中年女人倒垃圾,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在晚风中一头惹眼的银发。
他察觉到了那道目光的鄙夷,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修长的指间漫不经心转了一圈,笑的越发堕落。
中年女人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再次看了他一眼,快速走开了。
“你回去吧。”他直起身,看向面前站着的那个人。
“那说好了,你下周别再逃课了,来阶梯教室看我的小提琴独奏。”郑琳双手交叉在背后,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着自己的纯白百褶裙裙摆,“好不好。”
他俩同个学院,今天在附近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郑琳一定要送他回家。
“行啊。”祁司北双手撑开在栏杆上,舒舒服服吹着夏夜的风,“你说啥就是啥吧。”
他的声音压着疲惫低哑。
没意思的话,也被他说出七分暧昧。
郑琳没想到他会答应,抬脸有一瞬间的雀跃,又很快努力压制下。
晚风吹的人晕头转向。
“明天见。”
郑琳鼓起勇气,飞快上前抱了对面的人一下。
祁司北正走神,冷不防腰间被人环了一下。
只看见郑琳离开的背影,风吹起她纯白雀跃的裙摆。
一双眸子漆黑冰冷,不爽眯了眯眼睛。
林雨娇站在楼梯下,听到郑琳下楼的脚步声,下意识往墙边躲了躲。
郑琳看到了她,但她根本不认识林雨娇,只当是马路上的一个走的很急的陌生人,捂着手机从她身边匆匆忙忙经过。
“喂。”她对着手机压低声音,难掩兴奋,“你知道吗,我刚刚抱了北哥......”
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
站在门口的祁司北揉了揉眼睛,再不爽也抬眼目送着郑琳安全上了街边的一辆出租车后,才走进了黑暗的楼道里。
林雨娇没上楼,她知道她这会儿上楼就会碰见他。
她像一只流浪猫一样蹲在昏黄的路灯下,借着那盏很暗的灯光,拿出手机把所有准备发给祁司北的话都清空了。
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其实就算她道歉或者不道歉,都没有意义。
所有的一切,今天一整天都不过是她自己在跟自己唱独角戏,自顾自想着觉得他会难过,会生气。
实际上他什么都不会在意,早就忘记了。
他从不会记得她说的话,就像不会记得她一样。
她找不出一个能让他在乎的理由。
林雨娇自嘲笑了笑,把头深深埋在傍晚的晚风里。
直到一声汽车喇叭声在寂静的街道响起,她不知道自己就这么在路灯下这么蹲了多久。
王阿姨出现在她身边,诧异喊她:“小雨,你怎么大晚上一个人站楼下,没带钥匙啊?”
王阿姨嗓门很大,几乎是一整栋楼都能听见。
“你这小姑娘,我都跟你说了,最近这条街不太平。”王阿姨语气有点急,拉过她的手,“快回家去。”
林雨娇应了几声,从楼梯慢慢走上去。
走到四楼。钥匙转进孔里,几乎不用用力,那扇掉漆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地板上。她看见隔壁房门关着,而且没有灯光透出来。
祁司北睡了。
林雨娇把包挂在入门处,换上拖鞋,洗了一个澡。又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一遍,忙了很久。
等洗衣机的时候,她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洗衣机旁边,在卫生间潮热的空气里,半披着头发,刷手机。
倪雾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倪雾:到家了吗。
倪雾:你看一下这个新闻,舟川晚报刚发的。
倪雾给她转发的公众号推文,就是今夜一堆阿姨在小卖部讨论的那件刑事案件。有几张现场的图片被打了马赛克,还有一张打的不是很好,露出一片血淋淋的痕迹。
吓了一跳,手机摔落在地上。
林雨娇上高中的时候,有一阵子晚自习下课老是感觉被跟踪过。后来她发现那个人好像是李青带来的儿子,在职高上学的李奉。
对这种事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她捡起手机,抬起眼看向那扇仿佛不堪一击的大门。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放在茶几上。
洗衣机停止了运作,衣服洗好了。
林雨娇抱着衣服,走去阳台。
阳台下是一片狭窄的小巷,停着几辆电瓶车和拉水果的那种小拖车。
也许是想到了高中时候被李奉暗中跟踪的恐惧事情,在晒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林雨娇的手抖了一下,没夹好夹子。
眼睁睁看着那件衣服直直坠落了下去,落在了小巷地上。
四楼,离地面还挺远的。
之前林雨娇刚搬进来住的时候,出租屋的阳台晾衣杆太窄,而且晒不太到太阳。她学着王阿姨她们把衣服晒在巷子里的铁丝上,太阳晒进巷子,一天就能干。
后来总是莫名其妙少一些内衣。王阿姨知道后就提醒她,住在一楼的几个年轻女孩子也经常被偷内衣,她压低声音说巷子里可能住着一个变态,反正到现在也查不出来。
林雨娇努力不去想这些事,一想到,就会很恶心。
此刻那件白色的吊带就落在巷子地面上。
她害怕等到明天天亮再去捡的时候,就不见了。
林雨娇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凌晨三点。
犹豫再三,一个人拿起茶几上的那把菜刀,悄悄拧开门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