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你看到什么了?!快把护符戴上!!!”
雾中空手忙脚乱围在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身边,为她擦去了眼角的血泪。
小茉莉光华盈盈的眸子已经黯淡下去,几乎像一个盲人。
但她还是冲雾中空软软一笑:“我看到了……活着的意义。”
说完她便倒下去,不省人事。
明净的高崖上,只剩雾中空一个人在发疯嚎叫。
随着湖底通道地开启,所有的黑泥,以一种不可抗拒地力量裹挟着众人,流进了湖底的漩涡。
天旋地转之中,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闻知意始终被宋敛霜,牢牢箍在怀里。
再次睁眼,宋敛霜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谁、是在哪里。
摸索到闻知意的手腕,她想起来了。
在湖边的最后一刻,那小姑娘把她们推进了湖底。
所以,放眼望去,一片灰白的天空,和一片灰白的沙地。她们现在正处于永结之地的深处。
举目四望,周围是一个模样。
她们该往哪儿去?
“闻知意——”她叫她。
躺在沙地上的少女仍然双眼紧闭,一丝一毫反应也无。
宋敛霜掏出地图,却见地图只标出了永结之地的外围。里面从沙地变灰以后,根本没有任何标记,一片空白。
她扶起闻知意,搀着她踉踉跄跄,往南边,来时的海的方向走去。
前路莽莽,宋敛霜不知道她还能怎么救闻知意。
只能架着她不停走,一直走。
人们被湖水“吐”出来,喷向了沙漠的四面八方。
走了很久,宋敛霜也没有遇见任何人。甚至连个活物都没有看到。
目之所及,除了阴天的灰雪一般的沙子,还是沙子。
那圣女小姑娘也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闻知意,知意……”
“我到底该去哪里找你?”
她的喃喃和她的五感一起,渐渐飘散在沙漠里。
这里的白沙,比外围的黑沙黄沙,都要厉害百倍。
宋敛霜不知走了多久,她已经听不到、看不到、嗅不到品不到,很快就连身上靠着的闻声,也感觉不到了。
她不得不用捆仙索,把闻知意捆在自己背上走。
在这里,她不用担心哪里会有魔兽野兽,突然窜出来。
在这样一个丧失之地,没有一个有生命的活物能够存活。
走到最后,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是否在前行。
偶尔绊倒什么东西,摔一跤,灵魂失重,她才知道自己的脚还在迈步。
宋敛霜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就算现在遇到乌菩子,乌菩子把她们两个都杀了,她也感觉不到。
她的灵魂好像来到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地方。
在那里,幼时的记忆徐徐展开,她看着高大的街市、央求高大的母亲为她买高大的草人上扎着的硕大糖葫芦。
亮晶晶、红彤彤、甜丝丝,又酸溜溜。
被母亲抱在肩头,她也和街墙一样高大,和糖葫芦垛子一样高大。风溜溜的吹着她红彤彤的小脸蛋。
那些小衣服,是她的吗?那个照顾她的阿嬷眼睛总是笑眯眯的,嘴里总是哼着小敛霜没听过的,故乡的歌。
桂花糕莲藕粉,盛夏的凝着露珠的冰点和声声不绝的蝉鸣,还有父亲带回来的小玩意。父亲叮嘱她上课一定要听仙长的话,她却摆弄着那些小玩意,一句没入耳。
后来、后来……
画卷一篇篇翻过,她再记不得街墙怎样高大、糖葫芦怎样甜。母亲身上的芬芳怎样香,她怎样温柔……
沙漠在吞噬她的记忆。
“你要去哪?”隐隐约约,她听见有人这样问自己。
“我要去找闻知意。”她答。
虽然她连闻知意是什么都不知道。
“找闻知意作什么?”
是啊,找闻知意作什么?
宋敛霜渐渐想起来一点,“它是我收养的狗。”
“那你背上这个是什么呢?”那声音又问。
宋敛霜摸了摸,摸到了背上背着的东西,“是闻知意。”
她答。
“那既然你找到了闻知意,你要和它一起去哪儿呢?”
“和闻知意……”
宋敛霜皱了皱眉头,不对、不对,“我没有找到闻知意。”
“你背上这是什么?”
“闻知意。”
“你要去哪?”
“去找闻知意。”
“你背着它……”
“我弄丢了它。”
宋敛霜被那声音弄烦了。
说了说了,她要去找闻知意,她是听不懂吗?
“你知道闻知意在哪儿吗?”她不欲与之再废话,拉下脸直接问道。
那声音仿佛被她吓着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
“你听听闻知意怎么说?”
“有道理。”宋敛霜摸了摸下巴,把闻知意接下来放到地上放平。
然后大声问她:“闻知意你在哪?”
随后她把耳朵贴在那条狗的胸膛,听它怎么汪。
本以为会听到一串狗语,但它竟然说的是人话。
不过就算闻知意说狗语,现在的宋敛霜也根本不记得自己会听不懂,就是了。
那声音隔着胸腔,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我在祭坛……”闻知意说。
“祭坛在哪儿?”宋敛霜抬起头,对着狗胸膛一本正经地问,仿佛里面住着个远方的小人儿。
然后她又把头靠上去听。
这回,闻知意的声音带着欢快和喜悦,“在一个有大家的地方!”
“有大家的地方?”宋敛霜皱着眉,自言自语,“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不等闻知意再回答,先前出现的那个声音便兴高采烈地抢答道:
“我知道!我知道!!”
“——跟着我走吧~”
“在那里就能找到闻知意吗?”
那声音再一次忙不迭点头,“是是是,在那里一定能找到闻知意!”
“好。”
宋敛霜把闻知意的躯体重新绑在自己背上,打了个死结,兴高采烈地和那个声音一块出发了。
走着走着,那个声音还是不死心地问她:
“找到闻知意以后,你想做什么?”
这回一人一狗一声音,相处地十分和谐。
“让我想想啊……”宋敛霜甩着手大踏步走着,“我想去吃糖葫芦。”
最后,她笃定地说。
那声音有点着急了,“还有吗?”
可她的着急却反倒出卖了她。
“祭坛有糖葫芦吗?”
宋敛霜问。
“这个那个……当然有!区区糖葫芦,祭坛里什么都有!”
“你去过祭坛吗?”
“我当然、”
“祭坛是什么样的?”
那个声音还是很想让宋敛霜去祭坛,于是她磕磕巴巴地憋出了一个祭坛的大概样貌:
“有高高的山、青翠的树林,和雕刻着繁复美丽花纹的双层木屋。有一个院子,种着草药,还有花。还有、还有……里面精美又华丽,铺着来自各个地方美丽的的毛毯、桌布……还有瓷器……”
“还有……”
“你等等——”宋敛霜越听越感到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是不是还有个脾气阴晴不定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是是、是有那么一个女人。”那声音惊诧道。
“我是不是以前去过祭坛?”宋敛霜狐疑地问。
那声音连连否认,“怎么可能呢,除了祭坛,哪儿还有那么美好的地方呢?”
“哦~~我知道你找到闻知意以后,想做什么了——”那生音骤然拔高,“你想把闻知意栓在院子,和那女人一起生活下去。你们每天还可以一起在山间遛它,对不对!!!”
宋敛霜沉思着,构想了那样一个画面,然后说,“我觉得不妥。”
“我们至少不应该把闻知意整天拴着。”
“那也对……”那声音附和。但她又说:“你不担心她跑了吗?”
宋敛霜闻言,压下了眉头。
是啊,闻知意是她捡来收养的。要是哪一天它跑回去找原主人了……
她还记得刚才问闻知意,闻知意说在祭坛,“大家都在。”
那个大家,都是谁呢?
“到了到了——”
那个声音抑制不住激动,摇晃着宋敛霜的肩膀,把宋敛霜从沉思摇晃出来。
入目所及,正是那声音描绘的那样,她们现在在一座翠绿的小山脚下。
“祭坛在小屋里面是吧?”她问。
“是的、”
不等声音话音落下,她又问:“闻知意也在里面是吧?”
这下,那个声音踌躇起来,“这个那个……”
“不在?”宋敛霜微微挑起眉毛,语气令那个声音心惊胆战。
“我可没有骗你!!闻知意也说了,她确实是在祭坛!”
“可她不在木屋。”宋敛霜把背后的身体往上颠了颠,“她在哪里?”
“这个那个……”
“好好说话——”
“这个那个她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嘛!祭坛这么大,人家只知道这里啦!!”
宋敛霜隐晦地给了声音一个白眼。没用的东西。
“那我要怎么去到祭坛其它地方?”
那声音还是那个回答:“问问闻知意吧~”
于是宋敛霜再次解开了绳子……绳子被她打了死结,没办法,只好割断了……
“闻知意!你在祭坛的哪里?!”
“哪里?”闻知意那边叽里咕噜地答,“就在祭坛里面啊?对了,这里有点怪怪的,我正在调查——”
对了,宋敛霜想起来,闻知意是一条侦探狗。胸前还系了一朵大红花。
奇怪,她之前怎么只知道要找闻知意,脑海里却没有任何闻知意的样子呢?
她晃了晃脑袋,把这不值一提的小念头甩到一旁。重新对闻知意喊:
“报位置——我来找你!”
“你要来找我?啊,那太好了!!快来吧,正好大家都在,我给他们介绍介绍你!!!”
宋敛霜闻言,在心底默默思索。闻知意这话说得……
怎么?它口中的大家,难不成竟是它的一群狗亲戚吗?
思及此,宋敛霜心里竟然稍微小小地紧张了一下。
它们会不会不喜欢自己呀?
“我们在十一城城主府——祭坛西南面。”
“可十一城不是在北边吗?”宋敛霜下意识地问出口。
随即她后知后觉,十一城是个什么东西?她又为什么会知道,十一城就是在北边,而不是西南?
不知道闻知意那边听没听到。那边的小人儿好像离开了,胸膛这头再听不到什么声音。
“那好吧,我们就去西南,找闻知意!”宋敛霜背起闻知意。
那个声音此时又怂怂地冒出来说:“在祭坛里乱跑,跑到自己的祭坛外是很危险的——”
“你来不来?!”宋敛霜不等她打退堂鼓,直截了当地问她。
“可是就连我也没有去过别人的祭坛啊……”
“来不来——”
“来来来,我跟你一起来就是了!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