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傍晚仍旧燥热不堪,林听洗完澡出来擦个头发的间隙,额头上就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
幸好窗户没装玻璃,风能直接吹进来,不然会更热。
夏涂川的衣服穿在林听身上正好合适,毕竟这个时候的夏涂川因为营养不良还没真正长个儿,所以他接下来得好好投喂夏涂川,让他长高点儿,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当然了,他也得使劲儿长,最好长到一米九。
林听用手扯着白色T恤的领口使劲扇了两下,走到夏涂川身边弯腰看了一眼,“哇,大学霸也会错题吗?”
熟悉的洗发露香味和香皂味钻入鼻翼,林听靠得很近,夏涂川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热气,发梢的水珠滴到他手臂上,烫得他一哆嗦。
夏涂川唰地把本子合上,故作镇定地起身,把凳子让给林听坐,目光落在他半干的头发上,“你确定要我帮你剪吗?”
林听提着裤腿往凳子上一坐,“来都来了,剪呗。”
头发,为了夏涂川我只能对不起你了,放心吧,一个月后咱们又是一条好汉。
他心一横,闭上眼睛催促夏涂川,“剪吧,剪完我该回家了。”
夏涂川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夕阳映红了整片天,再过一个小时应该就要天黑了。
他拿起剪头发的工具,看着林听的头发深吸一口气,“那我剪了。”
林听说“剪吧”然后没了动静,他怕开口后忍不住反悔,索性不说话。
夏涂川握着剪子,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以前在老家,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他们的头发都是他剪,还有村里一些留守老人也会偶尔找他帮忙,其实他剪头发技术还不错,只不过自己剪的时候看不到,偶尔会剪坏,但看到林听的头发,他竟然有点忐忑。
林听动了动脖子,再度催促:“你别发呆了,赶紧剪。”
等会儿我后悔了。
在他的催促下,夏涂川终于开始动了,微凉的指尖从林听白皙的后颈蹭过,剪子开合的声音卡嚓卡嚓地响起,夏涂川剪了几下后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扯了个垃圾袋撕开给林听围上,跟小孩儿的口水兜似的。
林听看着脖子上的黑色塑料袋,有些嫌弃。
夏涂川明明没看到他的表情,却开口解释:“新的,不围着等会儿碎发钻到衣服里,会痒。”
林听哦了一声,突然没那么讨厌这个黑漆漆的塑料袋了,甚至心情很好地冲吃饱喝足的泡泡招手。
泡泡喵喵叫了两声,跑到他腿边蹭了蹭他的裤腿。
林听把泡泡抱到腿上,安静地欣赏着窗外晚霞,剪刀卡嚓卡嚓的声音频率越来越快,应该是夏涂川没那么紧张了,连指尖也不凉了。
落日余晖下,狭窄的出租屋内,林听坐在唯一的凳子上,泡泡在他腿上呼呼大睡,夏涂川认真专注地帮他剪头发,窗外的蝉鸣声躁人不已。
一个小时后,夏涂川如释重负:“好了。”
林听瞌睡瞬间消失,他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问夏涂川,“剪完了?有镜子吗,让我看看。”
夏涂川捏着剪子和推剪,表情有些忐忑:“卫生间的墙上有。”
好像没剪坏,但不知道林听喜不喜欢。
“哇——”卫生间传来林听的声音,夏涂川故作淡定地拿扫帚把地上的碎发清理了。
林听从卫生间探出头来,一边用手整理额前的碎发一边说:“夏涂川,你这技术可以去当理发师了,剪得真好。”
是真的剪得不错,毕竟他看着夏涂川那头被修剪不整齐的头发,都已经做好顶一个月狗啃头的打算了。
夏涂川暗暗松了口气,“你不嫌弃就好。”
幸好。
林听从卫生间出来,满脸好奇地问夏涂川,“你给我剪这么好看,怎么给你自己剪成那样?”
夏涂川用手抓了抓头发,“我随便剪的,没照过镜子,很丑吗?”
林听组织了一下语言,盯着夏涂川乌黑的头发,鬼使神差道:“也不是丑,就是不太整齐,要不我帮你修一下?礼尚往来嘛。”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嫌弃。
“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好,麻烦了。”夏涂川转身坐在凳子上,顺手把剪刀递给他。
林听懵了,他绕到夏涂川面前,弯腰跟他视线齐平,“我没自己剪过头发,也没给别人剪过哦。”
确定要他帮忙?
夏涂川晃了晃手里的剪刀,重复他刚刚说过的话,“礼尚往来。”
好吧,林听伸手接过剪刀,围着夏涂川左右各走了三圈,看起来不像是要剪头发,更像是准备作法。
看着他纠结的样子,夏涂川开口安慰:“没事,随便剪,剪坏了就剃个寸头。”
林听闻言,心理压力稍减,“好吧,那我尽量帮你剪好,如果不小心剪坏了,我请你吃饭。”
夏涂川说“不用”,而后安静地等着林听动手。
林听隔空比划了几下后,弯腰开始帮夏涂川修头发,夏涂川的头发很黑,发质也偏硬,握在手里时有点扎手。
林听神情专注地帮他修剪着,细长的手指捏住发尾,另一只手推开剪刀,咔擦一声,碎发落地。
他平时没有强迫症的,但今天突然患上,给夏涂川修头发的时候仔细认真地帮他把每根头发丝的发尾修剪整齐,头顶的头发则没动过,最后得到一个圆溜溜的子弹头。
忙活了一个小时的林师傅彻底破防,仰天长啸两声后,转过身蹲在地上郁闷。
“我原本是想给你修整齐的,不知道为什么会修成这样。”
好好的一个乖学生,被他剪成精神小伙了,他有罪。
他都不敢多看夏涂川,怕不小心笑出声来。
夏涂川看到他这幅样子,猜测应该剪的有点丑,但还是开口安慰,“可能和发型没关系,是我长得丑。”
林听的头发好看也不一定是他剪得好,是林听长得好看。
林听扭过头看了夏涂川一眼,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捂着脸强忍着笑意道歉,“对不起,我不是笑你,是我剪得太丑了。”
看他笑得肩膀抖动,夏涂川摇摇头,转身去卫生间看了一眼,看到自己被剪成一个“蛋”的头,他也没忍住笑了。
笑够了的林听走到卫生间门口,看到夏涂川笑,他又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得整个人佝偻着。
“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相较于他张扬外放的笑声,夏涂川要内敛许多,即便感觉好笑,他也只是咧了咧嘴。
林听抹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歉意地对夏涂川说:“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修成这样。”
“没事,我剃成寸头。”夏涂川说着,出去拿推剪。
林听出于愧疚,主动开口说要帮忙,夏涂川想着推寸头总不能再出问题,便把推剪给他。
拿到推剪后,林听并未立刻动手,看着夏涂川头上顶着那个蛋,他试探道:“我能提一个不礼貌的请求吗?”
夏涂川没说话,林听继续说:“我能拍张照片吗,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剪头发,虽然剪坏了,但我想留个纪念,如果你不想拍就算了,我就是随口一说……”
林听啊林听,你可真冒昧。
“拍吧。”夏涂川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传来。
林听“啊”了一声,夏涂川又重复了一遍,“没事,你拍吧。”
林听连忙拿出手机,往后退了两步,后腰抵着灶台边缘,弯腰把摄像头对准夏涂川接连按了三下拍摄键,拍完后他仔细选了一下,只留了一张。
照片里的少年五官稍显稚嫩,黝黑的皮肤和后面的墙体相得益彰,他表情严肃,薄唇紧抿,不知道是生气还是紧张,搭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头,旧得发白的黑色T恤松松垮垮地罩在他身上,显得他格外单薄,就连那个滑稽的发型也显得正经了些。
如愿以偿的林听没再耽搁,麻利地帮夏涂川推了个寸头,这次总算没出错,剪了寸头的夏涂川比之前帅多了,深邃的五官暴露无疑,还有那一身似有若无的厌世气质,妥妥的帅哥一枚。
林听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拍拍夏涂川的肩膀,“好了,你去洗一下碎发,等会儿下楼吃饭。”
来的时候他观察过了,从小区出去过个马路就有餐馆,看起来环境还不错,就带夏涂川去哪儿吃。
夏涂川很快洗完头,他随便用毛巾擦了两下头发就完全干透,看着蹲在地上和泡泡玩的林听,他淡淡道:“不用请我吃饭,你先回家吧,已经已经很晚了。”
外面天都完全黑了,今天中午林听已经请他吃了一顿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午餐,晚饭还让他请的话,他心里会过意不去。
林听闻言,连忙起身走到夏涂川身边,“肯定要请啊,你都帮我收留泡泡了,帮我剪头发还耽搁了你这么多时间,我怎么好意思就这样走了。”
夏涂川看着林听的眼睛,妥协,“走吧。”
林听一脸懵:“啊?这、这就走吗?”
他都准备好给夏涂川洗脑了,这家伙怎么突然就答应了,搞得他措手不及。
夏涂川转身用袋子帮林听把校服装好放进他的书包里,边说:“吃完你赶紧回家,太晚你家人会担心。”
林听愣愣地转身,小孩儿似的任由夏涂川帮他把书包背好,嘴里还不忘回答:“哦,好。”
乖得像是被人夺舍了。
夏涂川强忍着笑意,转身领着他往楼下走,一直走到餐馆林听才反应过来,把书包拿下来扔到旁边的凳子上,使劲拍了一下桌子,“我不是小学生,你干嘛让我双肩背书包?”
夏涂川一脸莫名其妙:“书包两根肩带,不双肩背怎么背?”
林听很幼稚地跟他争论:“不啊,得单肩背,单肩背才帅,双肩背就是小学生。”
夏涂川面无表情地点头赞同:“好的。”
林听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幼稚,噤声等待老板娘上菜。
原本他想把招牌菜都点个遍,但夏涂川不让,最后两人各退一步,点了五个菜,吃不完的夏涂川打包带回去。
吃完饭已经差不多晚上九点,白涴清打了四五个电话来催,林听买完猫砂盆后在路边拦车,夏涂川和他一起等。
上车后林听摇下车窗叮嘱:“明天早上我给你带早餐,千万别自己吃,听见没?”
不等夏涂川拒绝,他就让司机师傅开车,临走前他从车窗探出头,一边招手一边冲夏涂川喊:“夏涂川 ,明天见!”
好听的声音散在风里,一点点钻进夏涂川耳中,不知道是太热,还是那声音太烫,他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