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江一第一次知道哥哥喜欢荷花,喜欢吃莲子。
他越发意识到自己错误,他忽然想起这些年,他似乎很喜欢生病,而随时见他哥,都是温柔且强大的模样,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他,如湖泊般柔情。
他哥难道没生过病吗?虽没见过,但他知道人都不是铁打的。
总有生病受伤的时候。
如果某天发现哥哥也受了伤,那他也会拼尽全力将哥哥护在羽翼之下。
他想,他哥这么多年一定受过伤,生过病,要是能找到保护哥哥的机会就好了。
出院那天晚上,江一早早地将干掉的荷花种子踹进包包里。
寒假的最后一天,江一开始疯狂赶作业,这学期和他哥出去玩,压根没想到作业的事情,此刻,年级第一,正一盏孤灯,一支笔开始最后冲刺。
晚上时序回来过来一次,提着菜打开门,发现客厅灯没开,江一正窝在在房间写作业,只开了台灯。
放下菜,时序将房间中的灯“啪”一声打开。无奈地想:这死孩子,知不知道关灯对眼睛不好。
灯光突然打开,江一回眸,只能看见了一个他哥去厨房的背影。
他们这个家装修简单,三室一厅,一间是哥哥的卧室,一间是他的卧室,还有一间用来堆杂物,年幼时他总和哥哥睡一间,窝在他哥怀里就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泛黄的沉木桌上是堆满的作业,江一心急如焚,他的手仿佛写出现了残影。
赶作业,还是赶作业,中途出去和哥哥一起吃了香喷喷的面条,然后有回来继续写。
时序趁他不注意,倚在门框笑着看着他,轻笑几声。
赶作业的人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听见他哥嘲笑他,委屈抿着唇:“哥,你看我笑话,你别看了,时间紧急,我快要来不及了!”
时序没上过学,压根没写过作业,自然不能共情。
江一在赶作业,他就在一旁陪着,生气归生气,但陪伴不能少。
“该。”他轻声。
江一显然已经没心思在意了,经过一番搏斗,终于是在凌晨七点完成了一整个学期的作业,累得他脑子差点转不过来,最后实在坚持不住,直接无脑抄答案。
写完倒头就睡,时序替他掖好被子,然后才离开。
高二开学分班,江一选了文,学历史政治生物。
文科班上大多是女孩子,极少部分是男孩。班主任劝说过他,也给时序打过电话,苦口婆心说这孩子明明理科更好,而且理科也更有前途。
他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但仍旧执着地要选文科,他想用最动听的语言描写他哥。
时序接到电话则是温和态度,说他想学就学吧,前途毁了有他担着。
更巧合的是,开学分班,余岁和他又在一个班,他们又变成了同桌,女孩子多的班级总是有爱又温暖。
江一在这样的氛围下,渐渐变得平静,大家退去了高一的调皮心性,开始一心扑在学习上,即便是班上有这么个帅哥也只敢光明正大偷看。
日子一长,同学们都没有被他影响了去,反而是江一,有些不自在。
“姐妹,谁懂啊,咋们女孩就是要看这种帅哥才有力气学习啊。”
“就是,一边看这样的帅哥,我学习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我又有动力学习了!”
他同桌最近一直兴致不高,最近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一直持续了两周,最后在晚自习告诉崩溃哭着说人生苦短。
江一对这个话题来了兴趣,他想,如果人活百年,那么他一定活不到一百岁,最多活七十,他的人生已经走过了四分之一,还有四分之三可以活。
这么点时间,他应该干点什么呢,他心中有忽然有了明确的答案,他要是和哥哥谈恋爱,最后成为他的强壮妻子。
这样才是人生的意义啊!他是不是应该勇敢一点。正式,勇敢地向他哥真诚告白,给他讲最动听的情话。
同桌问他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时序没有说话,他十分痛苦地心口一抽,捏紧握笔的手,冷汗一滴滴掉。
才十六岁,还太小,哥哥叫他小兔崽子,而且他哥还没有原谅他呢。
时序小心翼翼从课桌里将那本写满爱的笔记本拿出来写:十六岁这年,我正式确认了要和哥哥在一起,我正在酝酿一场盛大的,惊天动地的告白,我要在成年那天送一车玫瑰花给哥哥,然后不停吻他,给他带上象征婚姻的镣铐,这样他就永远离不开我了。
他偏执地想,如果哥哥不同意,那他就将他关起来,他不会成为他乖巧强壮的妻子,他会成为哥的丈夫,让他哥只能选择张开腿。
真期待哥哥的选择。
同意还是拒绝呢?
闭上眼,青春期的躁动让他浮想联翩,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哥哥拴着围裙尝试咸淡的温柔样子,哥哥没穿上衣腹肌暴露的样子,还有哥哥睡着时长睫毛闭着的样子……
哥哥的腰,他的每一寸,每一毫,全部,都让他为之癫狂着迷。
晚自习下课后,江一掏出手机,网购了几袋淤泥和一个小池子,那些东西全部在三天后到货。
最开始,他其实是想选择住校的,他怕他哥一直不原谅他,他就想找个蜗牛壳躲起来。
学校的饭菜变得好好吃,菜单简直长在他的味蕾上,更夸张的是,只要一进食堂,经理就会精准找到他,他可以不用排队,独自点餐,待遇好到没边。
同学们为食堂味道变好而欢呼兴奋着,纷纷感谢那位建食堂的大恩人时先生,说他简直是在世活菩萨。
江一听得直皱眉头,心中似乎有惊涛骇浪,那个时先生,不出意外就是他哥,他哥那个傻子,竟然真的为他捐了栋食堂!
简直疯了,他哥也是个疯子!
那可是几百万,超级心疼哥哥赚的血汗钱。
他最后坚定了不住校这个想法,因为住校就看不见哥哥了,如果每天见不到哥哥,他想他会发疯,血液都会逆流,喜欢他哥,或许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
就像远古时代天然崇拜力量的原始人,就像河流天然就往低处流,就像山巅的雪,化了又积,生生不息。
周末那天,江一独自去拿了快递,将东西分两批一口气抗上五楼。
他哥在公司,说过中午回来给他做饭。
江一将东西拖到客厅,小池子被摆在阳台上,又接了厕所的水管,给方形小池子里注入一半的水,再将干燥的淤泥倒进去,最后从包包中拿出已经风干透的荷花种子。
棕黑色干瘪的种子一颗颗乖乖趴在他手心里,江一对着种子许愿:“我哥喜欢荷花,还喜欢吃莲子,你们一起要好好长大,争取让我哥看见后原谅我。”
“拜托拜托,你们可一定要开出好看的花啊!”
江一刚许完愿,屋外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时序看见了满身是泥的江一,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脸上,头发上,衣服上,裤子上,没一处是干净的,“死孩子,皮痒是不是,把自己搞这么脏?知不知道泥巴裹衣服上很难洗。”
时序冲进洗手间,拧开水,想了会又赶紧旋转至热水,拿着毛巾打湿后,咬牙启齿过去将人捞进怀里,毛巾往他脸上招呼。
脏兮兮脸蛋总算被擦白净了,这会从他哥一笑,纯净如天使。
“哥,你还在生气吗?”江一带着满身污泥躲进他哥干净的怀里,时序当即便心软,叹息一声。
算了,衣服脏了就丢掉买新的吧。
江一往他怀中拱了拱,像小时候一样,拱完胸膛又去蹭他脸颊,带着泥的发丝往他哥脸上蹭。
“这么会拱,哥会怀疑你前世是一只养殖场里的小猪仔。”江一立即出声反驳:“不对不对,我是猪猪侠。”
时序轻笑两声:“那猪猪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嗯?”
“错在不该让自己受伤,也不该擅自离开哥哥。”江一紧张地扭着他哥衣角:“哥……我真的错了,后来我换位思考了,如果是哥受伤,我会更加难过,我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人,我不该这样做。”
江一垂下眸,在心中可是。
可是他忍不住啊,他要用各种作妖来证明,他哥是真的很爱很爱他,只要他哥露出一个冷漠的表情,就会固执认为自己被抛弃。
那些离开的无数背影真的很可怕。
时序听见他真的知道自己错误所在,那还舍得怪罪他,立刻将人楼紧了,“刚刚在干什么呢把自己弄这么脏?”
江一安心地倒在他的怀里,被时序侧抱着时,脚还能微微晃悠,“你猜。”
时序的目光看见阳台上,鱼缸里的淤泥和水开始分离,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干瘪的荷花种子,此刻正一颗接着一颗沉下去。
日复一日过去……
转眼就到了荷花结果的季节。这天,江一从背后捂住他哥的眼睛,推着他哥走到阳台边上,“铛铛铛,哥,看我给你的赔罪礼物。”
时序以为是要给他开盛开的荷花,结果一睁眼,荷花已经被尽数摧残,是一大盘子剥好的莲子,雪白透亮,散发清香。
“哥,你快吃啊,我亲手种的。”江拿出一颗递至时序嘴边,时序张口吃下,在江一期待的目光中笑着说好吃。
“以为是要给我看荷花呢,结果是盘莲子。”
“也有花的哥。”江一这回从身后拿出一朵最漂亮的荷花奉上,“是小池子里最漂亮的一朵,好看吗?”
十六岁的江一笑着露出了一颗小尖牙,殷红的唇完成月牙形状,漆黑的长发差点盖住眼睛,他又长高了一些,已经长到他鼻尖处了。
“等几天我给你理头发。”时序接过那朵还带着水汽的话,凑近鼻尖一闻,荷花的那股子清香味让人心情愉悦。
剥好的莲子被他一颗颗吃惊肚子里,江一抓准机会,揪住他哥的衣角:“哥,你说过的,永远都不会生我的气,你快再说一次,是不是真的。”
“当然。”时序摸了摸他触感极好的发顶,“哥只是吓吓你,让你知道让自己受伤不对,很显然,你现在已经知道了错误,我当然不会再怪罪你。”
“小崽。”时序喊他。
“嗯。”江一抬眸,对上了他哥溺爱的眼神。
“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跟我说好么,我们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有什么难题都可以一起解决,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是爱,又或者是金钱,我都会无条件给你。”
所以,不要再独自受伤。
“我知道的哥。”江一小碎步靠近他哥,将白皙的脸垂在他肩膀上,“哥,学校里捐食堂的那个人,是你吧。”
时序一笑就扯动唇下那颗红痣。
“我心疼你的血汗钱,要是不花这些钱,哥哥是不是就可以多休息一段时间。”
“现在不一样了,哥有了很多很多空闲时间,能给你花钱,哥哥很开心。”
“啊,为什么给我花这么多钱会开心?”
因为哥哥无条件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