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客轻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强烈的眩晕让他用力摇头保持清醒,甚至咬破了舌尖。
隐无为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消退,一道金色的符咒从他的领口飞出,贴在谢客轻的额头,谢客轻当即定在原地。
坠落的瞬间,隐无为抓紧判官笔扎入了蟒蛇粗糙结识的皮肉中,与蟒蛇齐齐坠入山谷。
隐无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人。
他说蟒蛇杀不了他,那便是杀不死他。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隐无为便带着切割好的蛇肉,哼着小曲从石窟佛山里面的楼梯走上去,去了谢亭所在的那座洞窟。
之前他就纳闷,这座石窟佛山倘若没有楼梯,工人们怎么雕刻佛像?
定是有隐藏楼梯。
这不,杀了蛇,在山底下寻了小会儿,还真就找到了楼梯。
拎着蛇肉往上走的时候再次感慨,昨晚到底是怎么爬到这个鬼地方?
莫不是喝醉酒容易打通任督二脉?
谢客轻这两天可谓是倒霉透顶,昨晚险些被项圈勒死,刚才又因拉住隐无为而手臂内侧受伤。
隐无为表面虽然嘻嘻哈哈,幸灾乐祸,可心里到底是难受的厉害。
他抽出发冠上插着的判官笔,放在谢客轻嘴边。
谢客轻抬眸看他,隐无为道:“咬着。”
谢客轻别过头。
隐无为“啧”了一下:“这里没法用法术,只能给你缝针了,免得失血过多。”
谢客轻坚决道:“缝便是。”
隐无为:“你不咬我怎么缝?”
谢客轻:“拿针缝。”
隐无为暗道一声犟种!
开的口子特别大,里面还嵌了石块,等隐无为将伤口里的碎石都清理干净,谢客轻本来绯红的唇已白的不像话,冷汗更是在肩膀与手臂都冒了出来。
隐无为拧着眉头,把伤口缝上,又包扎。
“早知道我便多画点止血符和止痛符了随身佩戴了。”
谢客轻疼得中途几欲昏死,隐约听到隐无为的自责,他牵强的扯起嘴角说:“事事难预料,不是么。”
隐无为烦的没搭理他。
又在山上过了几个时辰,谢客轻才艰难醒了过来。
睁开眼,一碗清水就放在他嘴边。
谢客轻张嘴,将水一饮而尽。
隐无为又往他嘴里塞了蛇肉,一直吃素的谢客轻起先闭紧牙齿,结果被隐无为给撬开了。
“守着清规戒律作甚?而且这蛇将附近的生灵吃了不少,刨开它的肚子,里面的小鹿小羊小兔子全有,肚子里的食物还没消化就吃新的……”
谢客轻却道:“我修过辟谷。”
“辟谷也只是以备不时之需,你现在这般孱弱,吃点肉恢复的快点,而且要是你死了,妙善国怎么办?你可是继承人啊,以后要保护苍生的。”
谢客轻注视隐无为,隐无为再次将蛇肉挤到谢客轻的齿面。
谢客轻这次张开了嘴。
隐无为瞎扯道:“这不挺好嘛!这地头蛇贪婪无度,吃了当地的生灵,你吃了它,这就是在守护苍生。”
谢客轻道:“多谢。”
隐无为插科打诨道:“你们秦州谢氏就这么爱说谢谢么?”
谢客轻摇摇头。
“告诉你,我伺候你也是有代价的,反正这次下山,你得带我去吃顿烤肉!”
谢客轻默了半晌,说道:“在此之前,我带你去个地方。”
隐无为:“哪?”
修整片刻,谢客轻带着隐无为在石山里的甬道左拐右拐,隐无为犯起了路痴,而谢客轻却轻车熟路打头阵。
路上,谢客轻道:“汪家屯的秘密是我掩盖的。”
隐无为看向他。
谢客轻继续说:“当年,汪家屯二百多人突然癫狂,自相残杀,我与李国师赶到现场,发现了熟悉的东西。”
在灯火中,隐无为发现此刻的谢客轻与平日里光风霁月,端庄内敛的太子完全不同,此刻,他的眼底尽是平淡的悲悯。
“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东西害死了他们。”
“恶幽。”隐无为说。
谢客轻颔首:“李国师离奇死亡,前方困难重重。你可愿与我联手调查这一事?”
隐无为看向谢客轻:“你就这么信任我?”
只见谢客轻眼底尽是认真,这倒是让隐无为不好意思了:“行吧行吧,本公子呢人美心善,就答应你了。”
谢客轻将葫芦萧递给隐无为:“那日大理寺,听闻你的见解颇有道理,恶幽就在此处,试试看。”
隐无为笑道:“如果我摄控不了恶幽呢?”
谢客轻道:“我在。”
隐无为哑然失笑,又问:“这件事势必要牵扯仙门,如果有朝一日我被仙门追杀,你怎么办?”
谢客轻:“与你一起。”
隐无为半开玩笑道:“与我一起死呀!”
谢客轻:“颠覆仙门。”
隐无为眼睛微眯,笑意散去几分,喃道:“原来你也是个反骨仔。”
寒潭的水绵密的刺激着隐无为的每一条神经,当他再次睁开眼,仍然身处寒潭,用力游出水面。
方才被谢亭猝不及防踹了一脚,隐无为肚子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不由分说,冲上去便是一拳。
本来背对着寒潭的谢客轻感觉到身后的动静,一个闪身,教隐无为打了一空。
隐无为紧绷着下颌,捏紧拳头再次攻了上去,一时间两人的较量不分上下,打得那潭水四溅,地动山摇,不断有裂土从空坠落,砸了一地。
倏然,隐无为停下了动作,眉心微蹙,察觉到了有一丝不对劲。
待他看到无名指系着的五色绳时,才发觉自己竟然魂归到原本的身体,难怪能与谢亭斗法斗这么多招。
这一瞬间,隐无为明白了所有。
他主动举起双手:“好吧好吧,方才我有眼无珠,错怪了你。”
谢客轻亦是收起指尖法术,垂下眼眸,眼尾似是有些泪花,隐无为揉了揉眼睛,那泪花还在,不由得惊讶几分。
这下,他更是没法再对谢亭说重话。
虽然当年谢亭往自己的心脏射了一箭,教自己魂飞魄散死掉,可那么多年的情意,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气氛诡异寂静,稍许尴尬,隐无为轻咳了几声,道:“那……我衣服呢?”
正说着,隐无为忽然听到附近有女子的说笑声,连忙钻到水里,只冒出个脑袋,咬牙切齿骂道:“大爷的,谢亭你坑我啊,这是什么鬼地方!”
谢客轻只道:“你已复活,这里的阵法会自动消失,外面的行人恰好路过……”
“快带我走啊!”
“好。”
将隐无为带回客栈,谢客轻大手一挥,桌上多出个雕花梨木盒。
隐无为还在屏风后面洗热水澡,期间看到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三颗珠子,避水珠、定颜珠、避尘珠。
难怪自己泡在水里这么多年都没泡烂,也没有沾染寒潭底部的泥泞,原来是有这三颗仙珠保护。
再看向心口的疤痕,虽说过了十年,可这道扎入心脏的痕迹并未消失。
隐无为指尖聚集起法术靠近疤痕,但却顿了一下,随后屈起手指,将法术灭掉,任由伤疤留在上面。
简单洗漱后,他将旁边架子上的棉布抽了过来随意围在腰间,期间又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语气颇具埋怨:“瞧瞧这脸嫩的,说出去谁能相信我今年三十三岁?谢亭,看你干的好事。”
话是埋怨的话,可语气却没有半分迁怒的意思。
他从浴室走出来,就看到梨木盒里摆放着自己的衣物。
谢客轻道:“你的衣物法器与珠子相克,所以在保存你身体时,才出此下策。”
“看吧,咱俩不论什么时候都是相克的。”隐无为调笑着,抓起衣服穿上。
谢客轻却在听完这句话后垂眸,隐无为顿时心软,暗自咬了下舌尖,唾了声嘴贱!
上一秒谴责自己的嘴贱,下一秒又开始贱起了嘴。
天色已然暗下,隐无为推开窗户,在料峭的春风中坐在窗边,手拿百灵,抵在绯红的嘴唇吹了起来。
从醒来到现在,隐无为虽说对谢客轻给了诸多回应,可生疏的举动却无时无刻不刺着谢客轻。
然谢客轻本人话不多,也不会对人表露出自己内心所想,于是两人就这样相互尴尬着。
桌上放着的宣纸上有一行字,早在隐无为进客房时就瞧见了。
那是当时在东宫学习中原汉字时,谢亭教他的一句诗。
确切的说,是他选择了那句诗,让谢亭教他。
注视着那行字,隐无为有些失神。
当真是永生永世难以忘怀。
不过须臾,他目光徒转锐利,看向窗外。
谢客轻也感应到异常,两人对视一眼,不谋而合御剑前往后山嘛尼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