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岁穗到村子里的时候,正好赶上周淮先干完活,修好东西之后出来。
他正低着头,用手指戳着手机,估计是要给凌岁穗发消息。
就是远远看过去,像是在玩老人机,凌岁穗很少能在周淮先的表情中看到困难这两个字。
很快他眉头舒展,似乎是找到了解决办法,开始用食指在屏幕上滑动,估计是发现了原来还有手写键盘的功能。
凌岁穗挥手,呼唤他的名字:“周淮先,我在这儿!”
她跑过去,“你吃饭了吗?”
“没有,正要发消息给你。”
凌岁穗叉着腰,摆了摆手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用在村子里吃了,回家吃,我做饭了。”
周淮先收起手机,笑:“你还会做饭?”
“嗯哼,没吃过吧,今天给你尝尝我的手艺。”
“好 ,那回去吧。”
“走吧走吧,我跟你说我今天做了四菜一汤,你吃完就等着乐吧,还不美死你?”
周淮先忍俊不禁:“嗯,荣幸。”
凌岁穗连连点头,给他一个挺上道的赞赏表情,“嗯哼,不错不错,你能怎么想还不枉我重操旧业给你做了一顿大餐。”
她越说越有些迫不及待,却在路过岔路的时候,想起拐个弯的地方就是她前几天画的那面墙。
渐渐停了脚步,她道:“周淮先,你还没有看过我的画吧?我带你去看看!上次那个奶奶还夸我画的好呢。”
看着凌岁穗的眼神,他没太完全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应了下来:
“可以。”
但他其实看过,就是看凌岁穗很想让自己再看一次的样子,她应该正在兴头上,怕扫兴他就没提。
周淮先想,这最多算他不回答,不算说谎。
能不撒谎的时候,他还是不想撒谎的。
“那我是不是需要把我的工具带走啊,放在那里是不是很挡事啊?”
凌岁穗有点担心,不提前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自己像在占着茅坑不那啥。
周淮先没有立刻回答她,是想了一会儿后,才轻笑了笑:
“不用,应该还会用的上的。”
她听闻心情也没有好些,苦着张脸道:“用不上了,镇长说我先不要来村子里画画了,说市里的人不让用我,她也不敢用我。”
“没关系,不着急收,等后面要来画壁画的人来了再说。”
“也是,等她让我收的时候再收。”凌岁穗也算是有些拖延症,欣然同意了这个提议。
凌岁穗歪着身子忙着和周淮先说话,快到了那面墙的时候…
她伸出食指,指了指墙的方向:
“你看,这…”就是我……
嗯?这人谁啊?
凌岁穗脸一偏看回来,只见有个高个男人正在她那副画得差不多的墙面上创作着。
他背对着自己和周淮先,所以并不能看出他具体改了什么,只看到他拿着画笔的手正来来回回地动着。
她还不敢说得太大声:“额……周淮先,他不会就是村里新来的壁画师吧?”
这么迅速?
凌岁穗不敢轻举妄动,惊讶怎么最近大家效率都这么快了,本来几周才能搞好的流程,一天两天的全解决了。
把她开了,再找一个。
这真的是两天就可以办到的事情吗?
周淮先皱了皱眉,似是不解:“应该不是,需不需要我去问问?”
怕周淮先又牵扯进来本与他不相干的事情,凌岁穗打算自己前去商讨一下。
她拉住周淮先,“我去吧,毕竟他是来替我的班的,有什么地方我也可以和他说清楚。”
她自己的事情,她自己可以解决。
周淮先看着凌岁穗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可以吗?”
凌岁穗松了松手上的力度,给了周淮先一个放心的眼神,“可以,你站在一边陪着我就行。”
说完,她掐起嗓子学起自己小侄子的语气:“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见周淮先轻笑出声,她继续道:“我三岁的小侄子都知道这个道理了,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说,我还比不上一个三岁小孩?”
他弯了眉眼,“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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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和她一样,一画起画来就已经陷进去了,凌岁穗走到身后叫了几声。
他才回头反应过来,“?”
凌岁穗从后面看来,光看背影是挺正常简单的。
他穿的是半挽着袖口的白衬衫配黑西裤,脚下踩得黑面磨砂皮鞋。
而且衣服质感很高级的样子,她不是很懂也知道一看就不便宜。
凌岁穗的声音更加迟疑了些……
第一印象,他一定不是专门干壁画的。
干壁画的,哪有怎么有钱的?
对面的男人转身后,凌岁穗被惊讶了一瞬,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猝不及防地撞上身后的周淮先。
他用手腕处虚掩住凌岁穗的后腰,将她扶稳,低头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当然是他太潮了,潮得凌岁穗风湿都犯了,差点站不稳。
她说完没事,两人都将视线转向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以凌岁穗的视角看过去,最先看到的是他的胸口。
这件白衬衫并没有从后面看时那么中规中矩,领子处是一条手工绣的金色简易叶纹标志,凌岁穗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印象不深,一下子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了。
很快她就被胸口上的那颗痣给吸引了注意。
他这件衬衫领口有些低,正好露出胸肌线,以及左胸口锁骨下的一颗红痣。
因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很白,故显得那颗痣很显眼,显眼到凌岁穗第一眼便注意到这颗痣的位置,并注意到它不同于一般的黑痣,整体微微泛着红。
顺着他的胸口向上看去,脖子上是一条简奢的素链,耳朵上不仅仅带了小钻耳钉,还带了耳骨夹。
这还没完,耳骨夹上落下的银链连接到耳垂处的第二个耳洞那里,这些首饰在阳光下折射出闪光。
鬓角向上,栗色的中长发向后梳成背头,带着不明显的蓬松卷度,他没有选择黑色的墨镜,而是用一副茶色镜框的眼镜固定住,两边镜框上的银链一直延续到颈后连接。
白衬衫的正面也没有放过,细看的话用的是同色系丝线绣的中世纪暗纹,却在扣子的部分用的金线,与领子处用的是同样的针法花纹。
好...密的一个人,他不放过身上的留白处,每一处都是精心设计和搭配出来的,却又合理又好看。
这个人的时尚度不是一般的敏感。
关注完他的整体穿搭之后,凌岁穗才打眼看去他的长相。
他的面部棱角并不分明,属于柔和、线条流畅的那种类型,看起来攻击性不是很强,可偏偏他正用一种带着脾气、不好惹的样子看向凌岁穗。
他微微歪着身子,像是懒散惯了,眼神未动,只抬了抬眼皮浅色的瞳孔上下移动,审视了几秒凌岁穗。
眼神有些冷漠,却不主动说话。
有点礼貌,但是不多。
她更不敢说话了…
这男生长得挺帅、挺阳光的,怎么看得人这么瘆得慌。
果然,如果在生活中遇到潮男,她只会离得远远的。
周淮先低头看了看凌岁穗,奇怪:她不是说她要主动交涉吗?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而凌岁穗只是抬头与周淮先对上视线后,移开,然后…沉默了……
她刚才不是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眼前的男生轻皱了眉,从鼻腔中发出一声极轻、几乎无意识的疑惑的嗯?声,这是他开始有些不耐烦的讯号。
最后还是周淮先率先出声,打破了僵局:“请问您在这里做什么?这幅是我朋友画的壁画。”
“哦~”他环抱着双臂,换了个更为随意的站姿,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凌岁穗,“是她画的啊。”
凌岁穗与他对视上,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壮起胆子询问他:“你是这边新来的壁画师吗?”
对方双指夹着笔刷,左右晃动着,不着急回她:“这画...不行啊。”
“啊?”凌岁穗见他皱眉苦恼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很满意眼前的这幅画,难道他是打算把她这个画给盖了?
凌岁穗坦然承认:“是画的一般,但也不至于全盖掉吧?”
他向旁边侧了侧身,用画笔反指着刚才他涂改过的地方,“是一般,所以我改了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凌岁穗顺着画笔的指向看去,有些出乎意料,向前走近了几步,愣了愣神才道:
“你..你改得很好,细节笔触和藏色都比我做的要好很多。”
他只是寥寥几笔便将自己之前总是改不好的地方给改好了,更是把细节的地方给补齐,也并没有破坏凌岁穗之前整体的风格。
算是锦上添花。
她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自己和他不是一个水平的,也接受他的修改和评价。
她只是担心自己现在已经不负责这部分,没有权利决定这些墙面上画作的留存,便放缓了语气道:
“你画得的确比我好多了,只是我之前画的那几幅你不会全部盖掉重画吧?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好,不满意的话可以改一改的,都是可以的,只要不完全改掉就好……毕竟这也是我花了好长时间才画出来的东西,对我来说也有些意义,拜托你了。”
岂料对方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哼笑来,“呵,可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凌岁穗被他弄得摸不清头脑,“啊?我没太懂,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
对方轻飘飘地将画笔向后一扔,在发出砰咚一声画笔入桶的声音传来之后,他才不上心地道: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新来的壁画师了?哦~原来你已经被炒了,以为我是来接手这个烂摊子的?”
这是他目前为止露出的最纯真的一次笑,“看来你业务能力也不行啊,还是说得罪人了?”
“你..”凌岁穗说不出话来,也不好反驳,她还真的是得罪人了,可自己说出来就像是在欲盖弥彰。
知道凌岁穗难言,周淮先帮忙出声道:“与她的业务能力无关,是外来因素。”
对方低声笑了几句,垂眸漫不经心地擦着留在手背上的颜料,“我知道,开个玩笑,画的虽然一般,但也能看。”
“那你刚才是在耍我们喽?”凌岁穗缓和了心情,问着。
听闻,他这次站直了身子,抬眸正色道:“你昨天不也耍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