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眠山自己都害羞了,那是谎言被拆穿的害羞。他不好意思地笑看着奶奶,拿了一颗糖抛给洪大同,“送哥哥一个糖吃。记得以后说话可以甜甜的,能哄到姑娘家。哈哈哈。”
即便是输了,他也要在最后的关头创对方“一刀”。
只是他说完后,才有些后悔,担心洪大同想起细猛的姐姐刘燕红。自己就真的在人家心里扎一刀了。
“哼,算了,不气。话赶话的说就说了。谁叫他贪小孩子的糖?”霍眠山很是不要脸地将自己归于小孩子一类,站在门外故意大声说着。
洪大同也是乐了。这样的皮小子,没想到在营外也能看到。他腾的起身,一边走一边拨开糖果纸,把糖果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就已经走到院子门口。
而霍眠山也一溜烟又跑远了,似乎还在吵嚷着说有人抢小孩儿的糖?
洪奶奶也笑了,“这个孩子啊真是讨人喜欢,也不知道他们家咋想的,把这么一个好孩子丢到这里不闻不问。”
洪大同回到奶奶身边问:“这个孩子家里怎么了?”
“听说跟他一起来这里的另外两个孩子,也是被家里人抛弃的,最小的才十六岁,是个男娃。另外一个十七岁的女娃娃,跟刚刚的眠山一样年纪。来的时候,行李少得可怜。”
听着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三个孩子的事,洪大同的思绪也不由得跑到了去年春天,他在山脚下遇到了从山林里窜出来的那个精灵一样的姑娘。
可是因为他自己,让她命丧河里,只留下幼年的弟弟跟妹妹。
刚刚那个小子无意中的话,倒是真真切切地插进他的心里。他以后恐怕再说不出什么甜蜜蜜的话去哄别人家的姑娘了。
洪奶奶似乎没看到他脸上神色的变幻,只自顾自说着她的希望:“又一年了。”这是提醒他,佳人已逝一年,不能再惦记以往,他要往前走。“你还是多出去亲戚家走动走动,说不定就在亲戚家认识了邻居,缘分不就来了吗?”
“奶奶,我才二十六岁,大哥比我还大两岁呢。您先操心他的终身大事吧。”洪大同很不讲义气,张口就把大哥大牛给拉来做挡箭牌。
洪奶奶也不生气,“他也该说婚事了。我可是叫了不少老姐妹帮我找好姑娘呢。说不准过两天就有人来。到时候不管看上你们谁,我都没意见。”
你老人家当然没意见。你只想抱重孙。
只是,过两天有人来家里?奶奶一向是说话有准头的,那也就是说两天之后,真的有媒婆跟姑娘上门来?可能还是一波姑娘,几个媒婆。既然如此,那他或者应该去看望看望亲戚朋友了。
洪大同思索了一下子,就已经列出大后天开始的拜访人家名单,绝对保证回来后,奶奶安排的相亲会已经结束。
“奶奶,我出去走走。你要不要一起?”
“不要。你去吧。”奶奶猜他肯定去看细猛兄妹俩,当然不会跟着去掺和。
果然洪大同拿了一兜子的东西出了门,看样子是往他小叔家去的。只是这个时候洪小叔夫妇俩都在外面上工,家里只有堂妹堂弟,给他们分了糖果饼干后,就带着另一小兜出了门,往北坡去。
那里不是细猛的家。是他大姐的坟墓所在的地方。
洪大同将墓上的走都弄干净,本身也没有多少草。因为细猛经常带着妹妹来割这坟前的草,特别是茅草,回去晒干了当柴火或者是收着,以后给屋顶盖上防止漏水。所以洪大同看到的是一个干净得不像样的坟墓。
“燕红,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对不起,我还没找出那个真正的凶手。若是找不到,我就真的跨不过这个坎儿。”
细猛的家,才村尾那里,但是与那个山坡也只隔了一个小矮坡。
所以刚背了柴火回家的细猛,看到了大姐坟前一动不动的高大身影,“大同哥!”
洪大同回头,冲着细猛挥手。
细猛跑进屋里见妹妹还没睡醒,就朝着山坡跑来。一路朝着小路,钻这草丛爬上了小坡顶这里。
“大同哥你回来了!”
“嗯,回来看看你们。”
说着话呢,他已经从地上放着的兜里掏出一把糖,“撑开口袋。”
细猛咧着嘴,听话地撑开了宽大的口袋,“真好啊。大同哥回来,我们就有好吃的!”大姐,你也喜欢吗?
刚刚还笑着的小子,忽然咬着牙,使劲憋着泪。
洪大同也红了眼圈,摸了摸他的头,却是不知说什么话安慰他。
过了好一会儿,细猛不哭了,“走,大同哥,你快些跟我回家,我给你煮肉汤吃!很香、很甜的。”
“行。走吧。”洪大同又回身,摆在上面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跟着回家吃吧。”
细猛知道他说的是谁,也跟着点头,“就是呢。跟着回家吃好吃的。”供品都被带走,不然就便宜了过往的人。
洪大同跟细猛下坡的时候,正好碰到下工。
大家都跟他打招呼。
霍眠山正跟云潇潇、祁英说着他上午买书的惊险经历呢,就看到迎面走来的洪大同,就小声说:“这是大牛哥的弟弟,洪大同。”
云潇潇大吃一惊,“是他?”
“是他!”
“你们说人家能不能收敛点语气跟表情?”祁英在一边那是一言难尽。人家都站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三个人了!
云潇潇一脸无辜,“他是顺风耳?隔着这么远的,他也能听到不成?”她还举着食指来回比划着。
霍眠山一脸笑意地看着她,“潇潇说得对。”而且,就算他听见又如何,还能过来打他们不成?
瞧着霍眠山一脸得意挑衅,另一个小姑娘大咧咧勇无畏的模样,还有一个小狼一样警惕,洪大同更觉得他们这小分队有趣。而且,他们那么惊讶是干什么?
“大同哥,他们是知青哥哥姐姐,他们很好的。”
“怎么好?”
“他们找我买柴火呢,不管是树枝还是茅草,只要是能煮饭烧水的,他们都要。两捆草给我一分钱,两捆柴给我五分呢。”这可是他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劳动挣到钱,虽然不多,可真的给了细猛希望,让他觉得养活自己跟妹妹不再是奢望。
洪大同开始听着还觉得欣慰,看着五个小孩儿互帮互助,真的很温暖,只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我不是每个月给你们寄一块钱吗?怎么还这样费心挣钱?”
“啊?那,那一块钱?”细猛有些愣住了,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问他,不是五毛钱吗?哪里来的一块钱?
可是话到了嘴里,硬生生地被他咽回去了,“我,那不是要存着吗?以后妹妹长大要读书,要嫁人,我们也要存着点那个傍,傍身啊。多挣一点是一点呢。”要是说出来每个月他只从大队长手里拿五毛钱,那不是叫大同哥跟大队长吵架吗?他们对他足够好了,他不能做个小坏蛋的。
洪大同不知道他隐瞒了事情,只当他是忧虑太过,可他也帮不了太多,只好不再说什么。
中间的路再长,霍眠山他们也是走近洪大同跟细猛跟前来。
“细猛,你带着哥哥去哪里?”
霍眠山明知故问,随后跟云潇潇、祁英介绍了洪大同。
云潇潇跟祁英乖乖地喊人。
洪大同也不知怎么想的,从兜里抓了一把糖果出来,“来,你们三个分一下。”说罢了,还笑着对云潇潇道:“小姑娘啊,你以后要是找人家,可得瞅着对方是不是个大方的人。别只拿出两三颗糖来就说他已经倾尽红包。”
这是“报复”霍眠山刚刚捉弄自己呢。
霍眠山也不生气,“他说的对。反正潇潇知道我为人到底如何。我只对自己人大方。”
云潇潇羞红了脸,“眠山,别再多说了。我们回去吧。”
“行吧。”
两拨人道别,往反方向走去。
到了空旷的地方,云潇潇才道:“果然是仪表堂堂,高大俊朗的大哥哥。难怪那人会惦记着,还想法子去害人后抢人。”
“他跟我比,谁更仪表堂堂,谁更俊?”霍眠山忽略了最后的那句话,只记得她前面夸赞洪大同的话,吃飞醋吃得很积极。
祁英紧走几步,躲开酸臭的醋味。
云潇潇乜了他一眼,“你!”一个字把人哄好了。
“算你有眼光。”末了他还有些不放心,“你别担心,再过几年,我肯定会比他还高还壮,还好看。”他低头看着云潇潇,似乎要看她有没有敷衍自己的神色。
云潇潇这回是真乐出了声,“好吧。我信你的。”她说的也是真话。他现在才十七岁呢,跟自己同岁,可竟然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她不敢想,自己再不努力长个,以后会比他矮更多。
两人各自想着以后要长高的心事,加快脚步往知青点走,准备做大餐。至少吃点干饭。
这不,祁英回去后,先跑去看书,发现原先最积极想要看书的人,竟然在着急地做饭。这可是一反常态啊。
当他得知原因后,他更是无语到了极点,“看来以后还是自己一个人吧。身边多一个人竟会变傻!”
他捧着书,看着里面熟悉的文章词句,忽然觉得过去的日子似乎很长,又似乎很近,模模糊糊,也叫人如临迷雾,心生忧患。
而耳边却是有那对小同志的窃窃私语。
“今日认识了一个老大爷。我觉得他挺能耐的。以后跟他处好关系了,我直觉会有好事发生。”霍眠山塞了一把柴火后,小声跟云潇潇分享了开心事。
“那真是太好了。嗯,以后去他那里,一定要带点东西去看他。时间长了,感情就处出来了。”云潇潇立即给他提意见。
霍眠山自然认同她的意见,“潇潇想得周到。明日我们就去捞鱼了。若是分的鱼多,就送一些小鱼过去。”
或者人家不缺这点东西,但是总归是他们的一点心意不是?
云潇潇小鸡啄米地点头,恨不得村里立即就能开始捞鱼。
也许是老天爷太喜欢他们了,当天夜里,下了一场雨。次日早上还是小雨淅淅的,偶尔停一下,不久又下起太阳雨来。这个时候,不正是起鱼的好时候吗?
这不,所有的壮年男子、女子,分成了几个小分队,把水截断,把小河隔成几段小坝,从最上面的小坝开始,各人拿着水桶或者专门舀水的水斗把小坝里的水全部舀出来,泼到小河下游去。
水干了,鱼儿也哗啦啦地在浑浊的水里乱窜,溅起泥水,把舀水的社员都染成一个个的泥人。
霍眠山与祁英参与了,其他的力气大的知青们,也参加了。
只少数女知青没参加,毕竟都是大姑娘,不好浑身湿漉漉的站水里。
云潇潇在岸上看着浑身是泥水的霍眠山,笑得肚子疼,可是笑着笑着,在对上他那大笑脸时,忽然笑不出来了。
他原本不用在这里一身狼狈地为他与她挣生活的。
她忽然伤感着,却发现好像有人无意间碰到了自己的腰,她猛然回头,看到再次朝着自己伸过来的黑手。
心中的伤感顿时消失,她眉眼立起来,举起手中小鱼篓狠狠地砸了下去。
泡了水,沾着泥浆,又装着好些田螺的小鱼篓被用力砸下去,那个威力可不小。
黑手的主人顿时啊的惨叫出声。大家都纷纷看向了他。
而一直有看着云潇潇的霍眠山踩着泥水奔跑上岸去,在众人还没回神的时候,全是泥浆的脚已狠狠踹到了那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