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就是阿拉伯数字最讨人厌的时候，用作成绩一目了然，细看又觉得残忍。

若是以八十分为基准线，阵亡者一片连一片。难怪众人越看越没声、越看越焦躁，目光时而停在自己的成绩栏上，时而停在别人的成绩栏上，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张良朋忍不住凑到冯一维耳畔，压低嗓子，舌头跟打结似的：“咱们组怕是要载入史册了……”

冯一维这下是真觉得嘴里像塞了块水泥，快把喉咙给焊死了。

确实，名留青史。倒不是因为他们组的表现太过差劲，相反，这次演练的成绩还颇有可圈可点之处，问题在于——卡十组何德何能，居然把华景昂的总成绩拉下精英战士九十分的底线了！

冯一维无奈摁住眉头，已经没眼再看，偏偏周围其他组的战士都好奇地转过头来，用赤/裸/裸的目光打量这片荒唐的成绩栏。惊奇的议论声很快如浪潮般涌遍八方，传到均分在九十分上下的正一组时，这帮精英预备战士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杜队，你的成绩好像比昂少高诶……”正一组的一名战士窃窃道，他身边总分拿下91分的队长杜昌此刻的神情却是一言难尽，陷入了突然走上人生巅峰和机器大概出故障了的两难境地里。

“咱们组一半的人都比他高吧？”

“嘘，小声点……”

言崇飞对着这些刻板的数字研究了大半天，不解道：“这个分到底是怎么算的？”

“不知道……”安星也深感困惑，尤其在发现自己全程勤勤恳恳，成绩却依然不足八十分的时候，他难掩失落，越想越有些眼眶发热。

但言崇飞纠结的是，华景昂那家伙放水都快放空四大洋了，怎么还能有这么高的分！难不成就因为那短短几分钟内打出的“十三绞”？

正当言崇飞怀疑系统是不是看脸打分的时候，他发现冯一维在他前面，于是立马否定了这一猜想。

恰好冯一维也惊异于言崇飞的成绩居然能上八十，两人互相嫌弃的眼神再度短兵相接，最后意外地被华景昂出声打断：“挺不错的，比想象中好很多。”

卡十组众人：“？？？”

挺不错？好很多？这一句话究竟哪个字、哪个音跟他们组有关系？

言崇飞忍不住质疑道：“你指的谁？”

“你……”华景昂转向他，言崇飞倏忽感到浑身僵硬了半秒。

“们。”华景昂说完。

言崇飞：“……”

这个人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呢！

马知书悻悻道：“昂少你不用安慰我们，其实这个成绩确实不算太差，但是放在整个新人营里还是拿不出手的。”

“也不能这么比，这场模拟演练其实没什么参考价值，”华景昂想罢，还是没有将场地设定被故意篡改的事说出来，“所以只需要看技术力和爆发力就可以了。尽管演练过程不太完美，但大家这两项的指标基本都在合格线内，所以说还不错。”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视线也随之上扬，再次反复确认自己的成绩，似乎拾回了一点颜面。

“是啊，技术力看基础，爆发力看资质，”冯一维还沉浸在满腔的挫败感中，不走心地接了一句，“还是师哥分析得到位。”

言崇飞意识到自己的爆发力指标与华景昂最为接近，不过两分之差，就能让他在一瞬间变得心潮澎湃，可紧接着看向控制力，激进的浪花又被无情拍打在岩壁上，奄奄退去了。

竟差了这么多吗……

“言队你好强啊……”安星见言崇飞在技术力和爆发力两项指标上表现突出，一时羡慕不已，难怪言崇飞在这个年纪还能入选领战计划，看来也不全是因为“关系户”的缘故。

言崇飞却听得恍惚。

强？他好像一直与这个字有缘无份，因为无论何时，他身边总会有更强的人，所以他顶多在强者身边跟着沾点余光，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字能落到自己头上。

再望向华景昂时，言崇飞难免心情复杂，突然一刹那回过神来，他发觉此处分明还有数不尽的、形形色色的战士，比自己强的人都可以装好几卡车了，怎么偏偏跟这位天花板大佬较上劲了？

长得没人家高，眼光倒是高得敢跟人家比了，未免对自己太苛责了些。

言崇飞恨不得一巴掌打醒自己。

华景昂始终紧盯着爆发力那一栏，言崇飞的成绩仅次于他。这不是他自己的强项，甚至称得上是软肋，华景昂还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参与模拟演练的时候，从未有过这等起点。

看来老天爷真没打算让他在新人营里随随便便打发日子。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前后交错，相互暗视琢磨，冥冥之中将对方摆在了一个需要警惕的位置。

就在众人毫无防备之时，险些被遗忘的作战评价突然弹了出来——

BEST/WORST

安星：华景昂/安星

冯一维：冯一维/周介

华景昂：言崇飞/华景昂

吕明远 ：吕明远/冯一维

马知书 ：马知书/吕明远

言崇飞：言崇飞/华景昂

张良朋 ：张良朋/安星

周介：周介/吕明远

方才还有所慰藉的心瞬间又似塑料般扭曲变形，简直乱了套了！

安星这才发觉，除了华景昂，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把自己选成表现最好的人，诚实得像个傻子。随后，他委屈地看向把他选进最差一栏的张良朋，可怜得教人罪恶感陡增，张良朋赶紧解释道：“你别多想啊，主要是考虑到你一开始把言队砸飞了嘛，否则我也不会专门跑出去一趟，还倒霉到家了！”

安星无可辩驳，变得垂头丧气。

吕明远意识到周介将他选成了表现最差的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周介却早已脱离眼前的氛围，独自站在边缘发呆，反倒是马知书对他安慰道：“都是随便从没到终点的人里面选的，不用在意。”

吕明远感到心弦绷到了极致，仿佛随时会在未知的危险到来之际断开。冯一维作为天降大任的先锋，还是团队积分贡献第一人，居然也出现在了“WORST”里面，他忿忿地瞪了一眼吕明远，却没有开口质问，毕竟离奇的评价他见得多了，倒不至于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新人计较。

华景昂的选择更加让人匪夷所思，言崇飞吓得来来回回对照他们二人的选择，确实只字不差。

“你选我干什么？”言崇飞想不通。

“那你选我干什么？”华景昂反问。

言崇飞被噎了口气，努力捋清思绪，冲他振振有词道：“选上的人是会扣分的，谁知道我们这帮人会不会就差这点分，但你这么厉害，肯定是不缺的，选你合情合理啊。”

旁人：“……”

华景昂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我选你也是因为你确实是表现值与期待值相比之下最拔尖的，同样合情合理。”

言崇飞算是无话可说，不自在地伸手挠了挠脸颊，收起指尖那刻，连带耳廓都透出了几分淡红色。

被选择一次，就是0.05分的增减，评价很快被纳入总分栏，新变化的成绩按分值大小重新罗列在众人眼前——

1.华景昂【89.75】

2.冯一维【82.25】

3.马知书【81.05】

4.言崇飞【80.25】

5.安星【79.8】

6.周介【79.15】

7.张良朋【78.9】

8.吕明远【77.95】

评价确实没有太大影响，迎新后的首次模拟演练到这里算是落下帷幕。

与此同时，监控室内也正忙得不可开交，大大小小的屏幕上不断有数据和模型弹出，不同色块游移对比，标签连续切换，工作人员穿梭在各处，及时用平板设备加以记录，眼睛都不敢多眨。

分析结果出来了，林莉凝重的神情逐渐舒展开来，显露出胜券在握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