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玺被她这一弄,搞得感觉浑身不自在,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但是看燕扶楹垂头,一笔一划写得正认真,也不好把手抽回来。
孟如玺缓缓吸了口气,抿了抿嘴唇,全身僵硬着没有动。
直到燕扶楹写完,他才摆脱掉这种局促的局面,断掉了和她的接触。
几乎是这边感受到燕扶楹的手松了力气,那边就立马把手抽出来,不带一刻犹豫,像条在水里滑不溜秋的鱼,终于甩掉了天敌。
燕扶楹一愣,嘴唇微张,微微侧头,隐蔽看向他的耳朵。
果不其然,已经泛红了。
燕扶楹本就是存心逗逗他,但是没想到他真的这么纯情,夫妇之间连摸个手都羞涩不太行。
而孟如玺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本他只是来道歉,为什么最后会发展成这种地步,居然还摸了人家的手!
原身离世的时候,还没定下这桩亲事,而自己现如今借用了别人的身体,了结他的心愿,阴差阳错娶了亲。
可再怎么说,和她结婚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原身。
看着燕扶楹因为自己猛然抽手吃了一惊,一脸无辜,孟如玺也不好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
毕竟自己也算是她的相公,亲近相公对于她来说,没什么不对的。
更何况她那天不计前嫌,给了自己一杯茶水,人美心善,怎么会注意到这种细节而不避开。
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孟如玺认定这是别人的妻子,自己不该靠近她的,既然她不是故意的,那我就避开接触。
孟如玺匆匆避开她投来的疑惑眼神,目光转向院外。
他急忙解释:“我还有一个朋友,要去见他一面,约好了,我先走了。”
话音还未落地,他又急匆匆地向着院外走去,全然没了刚才道歉时的犹豫与踌躇,背后似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着他。
大步流星,步步生风。
燕扶楹在他背后笑出了声,只觉得自己这一趟没白来。
如果趁早克死了他,自己就没得玩了。
她背着手,心情愉悦地溜达回到后院。
刚到后院,燕扶楹远远就看到了红螺搬个凳子,待在门口,等她回来。
这个板凳是从她俩的小院里面带回来的,算是红螺感情最深的用物,到哪里都要带着,用习惯了,寄托了她的感情。
红螺见她,惊喜地拿着小板凳迎上来,跟在她身边,和她一起进屋。
她迫不及待地问:“小姐和姑爷相处的怎么样?”
燕扶楹思索一会儿,回她:“嗯…还可以。”
就是有点傻,像个小狗,一逗就跑。
小姑娘闻言,放下心,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红螺还没消停,眼睛骨碌一转,立即想到了某事,“诶,小姐小姐,管家说我们有月俸了。”
燕扶楹笑道:“没有月俸,我们连东西都买不起,不至于会免掉这个的。”
红螺张口还要分享的时候,眼尖,瞥见有仆人在小院门口张望几眼,立即起身。
那人看见她来了,犹豫一瞬,没走,停下来等她。
红螺问道:“怎么了?”
他低眉顺眼,回答:“有自称少爷朋友的人来府上,管家派我看看少爷在不在。”
“少爷不在后院,你走吧。”
“是。”
红螺打发走他,扭头回屋,把这件事情告诉燕扶楹。
他的朋友?
燕扶楹来了兴趣,起身整理衣服,抬步就往前院走,“走,红螺,我们也去看个热闹。”
前院,中堂。
一个圆脸皮肤白皙的青年坐在椅子上,他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桌子旁边还放着两三个空的茶杯,换着倒水喝。
看起来确实渴了。
光看他的行为,但是有些不拘一节的豪放样子。
他的那张娃娃脸和整个人的行为举止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可这种反差并不让人讨厌,反而为他添了些真性情的味道。
一旁倒茶的侍女为他又满上一杯茶,端着茶壶,站到他的身后。
她和另一个侍女现在一起,两个人无声对视,眼神交流,不时地看一眼前面那个男子。
燕扶楹进去,就看到了这个陌生人。
他自称是孟如玺的朋友,来找孟如玺,但是刚才他被自己吓走了。
现在这个麻烦…只能由自己出面来看看喽。
啧。
无论燕扶楹心里是怎么想,仍然面带微笑进去,和这个陌生人打招呼。
一举一动均能满足旁人挑剔目光,还带着大家闺秀的韵味,是个标准的古典美人。
燕扶楹解释道:“刚才孟少爷说,他和一位朋友约好了出门。”
“请问你就是他的那位朋友吗?”
任参叹气,有些苦恼地说:“对,这不是忘了和他约定时间了嘛。”
燕扶楹说:“那不着急的话,在这里等他回来吧。”
任参点头,表示自己不着急。
其实刚才燕扶楹一进来,任参就认出来了她是那夜惊鸿一见的新娘。
昨天晚上特地又了解了不少关于她的传闻。
从她进来的时候,任参就在偷偷打量她,看看这位带有颇多舆论风波的美人。
比起上次的匆忙一见,如今细看,这位美人倒是细眉圆眼,温温柔柔地笑着,让人挑不出毛病,就像是个完美的大家族的小姐。
当然,如果不是他那天正好撞见了这位小姐不拘一格的礼仪的话,自己可能还会被她这张温柔的脸所欺骗,真的认为人家是那种乖乖女。
燕扶楹就这样坐在客厅里等,倒也不着急,一副大方从容的姿态。
任参倒是喝了不少茶水灌进了肚子。
他发现这个茶水还怪好喝的,是夏日清凉解暑的加糖绿豆汤,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没过多久,他有了尿意,起身小声询问侍女:“请问如厕怎么去?”
侍女顺从地在前方领路,为他指引了方向。
任参进去后,并不着急。
他过来倒不全是为了上厕所,还有一方面就是自己已经等不及孟如玺了。
他本可以使用一些法术,通知孟如玺赶紧回来。
刚才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尤其是那个燕扶楹的面,自己不好施展,这才找了个上厕所的理由偷偷溜出来。
任参挑了一块儿空地,用手轻叩地面三下,低声念了一些不知名的术语。
随后,从兜里揣出一截线香,插入了地面。
神奇的是这截香不点自燃,升起袅袅烟气,环绕在任参的周围。
原本平坦的地面,开始变得松软,一部分土向上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马上要蹿了上来,但是速度还是太慢了。
任参看不下去,半跪着,用手扒了一下土,来了个小洞,把一个小土拨鼠从地下翻了出来。
这只土拨鼠和他们认识很久了,已经成精了,能够沟通。
但是土拨鼠还没有像他们一样达到化形的地步。
平时也就帮着周围的妖做传信之类的事,他们会有固定的报酬。
任参嘀嘀咕咕地说着一些不是人的语言,交代了这只土拨鼠去找可能在庙里的孟如玺,喊他赶紧回来。
土拨鼠人性化地点点头,扭了个身,又钻进土里。
任参伸出手抚平了刚才堆在洞周边的泥土,帮它埋住了洞口,又用脚踩实了。
这才转身出去。
任参猜的不错,孟如玺此时正在庙里。
他隐去了身形,无聊地站在香炉旁边,看信徒来上香许愿,在蒲团上跪下磕头,虔诚祈求神明能够实现自己的心愿。
细细想来,他和孟如玺的交易,也算是从庙开始的。
孟如玺还没去世的时候,曾到山上祈福,而他身上当时肩头的命火已经很微弱了,看起来整个人似乎快要油尽灯枯了。
而他看中了孟如玺身上的那一层功德金光,想着帮他实现心愿,分一点儿增长他的修为。
于是就主动显形,问孟如玺有没有自己的心愿需要实现。
他和孟如玺之前并不认识,这次相见也是偶然。
男人的唇色浅淡,只有一开始有些吃惊,病弱的身体养成了他很少有情感波动的性格。
孟如玺知晓他身份后,只是冷静地说:“让我想想。”
然后就在寺庙上住了一夜。
他也不知道那人是否一夜未眠,又或者本来就有这个想法。
第二天清晨。
孟如玺并没有异想天开的要写什么长生不老,或者给自己延寿几年的贪心之愿
孟如玺告诉他:“奶奶厚待我多年,希望死后,你能够占用自己的身子,伪装成孟如玺还没有去世的样子,为这位老人送终。”
“只是这样吗”
“…是的。”
“好,我答应了”
“谢谢您。”
孟如玺聪敏地主动询问他:“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告知孟如玺说,只需要给自己一些功德金光,但是失去的并不多,只有一个手掌大小的金光。
孟如玺松了一口气。
于是就跪在蒲团上,如同之前过来许愿的其他人一样,虔诚磕了一个头。
晚上的时候,孟如玺又跑过来问:“你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他摇了摇头,为难地说;“名字是什么?”
“嗯…名字是你和世间的人的联系。”
“我还没有名字,我也不知道以后谁会为我取名。”
“那你不如叫孟如玺吧。”
他歪头问道:“这不是你的名字吗?”
“是啊,希望你能够成为另一个我,替我送别我的亲人。”
孟如玺那时还不知道因为这个名字,自己平淡无味的生活在弹指而逝的两年之后,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他从神龛下了人间,而又从此驻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