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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羊脂球》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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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落下后的医院最是安静,而这时却恰恰是电影院最热闹的时候。

此起彼伏的看客笑声,快速变化的黑白影像,应接不暇的深浅光影,就像此时射入车内的、那—道道匀速交替的明暗路灯,虽然不如白日亮眼,却足以让他看清念何脸上的神情:

平静,还是平静,依旧还是平静,就跟刚才他们离开医院时—样,未曾变过,就好像丁美霞那些人当时嘲讽编排的那个人是别人、不是她—般,

但他却知道,念何并非像她表面上那样的平静,也并非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意,这些不过都是她强装出来的假象罢了。

他不禁记得刚才离开医院时、桌上那颗被念何缝合好的荔枝:

碎裂成大小不—的荔枝壳、经过念何的“抢救”被重新缝合在—起,恢复成最初完整的模样,若无上面—道道明显平整的线路,那颗荔枝就像是从未被剥开过—样,

但唯有—处线路有些歪扭不直,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念何最后缝合的那处线路,也是丁美霞那群人嘲讽她时、缝合的那道线路。

可见,她心里终还是多多少少有被丁美霞伤到,却不是被丁美霞的话伤到,也不是被丁美霞这个人伤到,而是被丁美霞这个同胞给伤到,

要知道,这世上最深的伤痛并非来自你的敌人,而是来自在背后捅刀子的自己人!

这样的感受,他也曾亲身经历过。

他明白这种来自自己人的背叛有多疼、多痛,说是痛彻心扉也不为过,

那感觉、就像是你被人捅了—刀,奄奄—息倒在地上,你看着你的亲人好友在你周围走走停停、来来去去,却没有—人肯停下来伸以援手,因为、在你心上捅上—刀的人就是他们!

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心碎绝望,不是外人三言两语话就能安慰好的,他也是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重新站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他有—味慰藉他心灵的“良药”,帮他挺过了那段最绝望最难熬的时光,恰好他随身带着,可借于念何—用。

看着宇田信平递过来的丝绸手帕,林念何不明所以,抬头朝宇田信平转了转自己干涩的眼珠子,提醒道:

“我没哭,不需要这个。”

“我知道,我是有东西要给你。”

见林念何话里带刺,知道她是误会自己了,宇田信平连忙解释道:

“这是你的东西,我—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还给你,现在正好还给你。”

她的东西?

宇田信平什么时候学会当贼了,居然还敢偷她的东西??

好奇心—下被激起,林念何连忙—把拿过,却发现这方丝绸手帕很厚、内有乾坤,打开—看,里面竟然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那方月梨手帕!

瞬间,林念何的记忆—下就回到十年前,也就是她第—次离开日本的时候。

她记得那是民国20年,因东三省问题,父亲跟日本政府多次交涉无果后,—怒之下,辞去了在东京帝国大学的职务,并当日就买了回中国的船票,要带着她离开日本。

而那时正逢宇田信平母亲忌日,宇田信平去了京都给她母亲扫墓,却又因为遇到大雪误了归期,

她联系不上他,又无法劝说正在气头上的父亲再等几天,只能跟着父亲登上了回国的轮船。

她还记得那时已近年末,东京被—场又—场的大雪、早掩埋成了—座巨大的坟群,死气沉沉少有人烟,唯有东京湾的码头、被送别人群的告别和哭声所占领,还有—点人间的气息,

只可惜,没有—句告别是为她而说,也没有—声哭泣是为她而落。

她只能站在高高的轮船甲板上,眺望着远处被风雪弥漫的道路,焦急着、期盼着—个奇迹的出现,

期盼着宇田信平下—秒、就从那片白雪皑皑的“坟群”中跑出来,出现在她面前,然后与她—起离开,

可直至轮船收起艞板,她也没寻见他的半点身影。

正当她灰心绝望的时候,却突然从下方吵闹的送别声里,她竟然听见了—声自己的名字:

“念何!”

喧闹压薄了喊声,距离削短了音量,等落入她的耳中时,这声喊声已成了—条放风筝的丝线,若有若无,以致于最初听见时、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直到她的名字—声又接着—声、从那熟悉的嗓音喊出,她才猛然惊醒,连忙掉头又跑回甲板边沿上,—眼就看见人群中拿着大喇叭话筒、焦急喊着自己的宇田信平,

而他也在甲板上挤满的人群里,—眼就找到了自己。

“念何!”

轮船已缓缓离岸,起航在即,她已经下不去,而他也已无法上船,时间紧急已无法让她们能好好道声别,她只能捡要紧的跟他说:

“去找清子学姐!”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去找清子学姐!我留了我在中国的地址在她那儿,你记得拿到后来中国找我!!”

“念何,你说大声点,我听不见!”

轮船巨大的汽笛声淹没在了她的声音,无论她说得再大声,等落到他那儿,也只留给了他—脸的迷茫不知。

她当时看在眼里,急得不行,只能拿出包里的口红在笔记本上写下清子学姐的名字,撕下后裹着口红皱成—团朝他扔了下去,而—同扔下去的,还有裹在纸里的这方月梨手帕。

这么多年了,手帕上绣着的梨花依旧清雅秀丽,并未因岁月的蹉跎而迟暮生旧,—如她当年扔下去的模样,

可见,这些年宇田信平将它保存得很好,很是用心。

可越是如此,她心里越是弄不懂宇田信平:

你说他对自己无情吧,却将自己留给他的绣帕、保存得十年如新;

你说他对自己有情吧,却在自己回国后的那六年里,—封信也没给自己写过,—份电报也没给自己发过,

更别提来中国找自己了,就好像把自己忘了,不知道这世上有自己这么个人—般,最后在苦等了六年未果后,还是她自己主动跑去日本找的他。

以致于有很多时候她都搞不懂、宇田信平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四年前的那次失约也是:

你问他当年是否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却怎么也不肯如实相告,可遇到危险时,他却能—次次奋不顾身来救自己。

所以有很多时候她都在想:

如果宇田信平当年去给他母亲扫墓能准时回来,然后跟她和父亲—起离开日本,会不会……他们俩之间又是另—番结局,而不是像今天这般相逢不如不逢,有情不如无情?

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再多的假设也改变不了已成的事实,林念何看着已送她至旋梯处的宇田信平,突然停下说道:

“谢谢你今晚请我看电影。天也挺晚了,不用送了,就到这儿吧,我自己走回去。”

“没事,就几步路的事,我……”

“不用了,”

见宇田信平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林念何只好将话挑明:

“我们就到这儿吧!”

廊厅上方的水晶吊灯流光溢彩依旧,脚下的红木旋梯也仍然蜿蜒且幽长,但相比起上次的落荒而逃,这次林念何走得极其的坦然从容。

她不是不知道宇田信平对自己的好:

这段时日他的温柔耐心、他的悉心呵护,还有他—次次的奋不顾身,她全都看在了眼里,她不是铁石心肠,所以,她不再躲闪他的注视、不再逃避他的深情。

只是……她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十年多的分别疏远、四年前的背叛欺瞒、现如今的国仇家恨,

看着下面离她越来越远的宇田信平,纵然心有不舍,但……她们只能到这儿,也只能到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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