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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点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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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岁冬日的雪来得要比往年早些。

这才将入了冬月没两日,天上就落起了碎雪。眼瞧着过了午时,漫天琼雪化作鹅毛飘飘扬扬地洒落,碧瓦红墙染上霜黛,天地间一片白芒浩荡。

立在桌前的紫衣官员轻手轻脚地将窗子给关了个严丝合缝,向端坐在乌木桌案前的人垂袖拱礼,语气里半是惶恐:

“今日霜浓马滑,未曾想宰辅大人竟亲自拨冗驾临户部理事院。下官有失远迎,该当上官责罚。”

那人只是悠悠然翻了页手中的卷宗,一朵海天霞色的山茶绒花开在黑纱官帽上,清冷中透着艳色。

许久她才开口道:“无妨。”

只是稍一动作,银白衣袍上的金鹤秀羽在明亮灯火的映照下光芒流转,好似眨下眼睛的功夫,那云鹤便会引颈长唳,展翅腾空直上九霄。

紫衣官员的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本以为她将那事儿给撂下抽手不管了,做梦也想不到她今日会冒着大雪亲自来户部杀个回马枪。

抬袖抹抹额上虚汗,王尚书有些艰难地开口,“江相今日来我们户部,应不是……只来看这些微末枝节的账录罢?”

那女子闻言唇角微扬,手一松撂下了册录,“尚书大人果真是个心明眼亮的,传言不虚。”

王尚书面上贴了个笑,“……江相莫听他们胡言,咱们同在朝堂共事为圣人分忧,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惹谁都别惹江月明是大成朝堂的铁律共识,因得这位宰辅大人长得一副不染纤尘莲花相,却是朵心黑手狠的……

霸王莲。

犹记去岁由她主事重查春闱科考舞弊案,三年都未了的案子却教她一道奏折批下来,一夕间人头滚滚落地,家家齐哭。

江月明知他惯来滑头,向圈椅里一靠,状似漫不经心道:

“江某近日听闻京中出了一件趣事,说是京兆尹料了一起承远伯府二公子当街纵马伤人的案子。事情本也不大,可伤的恰好是礼部侍郎的令爱。他家自是不依,便让伯府二公子挨了板子。承远伯府许是觉得面上无光,硬说那当街纵马的不是他嫡亲的儿子,是旁人冒的。”

“听闻还拿了你户部登记的册页去校验身份,可这册上所写是一样也对不上号。上头写那二公子相貌堂堂,身高八尺,但纵马的二公子却是个胖若海麟的膏人,这事情便不了了之,到底是谁当街纵马反成了京洛城里的一宗无头悬案了。”

“恰好某今日路过户部,猛然想起这桩趣事便进来问上一问。”

王尚书听罢瞪着眼半天没反应过来。

鬼才信她的说辞,一国宰辅是有多么无聊透顶才能为这件小事跑进来问个仔细。

再说,她办公的政事堂和户部理事院根本就是一条街东西两个方向。

王尚书却是一拱手,恭敬道:“江宰辅当真是与下官说笑了,下官部署的人口册页按规定是要将登记之人的相貌身高,家世背景统统记录详实的,怎会有这等荒唐事出现……”

“哦,王大人既如此鼎力担保,江某正想寻个人,不知可使得贵院的户籍册页?”

话一出口王尚书如蒙大赦,赶忙连连点头:“使得使得!下官这就命人去取,但敢问宰辅大人是想查哪些人的……”

只要不是来过问扯着户部的那件云门州豪门兼并田地的案子,莫说是查人了,她就是想查那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奇珍异兽,他现在便跑去太仆寺管寺卿要名册。

江月明思忖片晌,两条胳膊顺势搭在了圈椅的扶手上,“本相要查大成所有高门子弟的花名录,门第府名非煊赫之家者不看。”

“啊……”王尚书心中惊异,但脑筋却转的飞快。

于是他又问:“可有年岁参考?”

“与我相仿即可。”

“可有容貌举止,品行要求?”

“越出挑惹眼的越好。品行嘛,本相倒是没什么要求。”

王尚书听罢,忽地福至心灵,像是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脸上的表情甚是微妙。

“怎的?”江月明见他杵在身旁半晌不动,问他道。

他立时拱袖遮了面上神情:“好,好,下官这就去找,宰辅大人稍等片刻,稍等片刻啊!”

转出了门,王尚书便见屋外的明窗底下蹲满了听墙角的人。

一见他从屋中闪出,几个人立刻便将他拉至一旁,围着他小声问了起来。

“大人,江宰辅大雪天杀进咱们这儿是不是来查田籍册录,兴师问罪的?”一位绿衣官员问道。

“你个瞎猜的胡说什么,这要是来查云门州世家大族兼并民田的账,后脚来的肯定还有大理寺的人。你在这儿蹲这么久有见到么?”另一个官员斥道。

王尚书捋着胡须默不作声,身旁的圆脸官员则道:“眼下圣人龙体微恙,甚少过问朝中之事,朝里朝外多少事都需得先过她的手,再报与东宫属官。她如今不理会这案子,那一眯眼也就过去了。”

听罢,王尚书才叹了一声:“希望如此啊。”

“江宰辅有同大人道是来咱们户部做什么?”

王尚书继续捋着胡须,犹疑片晌说道:“查问世家子弟的花名录,还特意叮嘱了相貌家世。”

众人一片沉默。

不久,沉默中有人咋舌:“亚圣犹说食色性也,这是要——招面首??”

这人惊言快语,险些被众人群殴。

“江大人为官清正,何时找过面首,你要是胡言乱语教谏院那帮炮仗听见,看明天这折子不压死你,可千万别拉着我们陪葬!”

王尚书听着不予置评,有人挠头冥思苦想半晌,忽地惊异道:“可她这若真是有那意思——还有哪个世家公子能俊的过她身边那个?”

“她那侍卫……听说好像也不是个善茬,护主的紧。”

“曾闻江宰辅去益州巡查时受邀留宿知州府上。知州为讨她欢心,在屋里偷藏了个面首,结果还不到夜里便被她那侍卫揪出来打了个半死拖出府外。要不是有人拦着,那面首连带着知州都要被他当夜埋在城郊乱葬岗上了。”

“哎呀,还有还有……”

见他们越扯越没边儿,王尚书便一甩袖子,斥道:“眼下是要将名册按要求集齐找到,莫要横加议论!”

屋里那人可不是他们招惹的起的。

无他,江月明的家世高的吓人。

不做宰辅,也能承个爵位。

还不是一般的爵位,竟是个王爵。

她的父亲江昭乃是这大成唯一一位特封的异姓王,享尽圣恩。圣上甚至特许秦王的爵位可在他百年之后,传其子女一代。

江昭恰又是个子女缘薄的,只江月明这么一个女儿,所以这自小吃的用的玩的都是最好的。

就算两年前江昭撒手人寰,江月明还未正式继任老秦王的爵位……

如今算来也是当朝宰辅。

众人忙应了声是,便各自匆匆去府库里找了。

一刻钟后,江月明所坐的乌木长案前堆满了琳琳琅琅的册录。

它们像一座座小山丘似的,山上还长满了各种分门别类的签纸以作辨别。

王尚书站在她身边不远处,一双久经岁月洗练的眼睛自认能瞧穿一切伪装的想法,将这面前一座座“山丘”介绍给她听——

他先指了最当间那座,道:“这一摞是下官千挑万选挑出来的,尽是年少有为之辈,是身上都带了功名的世家子,最不济的也是个举人。这位柳郎君,三岁能作诗,七岁出口成章……”

王尚书说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将这座山上的公子夸的是天上有地下无,江月明却似是一句也没听进耳朵去,只是捧着茶盏淡淡地抿了一口。

见她不为所动,王尚书左右踱了两步,又介绍起了另一座令他得意的山丘。

“宰辅大人若是不感兴趣,再看这一摞。”

这一坐山丘比之前的那座要高上不少。

王尚书道:“这些是高门大户中还未得中功名,但品貌才学俱佳的年轻公子。”

江月明端着茶盏依旧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那大人请看这些,都是高门大户中经世行商的子弟,品貌自是没得说。”

他语罢,屋中寂静无声,坐在圈椅中的人似是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似的。

“最重要的是富甲一方,堆金积玉。”王尚书赶忙补充。

“富甲一方,堆金积玉?”江月明这才抬目瞧了一眼。

见她有所反应,王尚书立刻便讨好地小声道:“是啊,宰辅大人。这些世家公子个个腰缠万贯,若是找了他们,莫说是金玉宝珠,您想要的即便是龙肝凤髓,他们也定会双手献上。”

江月明闻言点了点头,笑了一下,却依旧未置可否。

王尚书立时便有些慌乱,开始默默盘算心中猜测是否正确。

这不图才学,不图银钱,她图什么?

王尚书正兀自揣测,江月明却忽地搁了茶盏,站起身来理了袖子,随手从眼前的山丘上挑了两本。

“宰辅大人……”王尚书忙站在她身侧,偷眼观瞧。

“不必紧张,江某只是随便看看。”说罢她便翻开一页,只看了个开头便额角直跳。

不怪京兆尹与她抱怨头疼,千叮万嘱地要政事堂对户部的籍录严加规范。

这册页里头所写的大族子弟的相貌全是清一色的溢美之词,随手翻个三五本,四本都写着“身高七尺,容貌昳丽。”

王尚书一句“此人如何”还未问出口,那厢江月明已将册页合了便扔在那些山丘上。

“真俗。”

“是是,这等铜臭俗人怎配得上高风亮节的宰辅大人……”王尚书瞧也不瞧便连声附和。

江月明在桌案前转了一圈,转眼余光却忽地瞥见夹在案几山丘堆里的一处平地,心有好奇便伸手去拿。

跟在她身旁的王尚书却猛地将这几本为数不多的册页给扒到了一边去,“大人,这堆案卷里的世家公子您还是莫看了罢。”

“为何?”江月明一敛袖子,“王大人既费心力挑了册录出来,江某焉有不看之理?”

王尚书面露几分尬色,“这……尽是些仗着家世显赫惹是生非、轻薄放荡的纨绔子弟,绝入不得贵人的眼。”

“你既如此说,”江月明微眯着眼,神色难猜,“又何故将它们呈上来?”

“……因大人说不挑品行,只挑容貌……这几个是最,最……”

王尚书说着说着便后悔不已,只觉揽了团烫手山芋。

他简直就是在拐着弯儿的骂宰辅大人肤浅。

不想宰辅大人却莞尔一笑,“本相要找的,正是这种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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