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盯着帝君的头发做什么?”
你猛地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来人的方向。
“你气色不错,看来还得是本仙出手。”
流云架着一副明目镜,一身利落的苍色劲装,一派英姿飒爽地走进来,丝毫不在意你噬人的面色。
你沉默着放下那只沉重的手。
甘雨弱弱地叫了一声师父。
“嗯,乖徒儿。”
流云应了一声,看着你,清丽的面容上勾起一些爽朗的笑意。
“如何?本仙便说,无人能抵挡甘雨的魅力。松香软糯的一团瑞兽,谁见了不先起三分怜爱。
哦,今日还生了件趣事,甘雨从往生堂出来时走得太急,一个没站稳,就骨碌骨碌……”
松香软糯的瑞兽羞愤欲死地将头埋进你的掌心。
流云这性子真是千百年都没变过。
你没忍住笑了一下。
“好啦,再讲下去,小甘雨就要烧着了。”
你几句话带过这个话题。
心中泛起一阵奇异的违和和紧张,思维终于运转起来。
流云是个烈性子,如今却待你如旧,甚至毫无戒心地将甘雨置于你榻前,显然并不知情。
钟离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若真知道你的身份,必然不会纵容你如此自由无拘束。
无论如何,以钟离的性子,断不会将危险不加制衡,置于璃月内腹。
你的心脏砰砰跳起来。
你暗自思恂。
莫非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不需要你开口,流云就竹筒倒豆子般将前因后果说了个干净。
霓裳花市的最后一日,你离开璃月城寻药后不久,一名夜叉袭击了城外的港口。
节庆期间,钟离就坐镇璃月城,没人觉得会有不长眼的敢来挑衅。
偏生今日难得解了往日严格的门禁,城门大开,便于商队往来。
一时港口陷入混乱,商人四散着逃命,游乐的人群尖叫着往城里涌去,哭喊和尖叫不绝于耳。
漂亮饱满的霓裳花散了满地,任人践踏。成船的货物翻倒,哗啦啦落进水底。
夜叉一族素来善战,护卫港口的千岩军不敌,那时正在港口负责调度事宜的归终也并未备好正面作战的手段,措手不及间只得先撑起阵法保护民众,一时节节败退,几被逼进城门。
好在钟离立刻赶到,岩枪撕裂港口和煦的清风,一击便逼退了那夜叉。
钟离严厉地盯着他。
他一眼便认出这是荻花洲魔神座下金鹏。
没等钟离开口,那夜叉突然调头,往荻花洲逃去。
钟离自然不会让他如意,唤归终封锁全城,安抚百姓。又命来迟一步的削月筑阳和移霄导天镇守璃月。
众人领命称是。
钟离便唤来若陀,起身追了出去。
六司一直忙到日上三竿。
流云和归终刚安抚完受惊的人群,把伤者送去往生堂医治,将各处的损失一一记录在案,还没来得及指派人手挽救商人们失足落水的货物,边听见城门口传来传令兵的声音——帝君回来了。
众人又一窝蜂的挤到城门口,扒着禁行的围栏伸长了脖子。
帝君既然出手,就没有落空的道理。
岩王帝君玄衣银甲,步若山岳,沉稳如故,一双威严的金瞳扫过安定下来的璃月城。
他手上腾不出空闲,便朝着辛苦了半晌的归终和流云等人点头示意。
只见怀中少女面色红润,披着一件素色长袍,半张脸被宽大的兜帽遮挡。
一头白发被人妥帖地置与身前,一只手还握着岩王帝君垂在身侧的一缕墨色长发,俨然一副熟睡的模样。
身后若陀龙王神色淡淡,叫住一个千岩军士兵去唤往生堂做准备。
袭击了璃月城的罪魁祸首满身脏污地被仙法托在一侧,长发垂下遮住了他的面庞。
本该雀跃的人群却一时间噤若寒蝉。
归终沉默地看着钟离走过去,一双翠雀花般的眸子都要瞪出来。
流云兴致勃勃地望着一干人离去的方向,思索道:
“原来帝君面对心上人,也有这般柔情。”
她神态自若,不觉有什么不对,便并未遮掩声音。
周围的猹……人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所有人都毫不避讳地将目光投向流云。
流云:?
“心上…”归终声音都变了调,赶忙清咳两声。
没错,她要冷静,要从容自持,她已经在消息上落后流云一步,不能再这般失态。
“咳,流云,你从哪里听说了,听说了帝君有心…咳,帝君和离的事。”
归终被自己呛了一下,结结巴巴地。
流云奇怪的瞥了她一眼。
“这事不是六司皆知吗?”
流云顶着众人愈发惊悚的目光,有点不适地扶了扶眼睛。
“半月前我去工造司验工最新一批动力机组,听见毕工司正和手下人抱怨,言帝君对离大人十分偏爱,凡离大人所求,无有不应,比那掌中珠,天上月还宝贝,真是放在心尖上宠着。只苦了他老人家半月来不曾停歇。”
众人齐刷刷“嘶”了一声,颇有默契地转向一个方向。
今日工造司忙于城内动乱的后续处理,司内众人此刻多不在场。
少数几个负责城门处检修工作的弟子震悚,手脚不能自处,半晌,一个弟子跳起来,窜成一只火箭筒跑去报信。
毕工司年事虽高,身形精瘦矮小,然双目烔烔有神,为人刚直。平日里若有谁敢在他老爷子眼皮子底下偷懒,只消一横眉,一捋长须,偷懒者必两股战战,再不敢犯。
消息传到侧门港口时,毕工司倒真像个小老头,硬着头皮故作镇定地听完弟子的传信,腿肚子微微打颤。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开个玩笑?!
他也是听了几句,私底下跟弟子们絮叨一下,哪曾想被仙人听了去?
毕老头浑然不觉,揪下几根胡子。
虽说风言风语早在六司间流传,但被公之于众的却是他工造司。
这下全璃月都知道是他工造司传的帝君闲话。
毕老头嘴唇颤抖。
已经可以想到其余五司恬不知耻撇清自己,同仇敌忾坑他下水的老东西们奸诈的模样了。
顶着弟子绝望的目光,他大手一挥,一派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洋洋意气。
“老朽一人做事一人当,手下不许停,你们只管继续赶工!”
转头,毕工司火速呈递上一封告罪信。
信中洋洋洒洒写了这流言由来,五司皆被点出。又细数工造司功劳种种,其情真切,其心可昭。末了,老泪纵横,哀哀戚戚,唯请帝君准其告老归家,莫要牵连工造司众人。
主打一个谁都别想跑。
五司得了消息,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各司互扯头发,口水乱飞,一群人撸起袖子在各司院子里乱打一气。
往生堂跌打药告急,堂主震怒,指着各司的伤患就是破口大骂,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众司垂头丧气,唯唯诺诺。
外面乱成一气,所有人提心吊胆地等着玉京台的消息,玉京台内却安静的很。
流云和归终赶到的时候,钟离正抱着你,身姿挺立,如磐岩般巍然不动地站在院前一颗枣树下,正抬头看着翠色欲滴的层层叶片,枝头上已经结了青色的小粒。
听见两人脚步,钟离收回目光,把手里的人交给归终。
“她神识有异,现在已无大碍,还需得好生静养几日,你们把她送进去吧。”
归终小心翼翼的把人接过来。
流云皱眉。
“可是受何人袭击?”
钟离摇头,复又开口道:
“你们可知她今日为何要去绝云间?”
两人面面相觑,齐齐摇头。
末了,归终灵光一现,犹豫道。
“方才安置伤员时,听说阿离拿了张药方,去往生堂抓药,往生堂说是缺了几味药材,阿离莫不是采药去了?”
钟离意外地抬了抬眉,复沉思一会儿,缓缓道:
“无妨,此事不必多提。我还有事,阿离便托付给你们了。”
两人心知他还要处理夜叉一事,自然是满口应承。
只是两人忍不住,频频瞧向你攥紧的手,墨色饱满,尾端缀金,赫然是钟离垂在身前的一缕长发。
钟离不语,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一片枣叶离开枝头,无风自动地拂过发丝上端,那发丝骤然断开,切面齐整。
直到钟离离开,流云才缓缓开口。
“帝君…不是一贯爱惜仪容…吗?”
归终沉默,枣树的叶子在风中摩擦,哗啦啦地响。
“别说了,停。”
归终看向怀里的少女,神色分外精彩。
……
“停。”
你捧着流云递给你的安神汤,神态木然,瞳孔震颤不已,脸色精彩纷呈。
“……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你神色恳切,目光清澈。
“心上人?谁的?帝君?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