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声,陶峦被丢在沙发上,力度有点重,连带着脚上的鞋也掉出来。
闻到餐桌上散发的香气,她肚子适宜地叫了两声。
刚蹲下捡鞋的祝聿愣在原地几秒,忍住笑打趣她,“怎么,你那旧朋友没请你吃点东西?”
陶峦靠着抱枕坐起,支起一条腿,另一条腿盘在下面,那双灵动眼珠低头东转西转就是不看前面。
摆好鞋子后,他缓缓起身,视线黏在陶峦身上,不肯移动半分,“说话,没让你变哑巴。”
“不饿。”
她撇开头,冷声开口,一只手固执地抠着裤脚。
“好,不饿是吧,那就坐过来看我吃。”祝聿也不拆穿她,往侧边让开一条路,给他的公主走。
看得出他是故意的,陶峦也不肯认输,哼了一声,气冲冲甩开抱枕,也顾不上穿鞋,赤脚朝餐桌跑。
祝聿刹那变了脸色,弯腰捡起鞋子,几步跟上她,单手揽住那细腰,顺势坐上刚拉开的木制椅子,把手中的人放在自己大腿上。
谁知她还很气,抱着双臂一脸不可置信。
他略带责怪瞪了她一眼,又认命般弯下腰,认真替她把脚塞进鞋子里。
“这地这么凉,能不能懂点事,啊?”
不说还好,这责备的话更是点燃陶峦肚子中的火,本来今晚什么也不说,让顾松带她来这,已经够让人憋火。
结婚又不是卖身,人最起码的知情权她都没有,这算哪门子事。
“我不懂事?究竟是谁在不懂事?祝聿,我不想跟你玩了,和你相处太累了,错了道歉也不行,不道歉更不行。我又不是圣人,你凭什么规定我不能犯错,就是犯人,也没有听过这样子受欺负的。而且要我来干什么也不说,我连选择也没有,你有把我当人吗?嘶——我讨厌你。”
她说到情急处,泄愤式地推了几下他脑袋,结果反而力气使太重,手也扭痛了。
这下更是气上加气,模仿着他原先责问的语气,“这头这么硬做什么,能不能懂点事,啊?”
屋里安静得超出想象,身下的人一脸平静,弯腰握着她脚踝,不疾不徐把灰色丝绒长带围着她脚踝耐心系好。
这人是不是方脑壳?
陶峦左手包住红透的右手腕放在胸口处,气得翻了两个白眼,故意摆脚想要脱掉鞋子。
察觉出她的意图,祝聿索性夹住她两条腿,瞬间陶峦丝毫动弹不得。
啧,真讨厌这种感觉。
也不管痛不痛的,她故意抓住祝聿两只手,也不准他的手动弹。
“手都红了,不要我揉?”他没挣脱,视线落在她右手腕处,没肿,就是红了点,应该没扭得很严重。
知道他的按摩技术了得。
上学那会,每次在旧自习室学了一下午,陶峦都会享受他的揉头技术。自从国际部图书馆翻新后,高中生里没几个喜欢去本部旧自习室,原因也很简单——没wifi。
前面几个星期,她还愿意信祝聿的好话,跟着听课刷题要好好学习,结果月考成绩一出——数学28分,嚯,她上一次乱蒙还得34分。
她倒无所谓,考多差都那样式的过,可祝聿偏偏较上劲,不过也是,他这次次数学就没下过一百四的天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结果连续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直到最后陶峦考了个8分。
对着选择题全错的数学卷子,祝聿沉默良久,缓缓吐出一句。
“故意的?”
“不是......”
天地可鉴,她真的有每道题尽量去算,试题卷上满满的计算过程和公示,可结果不受她控制。
瞧面前人连笑容都挤不出来的样子,陶峦凑近了些,讨好去碰他胳膊肘。
“反正就是学不好,我又不喜欢这些公式,一看到脑壳就痛。”
听到她说头疼,再大的事情都要放一放,祝聿伸手去揉她太阳穴和额头。
力道适宜,舒服得要命,陶峦享受般闭上眼睛。
“不止看到数字,我一看到圆形字母就犯困,提到背古诗文就想打盹。”
“嗯,对的,”祝聿点点头,故意捏捏她脖子,“抄英文歌词恨不得一晚上不睡觉,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一句古文,刨根问底都要了解清楚,这种心思放到学习上,也不用我天天盯你。”
“那次是看古典舞视频,下面有人评论一句,我不懂才问你的,”她不服辩解,“我现在不能跳,想要多欣赏一会都被你说。”
祝聿瞬间失神,双手无意识垂下,他哪里能知道到陶峦看的是舞蹈视频。
“对不起。”
他嗓音像是哽在喉中,小心翼翼中带着份酸涩。
“停停停,我陶峦有那么脆弱吗?不能跳就不跳了呗,至少我还可以弹钢琴,不要搞得我只有跳舞这一项乐趣,否则人生也太枯燥了。”
她连眼睛都没睁开,凭感觉抓住祝聿右手,“头还是痛的,继续。”
祝聿回过神来,轻轻“嗯”了声,继续帮她按摩。
“你说得对,你的人生要精彩绝伦。”
莫名能听出一股苦涩和艰难,但他话说得十分坚定,更像是一种承诺。
思绪回到现在,看着眼前这个能捏住她弱点的人,陶峦犹豫几秒,还是松开了手。
“你真的很烦。”
“嗯。”
祝聿接过手,也没着急动手,轻轻按了几个地方,问她痛不痛。
“还好。”
真正的痛意也就那几下,捱过去好像也没什么,陶峦忽然意识到被他带偏了话题,斜挑着眉,“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刚才说的话?”
“嗯。”
确定没扭伤,祝聿才慢慢去揉她的手腕。陶峦骨架子偏小,瘦是比以前瘦了些,但肉依然却很有劲。
“那你没什么想说的?”
陶峦耐心性子,不停告诉自己这个人她暂时还不能得罪,对哦,她哪里有资格挑祝聿的错处,人家大可一个不开心拿着悔捐威胁她。
一想到这,她平复住呼吸,也不摆出咄咄逼人的样子,挤出抹讨好的笑,“算了,这件事说到底是我的错,我迟到了,对不起。”
祝聿抬起眼睛瞥了她一眼,腿上人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头发也乱成一堆,可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是我不懂事,弄不懂你拉黑我的原因,也没提前和你说吃饭的事,我认错。”
他边说边抬手整理起陶峦的头发,沿着她惯常最爱的四六分,分开两边头发别在耳旁,然后轻轻按压她脸上的小雀斑,今天打了腮红,好看得不像话,世上再没如此漂亮的人,像落入凡间的精灵,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但是我好开心,今天我的小嘟好像变回自己了。”
“所以,小漂亮,我郑重请求你的原谅,要不要试着接受?”
从他漆黑瞳孔中,陶峦看清楚自己错愕表情的倒影,还看清他毫无掩饰的爱意。
疯子。
她招惹上一个疯子了。
一个彻头彻尾为了她疯掉的人。
半晌,陶峦叹口气,摸了摸眼前人的脑袋,“你真是无药可救了,祝聿。”
“不能这么说,还有你能救我。”他俯身凑近光滑白皙的眉心,呼出的热气飘进陶峦的一双眼儿。
不管以前还是以后,至少此刻,他坦率的赤忱,他痴痴的迷恋,就如此平铺直叙,却又一针见血刺穿她的心。
还要问什么,还要怪什么呢,他有多怕失去自己的那颗心,就恨不得掏出来给她看了。
陶峦咬住下嘴唇,迟迟没说话,对祝聿到底是什么感觉,她暂时还说不上来,唯一肯定的是:她没那么讨厌祝聿了。
她晃晃头,又踢一脚某人的小脚肚,“总是嗯嗯嗯个不停,显得好像我欺负你。”
“欺负我也认。”他试探性沾了沾嘴角处,察觉到陶峦没生气,才碰上红唇,也不敢多碰,碰了三秒就离开。
果不其然,陶峦本来泄掉的气再次膨胀起来,捂住自己的双唇,极为正经地警告他,“我还没有说要再次喜欢你,不—准—亲。”
“嗯。”他唇角带笑,慢悠悠擦去唇上的印痕,哄小孩子般的腔调,“不亲不亲。”
“也别提那些我根本办不到的要求,我要你不受伤,要你做这做那还没理由,要你听话懂事,你肯听吗?”
她一个一个掰着眼前这个人的“罪行”,倒也不是她不懂这些事情,就是想嘴上逞个强。
不知道为什么,在祝聿面前,她就是不用想那些成年人世界的规则,也不用想这个人开不开心,她就按着自己的心情走,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放松怎么来。
好奇怪,她蛮不讲理又肆无忌惮,就是笃定这个人不会生气。
明明......明明她才是求人的下位者。
“肯听的。”
她瞪了一眼。
祝聿连忙补充,“......做不到的就不听。”
这还差不多,陶峦点了点头,肯听劝的人,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饿了,我要吃饭。”陶峦拿起筷子,眼睛看向满桌的大餐。
下一秒,一只大手挡在前面,他好声好气解释,“菜冷掉了,我叫人重新上。”
“哪有那么娇气。”
她嗤笑声,作势又要去夹菜,右手中指上二十克拉的鸽血红宝石闪出光。
他又来挡。
陶峦干脆用左手牵上那只手,右手钻着空子往下面夹了块肉。
这倒是让祝聿愣住几秒,紧接着不自然咳嗽几声,小声辩解,“冷的,吃进肚子不好......”
“我只问一句,我饿了,你让不让我吃饭。”陶峦丢下筷子,往后靠着椅背,不冷不热吐出一句。
祖宗发话了,他能怎么办,只好用手背去试探每道菜盘壁的温度,夹些还不太冷的菜。
又从她口袋掏出发圈扎好头发,细心为她擦了手、鱼要挑刺、菜要去根,才敢放到她碗里。
见她拿起筷子吃得欢,知道自己伺候这难惹的主开心了。
吃到半路,陶峦说想喝热汤,祝聿又重新叫人安排上了汤,自己把她碗里剩下的饭菜几大口全吃光。
等人换完菜,陶峦给自己盛了碗热汤,喝了几口后,抬头问他,“叫我来吃饭,就只是为了吃饭吗?”
“昨天中午和明启的高层在这吃饭,新的菜品都很不错,想要你也来尝尝,否则我总感觉过意不去。”祝聿笑着讲出,眼里却满是歉意。
陶峦盯着碗里晃悠的汤汁,心仿佛被什么击中,酸胀的热气直往鼻尖冒。
“还好带你来了。”祝聿看向餐桌上的残余,自家这位大小姐确实爱吃,等会叫顾松负责把厨师请回去。
说不清心里的感受,陶峦清清嗓子,从包里拿出张卡,“很好吃,这餐饭算我请你。”
祝聿失笑,明白这是大小姐别扭地表达歉意。
察觉到自己这句话可能产生歧义,陶峦急忙做解释,“不是要和你疏远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感谢我。”祝聿给她找了个合适的词。
陶峦眼睛亮了不少,“对,感谢你带我来吃好吃的。”
说完后,她匆忙低头去喝汤,似乎要极力证明这句话。
喝得太急,没过几秒呛到咳嗽。
一只手有节奏地帮忙拍背,祝聿又扯出纸巾,为陶峦擦拭嘴角。
他手指修长,指甲是好看的莹白色,由于刚才打闹的缘故,指关节还有点偏红。
“我们不赶时间,慢点来。”
“她欺负你?”祝聿压低眉,神色间染上几分冷峻。
“也不是,只不过给她发工资的不是我,人家也没义务听我的话。”
她耸肩摊手,这是事实。
尽管她再三告诉罗阿姨,不要叫人动她的花,不要看她的电脑,也不要总是偷偷和祝聿汇报这汇报那,可全是徒劳。
对方沉默了几秒,闷着脸就是不肯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