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陶峦做好方案点了发送键。
桌子旁边是昨晚章女士煮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她打开窗户，外面灰蒙蒙静得可怕，风很凉。
陶峦披起外套，盯着窗台上的粉白蝴蝶兰发呆。
这算是最好养的花，秘诀就是不要太关注。
以前她很嫌弃这种花，虽然开得好看但没什么特色，养起来也不过瘾，没什么成就感。
之前养的烦了，就随手送给祝聿，他看起来还很喜欢，她索性就继续养了一盆，后面忙学业忙工作，也连带着爱上这种花。
一搬进来她就去城北那家花店买了两盆放家里。
唯一让她省心的东西。
脑袋涨得发痛，她闭眼重重敲头，似乎又提到不该提的人。
手边第二个抽屉是止痛药，她的灵丹妙药。
七点半，手机叮铃声传来，是彭禹伍的电话。
此时陶峦正坐在桌边吃早餐，小群里消息响个不停，梁素微那边事情办得很顺利，卓正文也派人去请了律师团队迅速对接。
陶峦舀了勺汤送进嘴中，早餐很丰盛，有馄饨、煎饺和豆浆。比起干巴巴的三明治吐司，看起来更有烟火气。
犹豫了会，她还是按了接听键。
彭禹伍：“陶姐，手稿我都整理好了。”
“上午律师会到，可以交给他们。”陶峦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陶姐，这幅画真的是我自己的创意，麻烦您多和公司总部的人帮我解释。”
“我家条件一般，父母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把我供上大学，终于等到我能挣钱养家。我不能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毁了自己，我爸妈苦了半辈子，实在不想让他们继续苦下去。”
“我实话和你说吧陶姐，我现在人在往医院赶。我爸最近下岗，妈身体一直有病不能去工作，全家只能靠我撑起。我不能丢掉画家这个身份，我妈每天吃药化疗加起来三千一天，老家房子卖掉了，全部的钱加起来手术费还差两万才能做心脏支架，这个奖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我真的没有抄袭，我不会也不敢抄袭。”
“之前对接的陈老师，我联系不上了。昨天那个人说要辞退她，其实她也没做错什么，如果可以帮帮忙，我求你陶姐，帮帮我们。”
他声音透着无助和绝望。
陶峦握紧手机，想起昨晚制定的方案，良久没有说话。
“峦峦，喝口热豆浆缓缓。”章女士看出女儿的不对劲，倒了杯豆浆放在她碗旁。
她对上章女士关心的眼神，吞了吞喉咙，调整好状态开口：“你先把证据交给律师，其他的等结果。”
“知道了。”那边的音调明显减弱。
“嗯，先挂了。”
她依旧秉持公事公办的语气。
见她放下电话，章清渠开口：“你楚叔叔给我打电话说，楚蕴知道错了，出国前想带着刘临和你道个歉。”
“听说她脸上也被猫抓伤了，留了道蛮长的疤，要不不去了，我怕吓到你。”
这又是闹哪一出？
陶峦想也没想，“我不见。”
“对了，”章女士从旁边拿出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几只药膏，“之前出门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谁送的啊？还挺用心的。”章女士拿起药膏仔细查看，是进口的积雪草苷软膏和表皮生长因子。
陶峦脸上浮现迷惑，这几天上班她没特意遮盖，公司的人都知道。
可是谁会送给她？
还知道她家位置。
“不知道，有可能送错了。”
“送错了？”章女士若有所思，“这个牛皮纸袋是上周三出现的。那个时候你上班没回来，我瞅了一眼，是处理烫伤的药。我寻思家里也没人烫伤啊，就任由它放着。”
“你不知道的话，可能真是送错了，我下午去保安室调监控看看，毕竟是药。”
上周三？
她和卢池见面的日子，还遇到了......
他送的？
陶峦不禁笑自己自恋，人都把围巾丢了，结果自己还在瞎想。
可除了他还有谁？
她有点搞不懂，搞不懂他，搞不懂自己。
“妈妈，丢了吧。”
“啊？”章女士微微张嘴，不太理解女儿的话。
“算了，”她咬了口煎饺皮，肉被章女士用筷子挑出来，“我自己丢。”
她放下筷子，拿起垃圾桶放到家门外，那里正好对准走廊摄像头，然后把牛皮纸袋连同药膏毫不留情丢进去。
“啪嗒”一声关紧门。
就许祝聿扔东西不成？
章女士好奇看着这一幕，聪明地撇过话题：“今天起得好早，是出什么事了吗？”
“嗯，公司出了事，比较着急。”陶峦撩开头发，边走边滑动手机，各类社交平台上已经出现大批爆料抄袭的视频和贴子。
按照计划，先等这个消息蔓延开来，热度不断攀升后，再打一个漂亮的公关战。
章女士剥开鸡蛋，把蛋白放在陶峦盘子上，蛋黄丢到一旁。
“看来你一回来我就应该陪你住，这几天吃得都多了。”
陶峦本来就听医嘱按时吃药，再加上章女士的精心照顾，这几天胃口不错，睡眠也好了不少。
“不用帮我弄了，肚子快吃不下。”她坐下夹起蛋白，看章女士还想剥下一个蛋，连忙阻止。
“那我去切水果，等会你带着去公司吃。”章女士想了想，起身走向厨房。
原先空空的厨房现在一应俱全，微波炉锅子铲子各种厨具摆放得整整齐齐。
秋冬时分，陶峦是最讨厌吃水果的，冷冰冰的食物的，但也没拒绝。
她看了眼章女士忙碌的身影，又想起彭禹伍，他此时应该买了早餐送去医院，躺在病床上的妈妈，下岗失眠的爸爸，焦虑忧愁的儿子......
不知道为何，她脑子里总是有股不好的预感。
楚沧海也没找过来，日子过得稀松平常，好像本该就是这样。没有楚家人，只有她和妈妈。
“妈妈，这阵子忙完我带你去做个检查。”
“好，”章女士探个头出来，“我早就想带你去做个检查。”
“是你，你做个检查。”陶峦纠正她的话。
“行，一起做个检查。”章女士回去继续切着水果。
陶峦没应，她有病，哪里能和章女士一起做检查。
她打开手机，还是选择发了条消息给卢池「抱歉打扰了，可以麻烦介绍一位画画方面比较权威的大师吗？」
想了想，她又添了句「没有也没关系。」
字还没打完，卢池就发来信息「可以啊，明晚我刚好和秦庭礼一起吃饭，到时候给你发地址。」
太巧了吧？似乎预料到她会发来消息。
陶峦心底难免有些诧异，继续打字：「谢谢！我会准时到的。」
「卢池：举手之劳而已，喜欢吃什么？我提前点。」
她继续打字：「感谢卢小姐了，我不挑食。」
「卢池：那好吧，明晚见。」
卢池又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
陶峦抬头便看见章女士端着水果盒出来，嘱咐道：“剥开的橙子要吃的时候放微波炉热三十秒，车厘子记得用热水泡温了再吃。”
“知道了，中午不回来吃饭。”她接过水果盒放进包里，在门口换了鞋打开门。
“等等，”章清渠叫住她，从衣帽架上取了件羽绒服递给她，“天气越来越冷，在办公室多放件厚外套备着，万一变天了也不慌，别让自己感冒。”
“我穿了外套。”陶峦推过去不肯接受，“再说了，公司有暖气，出门车里有空调，不会冷的。”
章清渠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独自把外套放回原处。
到了公司，邱燃临时又开了场会，云卓也坐在旁边。
云卓率先开口。“这个事情我已经有把握说服安一帆这幅作品没有抄袭，后续怎么处理看你们的。”
惊喜来得太突然，大家怔怔看向他。
“意思是他不会出来了？”晏怀纯皱眉问道。
这不是闹嘛，合着他们大半夜全白忙活了。
云卓从容不迫坐在位子上，“你可以这样理解。”
昨晚态度那么强硬，现在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陶峦抿紧嘴唇，回想到昨晚云卓和卢池一同离去，今早卢池的不对劲，莫非是卢池和云卓协定了什么？
安一帆的出现也很奇怪，没有邀请函，他是怎么进入会场的？
除非伪装成艺人的工作人员进来，否则她想不到在安保的拦截下，安一帆怎么溜进来。
“云先生，要不还是听听我们的方案再做决定？”梁素微笑吟吟开口。
邱燃坐在上方，似乎在思考其中利弊，最终开口：“乔铮，简单说一下。”
乔铮神色始终平静，听到邱燃叫她的名字，才带头报告昨晚商议出来的方案。
等到乔铮说完方案，云卓双手交叉放在桌面，脸上明显出现犹豫。
“就按这个反抄袭的宣传来办，”邱燃肩上披着黑色皮草外套，点了点桌上的文件，几乎是迅速敲定，“卓文正，你迅速安排下去。”
陶峦眸色暗了暗，一言不发。
“邱总，律师也说彭禹伍抄袭吗？”贺培好奇发问。
卓文正不自然咳嗽声，责怪的眼神递过来，“贺培，邱总怎么说你怎么做就好了。”
梁素微不着痕迹把话题引过来：“我马上和平台的运营对接。”
“我和芭克丝去对接Kapit?n朗姆酒背后生产的故事。”晏怀纯紧随其后。
“海报动画由陶峦负责，整个活动还是由乔铮来管理。”邱燃眉目舒展，往后一靠，“这场危机能成功度过的话，这个月工资翻倍。”
听到涨工资，众人神色放松不少，唯独陶峦唇角扬不起来。
邱燃嘴角绽开笑，“我知道这阵子事情多，但现在是特殊时候，大家苦一苦，苦过这阵子，成果一起享。”
“邱总也辛苦了，主要是我这个执行总裁没做好。”卓文正马上开口自责。
邱燃安抚道：“这种意外事情主要还是底下的人没做好，做评估的时候不细心，那个陈什么可以开掉了，公司不留这种无用人。”
“邱总，这是我们第一次做这种性质的颁奖会，难免会出现疏漏。既然找到失误来源，下次可以招一些专业人士辅助来做前期评估调查。”陶峦双手捏紧笔，大方抬头对视邱燃。
“你的意思是，要我别开除？”邱燃倨傲抬眉，语气冷了几分。
多年来寄人篱下的生活，本能告诉陶峦，现在需要低头示好。
邱燃说的没错，她是想保下这个人，就当她想赎罪吧。
“失误的员工需要罚，我只是从这件事得到了教训。就如邱总之前所说，自己还是有很多不足，需要邱总多多教导。”
“知道自己有不足，就还有救。”邱燃笑了声，脸上带着光彩，“那名员工暂时不用开除，这个月绩效取消，以后大家做事要常反思，才能领着青木传媒一起走向更好。”
“邱总说得是。”卓文正带头鼓掌，这场会议的结束氛围是难得的和谐。
茶水间，陶峦接了杯温水，双腿交叠靠着桌子，暗自思考该不该再去见秦庭礼。
邱燃的态度太明确了，比起费尽心思证明彭禹伍没抄袭，从而挽回芭克丝颜面，不如放手一搏，用丑闻的流量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后者带来的利益对芭克丝有无限潜力，并且还能带动最原始的带动市场要求，就是手段不太光明。
而她是这个阴谋的策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