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绕过废墟,飞奔向飞船,其他人不停唤着“柔指挥官”,动手扒拉废墟。
好像过去了许久许久,废墟不见扒开多少,也没听见柔煜川的回应,众人的心不由地往下沉,很难不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神呢?”一名队员匆匆跑进神殿,做为创造宇宙的存在,神一定可以救柔指挥官的吧!
神殿中,一片宁静祥和,依然不见神的踪影。
他大声喊道:“神,请您来救一救柔指挥官吧!”
除了他自己的回声,没有任何回应。
好在救援队伍很快赶到,冲在最前面的人连头盔都忘记摘,举起铁镐开始撬走最上面的大石块。
神之领地神圣的光芒让他的头盔像镜面,清晰地照映着所有人焦急的面庞,所有人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只能从一声声柔情似水的“柔教授”,与奋力挖掘的动作中,知晓厉上校对柔指挥官的款款深情与忧心如焚。
顿时激发出众人的斗志,更卖力地挖掘废墟。
“大家不用担心,你们敬爱的柔指挥官没死。”
一个字正腔圆的声音出现。
除了厉烨舟,其他人手头一顿,循声望去。
神殿前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头淡金黄色长卷发,脸上粘着略显滑稽的胡须,左手握着权杖,顶部一只活灵活现地金属秃鹫,身上披着纯白如雪的长袍,露出精壮的半边胸膛。
他指了指废墟某处,“柔煜川在那里。”
众人顾不上神终于出现了,赶紧先扒开碎石。
他们看着厉上校力拔山河,举起一块起码一吨重的石块,大喝一声扔到一边,震得地面又在颤动,他迈着沉稳的步伐,紧接着扑向废墟下的某个角落。
“柔教授!”
众人来不及想厉上校这次喊出的声音有点奇怪,急急忙忙围拢上去。
一根石柱顶端正好倒在柱座上,下方形成狭小的安全三角区,柔指挥官泰然自若地坐在里头,尽管头脸与宇航服上落满灰尘,但没有半点狼狈感,仍然那么优雅沉静,要不是额头上一块明显的血痕,他们差点要为柔指挥官喝彩鼓掌。
队员连忙问道:“柔指挥官,您认得我们是谁吗?您身体哪里不适?”
柔煜川迷茫地看着他们,眼睛里像蒙上了一层水雾,晶莹璀璨,让人联想到被水浸润的宝石。
“柔指挥官?”队员们感觉不太对劲。
柔煜川慢慢地眨了眨眼,看了看四周后,眉间微微一蹙,流露出失落之色。
队员们根本没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苍白的皮肤与额头的血迹更显得他脆弱得快要破碎。
他们慌了。
柔指挥官不会被砸傻了吧?!
“诸位,柔煜川需要接受治疗,请厉上校带着他跟随我来吧。”神又开口了。
“谢谢您的好意,”头盔的面罩打开了,露出一张覆盖着浅黄绿色鳞片的粗犷面庞,金黄色的眼,细长的瞳孔犹如一条邪恶的龙,“煜川的身体情况属于奥德茨国家级机密,星舰上的医生拥有最完整的医疗报告,会为煜川安排最佳的治疗方案。”
神诧异地瞪着这只蜥蜴人,半晌后愤愤问道:“柔煜川遭遇生命危险,厉烨舟居然不来救他?他们之间四千年的缘分为何会演变至此?!”
他露出更复杂的神情,有苦恼有难过,更像个慈祥和蔼的长者关爱自己的孩子一般,怜惜地注视着柔煜川。
跟随柔煜川来到神之领地的九名队员也震惊了。
平时没在意到,现在才发现安全副主管加兰的声音和厉上校有七八分相似,刚才情急之下更难分辨出来。
可是,正如神所说的,做为柔指挥官的爱人——厉上校为什么没有来?
从平日里展现出的一言一行来看,厉上校把柔指挥官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视若珍宝一般体贴呵护。
就算现在搞离婚PLAY,装装陌生人玩情趣,也绝不可能在柔指挥官有生命危险时,袖手旁观。
加兰耸耸肩,“事发突然,我们来不及通知厉上校。您有闲工夫记挂他们两人的姻缘,不如先向我们解释,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坍塌,造成我们的指挥官受伤?”
“很抱歉,”神内疚地向他们微微欠了欠身,“这里的地质运动时有发生,地貌形态不断改变,最后演变成一个新的行星,开始孕育更多的生命。”
加兰又问:“以您的能力,稍作干预完全是举手之劳吧?”
神抬头望向苍翠的山林,“自然的演变,我不想也不能插手,在世上留下太多神的痕迹是灾祸的开端。”
加兰再要问,柔煜川抬手制止。
他的脆弱之色已经消失,唯有眼角发红,“刚才我看到的是什么?”
神心疼地望着他,“你心中最想念的人。”他幽幽叹口气,“你仍然放不下,以至于与厉烨舟这一辈子的姻缘要经历不少波折与考验。”
众人更大惊失色。
听起来柔指挥官心里还有个比厉上校更重要的人?!
我靠,那个初恋不是炮灰吗?
柔煜川皱起眉头,露出厌烦之色,“何必执着于已经毫无关系的前世,不如早早了断,各自追求新的人生。”
神唉声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实在太任性,非要经历一段波折后才知道谁是最好的。你们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为什么不能好好珍惜呢?”
柔煜川像没听他讲话,兀自说道:“希望下一次我和厉烨舟来到神之领地时,我们能够合作愉快,尽早结束任务,尽快回去解除婚姻关系。”
神苦笑,“祝你早日康复。”
一场牛头不对马嘴的谈话结束,加兰横抱起柔煜川,大步走向星桥。
柔煜川对上加兰担忧的眼神,压低声音道:“大概率只是轻微脑震荡而已,计划完成的还算顺利。”
他瞥向远去的神殿,神已经消失,而震毁的广场并没有修复。
渐渐地,眼前出现重影,脑子跟着晕乎乎,想来即使自己一直有所防备,迅速地躲闪开,但还是被小石块砸到了,伤情很可能比自己预估的要严重一些。
柔煜川靠在加兰的肩膀上,更方便说话,“今天走这一趟,正如我所预测的,并非万能的神,怎么可能是真正的神,他连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贺渡,贺渡又对我做过什么,都不知道。”
加兰的神色一凛。
柔煜川继续说道:“叫威尔福德按照计划行动,保持最高防御等级。”
加兰郑重应道:“好,你放心。”
柔煜川感觉头晕得更厉害,加快语速道:“我和厉烨舟身上,有神需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暂且不知。我只能确定,因为我的身体不在最健康的状态,神无法实施他的计划,为了避免引起猜疑,才放我们走。我们有更多的时间部署更完美的撤离计划。”
“嗯。”加兰回头看一眼,确保自己和柔煜川的谈话不会被其他人听见。
“虽然我很想知道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目的,但他绝不是良善之辈,不能冒着让无辜的人去死的风险……”柔煜川抬手捂着额头,“厉烨舟和江皓君什么动向?”
加兰道:“安静如鸡。”
“我在,他们不敢有大动作,”柔煜川摸了下额头,看着掌心的淡淡血迹,“现在机会来了,一招苦肉计,换来一箭多雕,赚翻了。”
“你啊……”加兰哭笑不得。
“富贵险中求嘛。”快到星桥的尽头了,柔煜川道:“我先装晕了。”
“……”加兰看着陡然无力垂下的脑袋,心头恐慌地狠狠一抽,“真是装的?”
柔煜川道:“看来我装得很完美。”
加兰松口气,赶紧登上飞船,返回神迹号。
踏上神迹号的那一刻,柔煜川火速而隐秘地把紧攥在手心里的东西,塞进加兰的口袋里,然后听见周围的惊呼与七嘴八舌地议论,听见医疗中心的仪器滴滴滴的声响,和章勤等人的交谈。
他感觉自己可能伤的真的有点严重,居然产生了幻觉。
其实也不算是幻觉,因为眼前的一切正是十八岁时的自己,如今的他如果不是被厉烨舟勾惹起,一般不会去回想这段记忆。
当年,他的病情趋于稳定后,厉烨舟问过医生的建议,拿来一些画本,对待幼稚园小朋友一样,耐心的教他一些常识,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
不到两周时间,他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和其他人交流。
也仅仅是像个正常人,脑子里紧闭的大门,沉重的铁锁几乎没有打开的迹象,他依然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自己叫“柔煜川”,对从前的一切一无所知。
有一天,病床前来了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妇和年轻女孩,他没认出那是自己的父母和孪生妹妹。
据说他们一家四口各自工作异常忙碌,能相聚在一起非常难得,有家人的陪伴,对身心状况都会有改善。
可是,他的记忆死活不肯恢复,哪怕一丁点也没有。
一段时间后,家人们因为工作学习,不得不离开医院,陪伴在他身边的又只剩下厉烨舟。
厉烨舟开朗活泼,朝气蓬勃,笑得傻呼呼,会为他的进步而激动鼓掌,会不嫌麻烦地握着他的手陪他入睡,会比护工更温柔细致地照顾他,像一团火焰在他奔向黑暗的生命线上热烈跳动。
要说恨他吗?
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根本没有在意过是厉烨舟一球砸伤自己,才几次濒临死亡,落到这般境地。
要问为什么,当时的他,自己也说不清。
只说过“你不用陪着我,你该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
厉烨舟固执地说,“都说了我会负责到底!”
十八岁时的景象如烟雾般散去,柔煜川睁开眼,苍白的病房让他恍惚,然后厉烨舟的脸塞满了他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