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技艺高超的雕刻师傅也许不好找,但是要同时满足跟王芹扯上点关系还家庭不太富裕的条件就相当好找了。
这个木匠必然没有自己的正式工作,因为在这个年代人们将正式工作视为无上的荣耀,极少有人会冒着丢工作的风险去赚点蝇头小利。
想明白这两点之后,虞巧儿找起人来简直手拿把掐,她率先找到了离家最近的李木匠,正是庄和光给自己打的那把摇椅的师傅。
“咚咚!李师傅?李师傅你在吗?我有点事找你。”
会做木匠活的人家里的门都比别家要精致,木板之间的缝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形。虽然没有繁复的雕饰,但这两块木门合拢时两边的木纹能不偏不倚地连上,足见工匠师傅的手艺跟巧思。
木材就是常见的松木,但却没有那股松木的酸臭味,应该是经过了特殊的处理,敲起来声音敦实醇厚,不一会儿门就被人打开了。
李师傅微微有些驼背,但是看着却十分精神,见一个脸生的姑娘敲门面露疑惑,虞巧儿赶紧自我介绍。
“李师傅,我丈夫是庄和光,就住在前面那条街,我家的躺椅就是你给做的,我特别喜欢你,想请你再给打一个小桌子给我家孩子做读书写作业用。”
李师傅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庄副团长家的媳妇,于是赶紧将人请进门。
本来那个什么桌子就是虞巧儿胡诌的,只要能端正摆着不晃悠就行,所以李师傅问起要求虞巧儿一概都是回答“你看着来就行。”又或者是“你说好那肯定就是好。”
李师傅试探着报了一个价格之后,虞巧儿甚至都没砍价之直接就答应了,舍得给家里孩子专门做桌椅的人家少,李师傅担心这桩大生意一个不小心就没了,所以抓紧时间选好木材当着买家的面就开始干活,好展示自己的专业性。
李师傅拿着一把锉刀专心打磨木板的时候,虞巧儿不懂声色地开始套话。
“师傅你这手艺可真好,岛上的木匠里估计就属你这里生意最好了!”
李师傅含蓄地笑了一下,但是语气中难掩骄傲:“都是街坊邻居们心善才愿意给我这个糟老头子一口饭吃罢了,算不得什么好生意。”
“师傅你可太谦虚了,就你打的那把摇椅,来我们家见过都夸好!这么大的物件你都做得那么精致!再说起我亲戚家前两个月找人做了一个给小娃娃玩的木雕小兔子,丑的哟~~~要是不说别人都以为那是只丑老鼠,把那小娃娃都吓哭了……”
虞巧儿说话的时候还不忘手舞足蹈,抑扬顿挫的语调把李师傅逗得哈哈大笑,笑完后却只是继续干活,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的意思,虞巧儿只好再接再厉,佯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可惜我那时候还没认识师傅你,不然就算你忙不过来,也肯定也能给我介绍一个能将木雕这类小玩意儿做精致的师傅……”
虞巧儿余光瞥见李师傅的锉刀慢了下来,他悠悠叹了口气才才继续说:“我倒是认识一个人最会做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只是他成分不好,现在还在最东边的一条破船里改造……等我把这个桌子做完了,顺手给你做一个小兔子拿去送给那孩子就是,我无儿无女一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小孩了。”
虞巧儿赶忙道谢,听说李师傅喜欢小孩又跟他聊了会儿安安的事情,约定好下次带他一起来取桌子才告辞。
出门之后虞巧儿没有直奔岛东边,而是回家拿了一个破桶,走小路绕了那附近。
州口岛西边有出入岛的渡口,那里一年到头也难有人少的时候,而东边则完全想法,毫无遮挡面向大海的位置看起来风景宜人,但是居住起来绝对十分艰苦,更何况现在天气还没转暖,这块地方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
岛东边稀稀拉拉停着几条破船,船与船之间用生锈的铁链拴在一起,虞巧儿远远地看过去根本就看不出哪条船上能住人,只好缩着脖子继续向前。
这时候最破的那条穿里钻出来一个人,这样冷的天气,这人只穿了一件破袄子,薄裤子甚至连小腿都没法完全包住,但是矮小的破船并没有压弯了他的背脊。不等虞巧儿出声,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这边。
他绷紧身体,直直地盯着虞巧儿,然后开始后退。
虞巧儿赶忙出声:“你别误会,我家孩子想吃海鱼,这会儿还没地方买,我想过来碰碰运气。”
但凡提到孩子,一般人都会降低戒备心,但是这人受过的迫害太深,他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虽然停下了后退的脚步,但却没有向前的意思。
虞巧儿试探着说:“我不太会抓鱼,你如果能帮我抓两条鱼的话,我可以从家里那套厚点的旧衣服给你……”
这人沉默了几秒之后才开口说话:“我不要衣服,我帮你抓十条鱼,你给我拿一床厚点的被子,可以的话我现在就下去抓鱼。”
虞巧儿欣然同意,大声的回答他:“好!”
听到肯定回答后,他大步向前接过虞巧儿手中的桶,然后转准备朝海里走去,虞巧儿觉得这样的天气下水会把人冻病正想制止,这人这时候却回头来看向她,面色不自然地开口说:“我只有这一身衣服,不想弄湿……要不你等两个小时再过来吧。”
这下尴尬的人变成虞巧儿,她懊恼自己没有找个好借口,让这人本就困难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那一瞬间她甚至想直接开口问清楚算了……
虞巧儿叹了口气后将桶从那人手中抢了回来,换上了另一幅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高深莫测一点。
“其实是李师傅说这边有个会雕小物件的师傅,我才过来碰碰运气的,至于这鱼,抓不抓的都无所谓……”
“李师傅?你说的不会是李三江大哥吧?他怎么可能会让人过来找我?我现在什么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眯起眼睛开始打量虞巧儿:“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是找了一个桶或者什么别的东西去跟他套近乎问话?但是你图什么呢小姑娘?”
虞巧儿被这人的敏锐给惊到了,一时间有些结巴,“你你你……”你了半天都没想好借口……
这人轻蔑地看着她,指着一条船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可以跟我来。”然后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似乎压根不在乎虞巧儿跟不跟得上。
虞巧儿此行的目的还没达成了,当然得大跨步跟上。
这条船也是条破船,人走进上去都摇摇晃晃一副要散架的样子,里面很多地方都开始生锈了,难以想象对面这人生活在这样的地方还能保持这么清醒灵敏的头脑。
他开门见山地问虞巧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想让我帮你刻?”
虞巧儿不愿意再落下风,不答反问:“你最近有没有帮什么人刻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对面的人双手环胸,展现出一个防备且带有敌意的状态:“你都说了是见不得人的,我告诉你好让你去举报我再将我拉去批斗吗?你看看这州口岛,还有比这儿更适合锻炼改造吗?我再犯事可就只能关到海田里面了……”
他将“锻炼改造”四个字说得极重,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怨气,浑然不似其他跟他有同样遭遇的人那样被磋磨掉了锐气,只剩下一个死气沉沉的空壳。虞巧儿觉得这人如果能熬到5年后,定然又是一条好汉。
但是他的话可算是把虞巧儿给问住了,她斟酌着开口:“你最近是不是给人刻了一个假章盖在了一个初中毕业证上?我不相信你没有后手。”
说完这话虞巧儿其实心里也没底,她只是想诈一诈这个男人,没想到男人爽快地承认了。
“我最近确实给一个长得像王八精的男人做了一个毕业证。本来我这人最讲义气了,但是她跟她那个什么狗屁亲戚,竟然敢赖我的帐,大概是算准了我不会大张旗鼓地去找他麻烦,那个章现在还在我这儿呢,虽然不能给你,但是那个毕业证上……”
将王八精王英姿的事情抖落干净之后,他开始跟虞巧儿商量价钱。
“这样吧,你给我拿条被子拿套旧衣服,我把那个毕业证的破绽告诉你,然后叫你怎么对付他。”
说完他挑眉看向虞巧儿,用蛊惑地语气问她:“只要这些就能让你把讨厌的人踩到脚下,很划算吧?”
……
趁着人少将东西拿给周四海之后,虞巧儿走在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心里不住地感慨:“王芹啊王芹,多行不义必自毙形容你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但凡你做人厚道一点,我都没法这么快抓住你的错处。”
接下来,就只等一个适合的场合跟时间钉死这人了,还有什么比那么多人关注的考试更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