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内被聒噪包围,一辆辆脱了轨的火车怎样都拉不会正轨。
喧闹声堪比菜场叫卖声,可林阖却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言不发,手心里握着一支2B铅笔,一笔一划的描绘出画中人的五官。
看似云淡风轻的落笔,实则每一笔都是林阖的深思熟虑,她不屑去争名头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为数不多的几次,引来祸端险些害死自己。
林闲渟无所事事的东张西望,眼神一会落在窗外,一会又停在沈慈的镜子上,左手托着下巴,拧紧的眉峰,明明她何种忧愁也无。
沈慈将做完的数学练习册放置回整齐的书本上,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再凑近些林闲渟,轻声的在林闲渟耳畔询问:“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听她们说你要挨处分了?今天你怎么又受伤了?”
林闲渟“啊”的一声,手中的笔还在不停歇做着要命的物理题,缓缓启唇没什么心眼子,一五一十的告知,“也没什么大事,方泉造谣小阖绘画比赛作弊这件事,你都听说了吧。”
当事人林阖就坐在林闲渟的右侧身,是沈慈的前桌,谁让林闲渟人高马大,拥有与同班最高的男同学齐平的身高,她的长相也因自己的藏蒙血脉多几分英气。
林闲渟也不避讳林阖在场,俩人似乎对此事看淡,但必要的解释还是不可少。沈慈乖乖的“嗯”了一声。
“你抛来的问题有点多,让我想想该怎么回答你…好。”
陈歆舟的双耳听得真切,原来今日唐突的第一面是事出有因,想到这,她的眼眸瞥见身旁冷冰冰面无一丝表情的林阖。
“处分倒是不会,口头警告倒是多添一次。要是有下一次,八成是要回家反省两周咯。但一想起方泉被我们揍的鼻青脸肿,每天都吃能吃流食,这都不算什么大事。”
沈慈无奈的摇摇头,在林闲渟口中就没见过什么大事的出场,她对任何事情都是一副冷淡平缓的态度,就是敌人一把刀架在她的脖颈上,她还要心平气和的同敌人说道,借来此刀观摩一眼。
“你这伤敌一千,自损百八的法子,可一点都不明智。”沈慈说也要说,骂也要骂,从书包中拿出几个创口贴,霸道的拉过林闲渟的手,小心翼翼的将创口贴撕开,贴在林闲渟的手上。
林闲渟目光呆滞朝着沈慈低垂下那关心的眼睑去,沈慈那双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秀手,也愿拂来一处涟漪,她的眸光里满是怜惜。
“情绪一时上头,也没顾及太多,谁让方泉这家伙以多欺少围殴小阖的,凭什么叫他们欺负了去。”
沈慈的心头一颤,双眸中怀有别样的低语,无需用嘴说,她也清楚。
她强行扯出一抹微笑,连连打趣林闲渟的仗义,“你不也时常欺负林阖吗?”
林闲渟正了正腔调一本正经的张嘴说道:“性质不一样,我那是玩闹,只有我才可以欺负小阖,其他人碰她一根汗毛,我就让空降太平洋。”
林阖在前头“偷听”即将被林闲渟中二发言气到晕厥,没好气的白她一眼,可心里不免有些感触,有几丝暖意。
沈慈顺手拿起抽屉里的书籍,认真聆听林闲渟不着边的发言,却不置一词,她的脑子此刻十分混沌。
“呵,你差点把我撂下跑路,让我孤身一人面对方泉他们,现在到是吹嘘你英雄救美,你要不要脸啊?”林阖操着一口玩笑音调侃嘴停不下来的林闲渟。
她本就不是逃兵,这件事情本就与她无关,她只是去搬救兵时,还折伤自己,靡费些时间,让林阖一时错意,暗骂几许。
“你没听说过英雄,只出现在最关键的时刻吗?都还来得及,不着急。”
“哼,等我被揍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时候你也别急,就等着我下葬安身开席时,吃不死你。”
“那可太好了,别人老了,还要花钱请人来哭送他一程,你这,还省下些费用,我一定会强挤出两三滴眼泪,悼念你。吃得饱饱的,送你上西天。”
林闲渟不知乏的说上一大串,不带喘气的回怼,陈歆舟也是佩服她俩舌战,且又看上一场免费的脱口秀。
“次仁平措!我想吃席了。”林阖周身散发着恶气,一时气恼直讳林闲渟的藏文名,将身中的铅笔用力的拍在桌上。
“哎哎哎,不许你吃!我可是要长命百岁,吉祥圆满一辈子的人。”林闲渟预感不对劲反应迅速的起身,慌乱逃窜到同学多的地方,却依旧滞留在教室里躲闪着林阖的攻击。
长命百岁,吉祥圆满,吉祥……圆满……袁满?
陈歆舟暗自在心里腹诽着,外界的喧嚣与她无关,这几个美好祝愿的词,自己又能占上几个。
说到圆满,她便想起母亲的嘱咐,去顺德区龙景嘉苑六栋4012,找一个叫袁满的人。
“我看你就是皮痒了,身上钢钉按少了,又能活泼乱跳,就越发的目无法纪了。”
一列课桌椅阻挡住,林阖气势汹汹的步伐,她一上前,林闲渟又要跑出几里,还不忘调皮捣蛋的拧出几个表情包挑衅林阖,就如同陷入一个死循环里。
陈歆舟静静的注视打闹的俩人,她俩的嘴角洋溢出,无法克制半分杀气的微笑。
也连带渲染,她写字时,也不免欢心。
等林闲渟玩累,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脸颊嫩红粗踹着气时,她才认输,俯首称臣向林阖道歉。
林闲渟细长宽大的手,继续翻动未合页的书,视线落到文中一句。
依靠人的人,必将遭遇不幸。
兴起正欢愉,林闲渟沉浸在黄金屋中还没意识到,身旁的异样,林阖惊的一声赶来,才勉强拉回陷入故事中的林闲渟,沈慈的身体不受大脑控制,四肢抽搐,两眼向上翻,重心后置“碰”的一声,瘫倒在地。
林阖赶忙脱下校服,遮挡众人随之而来的视线,教室内哗然一片同学们慌乱躲开,林闲渟铁青的脸色,嘴唇颤抖着仿佛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恐惧,显然她被吓得不清,也不止她一个。
“沈慈!”愣在原地片刻的林闲渟,双目圆睁,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鲜少的能在林闲渟平淡的语气中识别出担忧害怕。
“打电话给沈老师、顾老师,还有校医,快点!”林阖焦急的催促,语气里是对突发情况,不知如何面对的无助。
陈歆舟回首看去跌倒地,抽搐不止的沈慈,周围同学满脸无所谓,害怕的神情,也不再继续沉默,选择去当一个看客,她曾经了解过一些面对突发状况的应对措施。
陈歆舟见沈慈口吐白沫: “纸巾!”同学们赶忙从抽屉里寻找出纸巾的踪迹,纷纷瞄准后扔到林阖的手中。
林闲渟束手无策,两只手悬在空中颤抖,陈歆舟眼神示意林阖,而后失神的林闲渟被疾快的拉走,只能站在原地忧心忡忡看着病情发作的沈慈,心里却是别样的难熬。
陈歆舟俯下身子,尽可能的让沈慈呈现仰卧的姿势,保持呼吸道的通畅,将沈慈的头偏向右侧,让呼吸道上的呕吐物流出,为避免沈慈咬舌,往口腔里塞进纸巾,效果甚微,林闲渟一时大脑宕机,聪明劲全无。
等沈老师率先校医带着赶来时,沈慈才勉强恢复理性,顾老师步步趔趄的走来,林闲渟的右手手指上是沈慈的用力咬下的牙印,这一举动,真是令在场所有人震惊睁目。
“小慈!”沈老师在得知情况后,怀着担忧害怕的心理,一路上思绪混乱,连寒风都吹不散。
在校医的建议下,今晚的晚自习再也没有出现过沈慈的身影,她被母亲带去医院复查,临走前,眼含谢意的缓缓环向四周,林闲渟那被咬痛没知觉的手。
“沈慈”林闲渟欲言又止,眉宇紧皱不开,叫住被沈老师托在怀里的沈慈。
沈慈含着温情的笑意,似如一眼清泉那般甘冽,唇还未起,眼眸便传达慰籍。
“我没事,很快就回来。”
翌日,天刚亮郁郁寡欢一晚上的林闲渟吃饭都食之无味,托腮撑脸发出吧唧声。
“好好吃饭,别总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林阖夹起一个昔日林闲渟最爱的早点红糖馒头放进林闲渟的碗里。
“吃不下”林闲渟语气冷冷,推开林阖为自己亲手夹起的红糖馒头。
林阖也不再执意,让林闲渟吃下,胃是情绪器官,等林闲渟的心情乌云转晴,她的食欲也就大增,饿上一餐也无妨。
“话说回来,舟舟我还要谢谢你,昨晚我有些不太理智,多亏你让林阖拉开我,不然沈慈该出什么意外了。”
“没事”陈歆舟停下筷子,浅浅的微笑回应,一旁的林阖鲜少的主动开口。
“你以前当过红十字的志愿者吗?”
陈歆舟一时愣忡,没听出发声的来源,左顾右盼的张望,林阖见陈歆舟不知所以的样貌,嘴角扬起一抹不宜察觉的笑,又重复的问了一次。
原来是对面这个冰疙瘩。
“没有,只是之前有了解过。”提及到这陈歆舟的心里也不免多丝感伤。
在医疗技术不发达的乡镇,随便生一个小病,都能送走一个人地方,她硬生生的待了十四年,为减少开销,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萧条,她自学部分日常所需的基础医学,帮助到许多贫穷人家,美誉也只增不减。
“但还是要替沈慈感谢你,昨晚的突发状况,你也看到了,日后也有可能会再次发生。”
陈歆舟微微颔首“嗯”一声,不明白林阖话里有话的意思,是想让自己教她们吗?
“林阖!你说什么呢?哪有咒沈慈不好的!”林闲渟横眉竖目瞪着前侧的林阖,语气里的较真,让林阖不想理睬,往昔聪明劲呢?湮灭殆尽了吗?
“你既然被顾老师选中,担任班长一职你就该明白,面对突发状况要有随机应变的能力,你觉得你昨晚的失态,看似在帮沈慈,无形之中又害了她,还有你自己。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吗?”
林闲渟耷拉下脑袋,反思自己昨晚的一言一行,散去刚才的锐气,林阖说的一点错也没有。
“舟舟,你能不能教我一些关于急救,还有类似于昨晚的应对措施。”
林闲渟顿然抬眸握起拳来,被林阖一语点醒,眼神里被哀求包围,林阖淡淡的一眼,轻拿起现磨豆浆饮下一口,抿一抿唇擦拭嘴角,悠悠的开口说一声,“先走了”。
端着餐碗径自离开,视线不忘偏移到后端,妗妗的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