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龙提醒栖川,挟槊炼制的丹药药性凶猛,本该是分批次服用,她却直接一口吞了,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子。
栖川恍若未闻,晚月以为她是吓傻了,急急忙忙给她找地方歇下。栖川在原地缓了一会儿说:“我们可以走了吗?”
晚月提议道:“那我们现在就下山吧。”
栖川点头,说:“你去把车开上来,我懒得走。”
距离倒计时结束还有些时间,连炎龙都束手无策,晚月也想不出办法,于是就彻底随便了。顶峰陡峭,两人寻思着三轮车开不上来,就把车停在一处较为平坦的空地上。
她使唤起人来越来越熟练,晚月觉得自己脾气从没这么好过。她去找车,栖川就独自坐在火山口抱着玉箫发呆。
炎龙从洞里探出头来:“痛吗?”
栖川摇头说:“不痛。”
炎龙问:“那你流什么汗?”
栖川别过脸说:“这里太热。”
炎龙抬起尾巴,放轻了动作拂过她的脑袋:“要不你还是吃一点吧。我皮糙肉厚,割几块肉下来对我而言没感觉。”
栖川站起来躲开它的尾巴:“都说了不痛。”
晚月拖着三轮车出现在小路口,喊栖川让她下去。栖川回头再看一眼炎龙,它对栖川眨眨眼睛,重新缩回岩浆里了。栖川跳下去,刚好落在后座上。晚月说:“去哪里?”
栖川在后座上蜷起身子,她说:“回镇子里。”
晚月应一声,看出她的异样便没有多话。下山时走的都是下坡路,大半夜的没什么行人,一路上畅通无阻。
可能是此时的挟槊还没失踪,山下的镇子浸泡在夜晚的寂静里,偶尔能听见几声犬吠。临煞渊是真的暗无天日,连月亮星子也瞧不见。四周黑漆漆的,晚月将车停下来。
栖川像是恢复许多,不用晚月说话就下了车。她跟晚月说过,黑煤山下有好几个镇子,她就住在那个最冷清的镇子里——镇子住的都是找炎龙对决的人,自然人少。
栖川走到一间院子门口,晚月还像被她牵着似的跟在她身后,栖川转头问:“你怎么还跟着我?我都到家了。”
屋子里熄了灯,晚月鬼迷心窍,说:“我能进去吗?”
“当然不行。我家里还有别人在,团长说不能随便带外人回去。”栖川瞪她一眼,停了停又说,“你先在这里等我。”
她倒不像她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借着晾衣绳翻上了二楼阳台,在房间里停留片刻,又借着晾衣绳下到地面。她向晚月跑过来,手里拿着东西,走近了晚月才看清那是面具。
经过短暂的活动,那颗药给人的感觉越来越怪。栖川没说出来,把面具递给晚月:“戴着这个就能在街上走了。”
晚月记得她常戴这个,问:“你很喜欢面具吗?”
“什么喜不喜欢。戴着这个,别人就不知道你是谁了。镇子里不欢迎外人,外人在我们眼里是竞争者。”栖川微微缩了缩身子,说,“你顶着一张生面孔出现,肯定会挨打的。”
“我没打别人就不错了。”晚月把面具戴起来,栖川还停在她面前没进屋,晚月道,“到家门口了,你不回去?”
栖川抿着唇不吭声,听昨天见面时她说的话,像是在和家里人闹别扭。晚月没这种经验,不知道怎么开导她,便说:“你不急着回去的话,那就带我在镇子里逛逛吧。”
她这么说,栖川脸上才松泛了些,在略有些寒冷的夜风里和晚月在街上乱晃。她鲜少夜间出门,加上那粒丹药的关系,栖川走到一半就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她那脸色完全不对劲,晚月拉她,说:“我送你去医院。”
栖川拨开她的手:“不去。我不要去医院。”
晚月蹲在她面前,说:“讳疾忌医可不好哦。”
“我不懂讳疾忌……不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栖川挣扎般摇摇头,说,“我在医院待得够久了,再也不想回那里。”
晚月歪着头看她,联想她对面具的重视,忽然灵光一闪道:“你是不是刚来这里的时候三天两头被人揍,打得天天在医院里住着,所以你从此对医院有了心理阴影?”
栖川没力气讲话:“你说是就是吧。”
“你不能总是被人欺负啊。”晚月拍她一下,扬手道,“看好了,要是有人过来要打你的时候,你就像我这么做。”
“你身体素质不太行,赤手空拳地跟别人斗太傻了,手上有什么就用什么。”晚月说着,伸手点在栖川喉间,“人身上最脆弱的是咽喉,你就记住瞅准了对方这个地方打。”
玉箫如箭射出,目标正是立在高处的挟槊的咽喉。挟槊微一偏头轻松躲过,回头看时栖川已经不在原地。栖川飞身接住玉箫,入手的瞬间箫声立即响彻,毒素在晦暗的天色和呼啸的狂风中肆意挥洒,和挟槊的雷鸣同样密集。
在沉闷的雷声里,婉转的箫音反而给萧杀气氛再添上一抹黯然,仿佛这场战斗必定会分个高下。挟槊正要动手与她过招,手臂处顿时爬上一阵灼热。有点痛,但可以忽略不计,挟槊甩去手上火焰,翻身向栖川袭去。
帘明慌忙拉开拉环,一道疾电应声撞到挟槊身上。挟槊本就善于掣电,这一击对她的影响微乎其微,还没碰到栖川时她便聚电在手,就算没有接触也能予其重击。
“打架呢,就是扬长避短。你不擅长跟人比拳脚,就得在自己擅长的地方下点功夫。”晚月撑着下巴想了想,拍拍她的肩膀道,“有时稍微耍点阴招,没人会怪你的。”
栖川旋身落地转变音调,弥漫在空中的无形毒素乍然成型,千万颗细小分子乘御风雷,纷纷飘落在挟槊身上。那东西也不知是什么,触及便会皮肤溃烂。挟槊飞快引雷清空身侧毒素,自身如同电光般眨眼间便闪到栖川身后。
这一下极其迅猛,栖川都没反应过来,更何况磷汇帘明。挟槊手中捏了蛊毒电力,无论哪个生效都够她受的。
“要是真打不过,那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晚月越说越兴奋,突然跳到长椅上低头看着栖川,“知道闰土刺猹吗?你就像这样将身子灵巧地扭开,就能逃过去了。”
栖川身子一矮,擦着厉风避开挟槊。挟槊状态正酣,下意识将飞散的蛊毒收回来,回身再次抬手劈向栖川。栖川当即停了箫声,时刻注意挟槊凌厉的招式,伺机逭避。
两人动作飘忽,在飞沙走石里让人辨不清动作。磷汇凝出火光,顺着疾风划过的落叶翻飞在两人周围,若是栖川躲不过挟槊的攻击,磷汇就旋即点燃落叶替她挡下。
帘明那边则更为恣意,反正栖川和挟槊都是魔族,劈到谁对她来说都是大赚特赚。那些四处收来囤积已久的电力被她毫无保留地拉开,罐头落地便是惊雷乍响。
栖川被挟槊逼得除了躲闪什么都做不了,身形忽高忽低,就像高塔上被风摧摇的风铎。帘明实在看不下去,抓起罐子就往挟槊身上砸:“栖川,你倒是别一个劲地躲!”
那两个铁环马上就要重合,晚月前辈还在铁环里面!帘明纵身跳到高处,牙齿摇开拉环冲着天上一指,霆电登时破空而下,不偏不倚打在缠斗难分的栖川和挟槊中间。
“有朋友帮你那就再好不过,人多力量大,连神魔大战都要靠摇人呢。”晚月收了神通,跳下椅子,安安分分地在她身边坐下,“要是我在场的话,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栖川感激地看帘明一眼,想也不想就冲着飘在空中的铁环跑去。挟槊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栖川得逞,帘明劈来那下正好成了她的助力,电光在她面前骤然碎裂,化作潜藏的风中电流,与挟槊的身影缠成一股拦在栖川面前。
这一击是避无可避,磷汇收了火就要上前帮她,栖川却借着风力突然跃起,在空中旋身主动出手击向挟槊。
炼丹炉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把晚月带回来。
挟槊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意图,不假思索转身扬手去迎。箫管横在两人掌中,被激荡的掌风击得粉碎。栖川疾声说:“把她要的骨灰坛给她,剩下的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挟槊这一掌倾注全力,差点要将栖川与她交锋的那条手臂震断。好在她用玉箫挡去大部分力道,借着剩下的冲劲,栖川整个人向着锁佩环冲过去,连挟槊都拉不住。
挟槊有那么一瞬间是愣住了,栖川的行动轨迹突然脱离了她的控制,她大喊道:“你不可以!你不可以进去!”
这时候挟槊就是立即动身也抓不住栖川,帘明眼看着栖川像风中摇曳的风铎一样轻灵又干脆地荡出去,马上就要碰到铁环,心里止不住的欣喜。磷汇也停了脚步,至少现在能救回晚月,至于骨灰坛,随便挟槊想拿哪去就拿哪去。
决不能让栖川碰到锁佩环,玩脱了出事了会被蒙刹打死的!栖川被余势撞出去时她就有了对策,立刻爆发出一声比雷声更响的嘶吼,徘徊与黑云和天际中的游电散雷将栖川作为目标,拖着万钧沉重的身躯对着栖川当空砸下。
那道震雷降下来时,挟槊才想起自己是个没有轻重的人。这一击够把栖川劈死了,到时候又要怎么辩解啊?
栖川咬牙,扒拉着锁佩环的边缘将自己挤进去了。挟槊心头一空,也忘了把那道雷收起来,转头的时候才想起这里不止有她和栖川,还有没被她放在眼里磷汇和帘明。
那道雷愈是逼近,就愈是有种难以逃脱的恐惧感。帘明决定临时收点挟槊的电力把它挡下来,从地上捡起空罐头的时候正好看见愣在对面的磷汇。她刚才就想上前帮栖川,所以是如今场内除挟槊以外离目标点最近的人。
挟槊招来的雷肯定不会劈她自己,那么磷汇就是这道疾驰而来的雷电认准的首要目标。帘明心里的天平又开始摇晃起来——磷汇就在不远处,要不要去救这个魔族?
帘明忽然想到,自己刚才在跟两位魔尊打架!这么厉害的事,说出去都会被同门当做吹牛的事,总得找个人给她作证。她无暇再收集更多,飞快捡起地上的罐头,跑到磷汇身边,残存的电力在罐头里打一个来回,骤然迸出光芒。
雷光贯下,轰鸣通天。远处公路上缓慢前行的小电驴上,擎华望着天色说:“今天天气好差,一直响雷。”
她说着,去敲开车的天音戴着的头盔:“你能不能开快点,我们三个人坐一辆小电驴会被交警查的。”
天音忿忿道:“我是去接蒙刹的,谁知道你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