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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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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公公听懂了兰隽的言外之意,不屑地斜看兰隽:“不知这位姑娘是?”

“她是临阳捕头,兰隽。”荀锦先一步介绍,“本官是临阳县令,自有衙差聘用之权,如若金公公觉得不妥,本官可先上奏朝廷,待朝廷批复后,再行任命。”

金公公淡淡笑了笑,县令也只有七品,县级捕头更是不入品的小吏,他今日来此,本就不是为了迎接荀锦:“那倒不必。”反正就算奏报上去,多半也会被拦在吏部,直接批复县令,酌情处置。

荀锦凛声继续道:“本官既是临阳县令,便主管临阳的民政大事,今日有民请告,本官循例,自当受理。”

金公公笑容微敛,语气里多了一分要挟:“虽说临阳民政皆由荀大人做主,可采珠监的事乃咱家的公务,荀大人,你贸然插手,可是僭越呀。”

“采珠监的事,本官自不能管,可她们是临阳的百姓,本官便能管。”荀锦抢先一步说完,转眸看向那名采珠女,肃声道:“既是状告,也当按规矩行事,敢问状纸何在?”

采珠女怔了怔,竟是没有准备。

“那便回去,准备妥当了再来。”荀锦拍了拍她的肩膀,话却是说给金公公听的,“本官是按律行事,想必金公公也不会为难你们。”

金公公皮笑肉不笑。

采珠女吸了吸鼻子,忍泪点头:“我们这就回去准备状纸。”

“大娘,你且先进县衙,收拾屋子。这一路风尘仆仆,我饿得紧呢。”荀锦趁机吩咐兰音,趁着城内的人没有摸清楚她的底细,先把兰音藏一藏,先让他们以为兰音只是个负责照看的妇人。

“是,大小姐。”兰音点头,轻夹马腹,装作小心翼翼骑马的样子,仿佛是个刚会骑马的新手,颤颤巍巍地入了城。

金公公将一切看在眼里,斜眼给小武子递了眼色,小武子便默默退下。

“都散了吧。”荀锦对着采珠女挥了挥手。

采珠女们纷纷退散。

兰隽本已做好动手的准备,瞧见荀锦等采珠女们走远后、走近了金公公低语,便知这只小狐狸又在玩阴的。她们初到临阳,自是不知临阳深浅。这金公公在采珠监多年,既敢放任这些采珠女拦车告状,自当准备了后招。前情未明就贸然行事,这是蠢人所为。兰隽自忖,她认识的大小姐可不会做这种蠢事。

本来剑拔弩张的氛围突然变得奇怪了起来,钟离鸢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听荀锦与金公公低语。

这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若不是知道荀锦本心,以她先前的性子,早就把这女奸臣给砍了!

“金公公,我初来乍到,有许多事还需要公公帮忙。”荀锦语气里多了一丝无奈,“这还没进城呢,就遇上这种喊冤之事,我总得找台阶下来不是?人已经打发了,公公,方才我若有什么话得罪了您,您可不要往心里去啊。”

金公公倒是颇是意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这县令可是拼了命才挣来的!本想着来临阳吃香喝辣,终此一生,许多事不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我也乐得清静不是。”荀锦给金公公递了眼色,“公公放心,等她们递来状纸,我知道该怎么做。”

金公公沉默不语,重新打量这小姑娘。传闻里,她可是雷厉风行,一个月就把人牙子头头秦老大捉拿在手,怎的到了这里,似是与传闻不符。

“爹爹常言,同僚之间,应当互帮互助。”荀锦的声音压低了些,竟有几分讨好的娇意,“见好就收,才能细水长流不是。”

金公公听到这里,算是弄明白了。荀锦在长庆县那个案子,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所以才会办得又快又准。她爹爹荀铮可是个官场老油条,不然也不能在三年前的海山氏案子里全身而退,在阳州逍遥度日。定是荀锦这小丫头的爹爹在后指点过,所以荀锦到了这里才会这般直言。

确实,荀锦可能不知他背后是谁,她爹爹可是知道的。

金公公今日本想给荀锦一个下马威,只要她真的敢插手此事,他便将她一并拿下。届时只说这小姑娘贪功冒进,蛊惑珠民暴动,就算是她爹荀铮也护不住她。所以他放任珠民在此拦告,却带着兵前来“迎接”荀锦,就想看看这丫头到底是个识时务的,还是个愣头青。

万幸,是个懂事的,至少她爹爹没有白教她。

金公公满意极了,脸上重新有了笑容:“你这丫头,咱家是越瞧越顺眼,等你把事办好了,给了咱家一个真正的诚意,咱家往后有什么好事,定然会想着你。”

“谢谢公公。”荀锦哈腰。

“嗯!”金公公看了一眼小刘子。

小刘子知趣地扶住了他,一起带兵回了城。

兰隽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所到之处,百姓回避,莫不战战兢兢,足见平日这些人在临阳就不是什么善茬。

“他在临阳多年,必定不是什么小角色。”兰隽提醒。

荀锦笑笑:“原先还怕临阳太过平静,起不了什么风浪,如今看来,长公主怕是另有所图。”

正好。

钟离鸢嫌弃地道:“大人可别真的同流合污了。”

“这点你可放心,她可比那些人黑心肠多了。”兰隽抢先答话。

荀锦挑眉看她:“小清臣,有你怎么说话的么?”

“不是说饿了么?”兰隽故意扯其他。

荀锦看了一眼天色,笑道:“确实饿了,先去县衙,吃饱喝足再说。”说完,她便回了马车,让车夫继续赶车入城。

临阳县来了个小姑娘县令,她今日还敢当着金公公的面接下采珠女们的告状,这两桩稀奇事汇总一起,临阳县的百姓们众说纷纭,茶楼酒馆聊得最多的便是这位阳州刺史之女,荀锦。

荀锦的耳朵也烧了大半日,一直通红通红的。

今日抵达县衙后,从老师爷楚泽手中接过各种文书后,她一边用膳,一边处理沉积了数日的公务。

楚泽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在临阳县干了一辈子的师爷。他见过太多雄心满满,到了临阳就得过且过的官员,可从看见荀锦的第一眼,直觉告诉他,这个小丫头不简单。

他素来是个谨言慎行的,却破天荒第一次多了言。

“大人,您不该接下采珠监那个案子。”

荀锦颇是好奇,停笔看他:“为何?”

“阳州荀大人没有提醒你么?”楚泽也惊讶地看她。

“提醒得太多,不知是哪一桩。”荀锦煞有介事地回答。梅十一娘可不是真正的荀铮,她本就是江湖人,最是不喜官场那些,荀铮在世之时,便鲜少在她面前提及同僚。将死之时,他匆匆交代后事,也只提了寥寥数人,有许多事都来不及交代。

楚泽看她眸光通透,想来是明知故问,他不便直言,便换了只未沾墨的毛笔,沾了清水,在书案上写了三个字:“皇五子。”

“哦。”荀锦佯作懂了,顺势将楚泽写的那三个字擦去。夏君李忌膝下共有三女八子:长子夭亡;二公主执意要嫁商贾之子便被贬成了庶民,虽得了郎君,却自此不再是皇室之人;三皇子素来醉心书画之道,鲜少过问政事,封了雅王;四皇子生性蠢顿,易怒暴躁,前几年冲撞了太子李轩,夏君将他贬去了朔州当远安侯,远离朝堂多年;六皇子多病,去年久治不愈,在年末时殁了;七皇子李轩是夏君亲封的太子,是最像夏君的善战皇子,只可惜在数年前的夏雍海战里战死;八公主早夭;九公主年十三,刚刚是豆蔻年华,据说夏君已经开始给她议亲;至于十皇子与十一皇子,现下还是两个垂髫童子,也不知长大后会是怎样的性子。

这位五皇子李辕是现任皇后独子,明明已经成年,夏君却迟迟没有封王,哪怕数年前立了太子,还是没有封号。

自古皇子没有封王,不外乎两个原因,一、可为储君,二、天子故意打压。

东宫无主多年,夏君李忌又病了三年,也当早立太子。大夏京师,成年的皇子加上那位远安侯,只有三人——老三雅王、老四远安侯、加上这位五皇子。立长,当立雅王,立嫡,当立五皇子,至于老四,品性不端,自然不在朝臣的考虑之内。

天心难测。

五皇子自幼便陪在李忌身边,明明颇受荣宠,却没有封王,也没有立储。谁也不知道这位夏君到底在筹谋什么,可现下的荀锦看见楚泽的那三个字后,已经窥见了五皇子李辕的蠢蠢欲动。

临阳县最值钱的莫过于采珠监。

金公公是个聪明人,便会先为自己他日考量。夏君已经垂暮,新君便是未来之主。他这样的阉人,自是入不了那位雅王殿下的法眼的,最好的选择自然是那位嫡子李辕。

金公公背后的人若真是这位五皇子,这案子确实有些棘手了。

毕竟,就算借舞阳长公主的势,也拿捏不了自小便养在天子身边的五皇子。对李忌而言,一个是远在阴州的妹妹,一个是近在身边的儿子,孰轻孰重,荀锦不用掂量都知道答案。

楚泽苍老的眼睛定定看着荀锦,没想到她竟是这个反应:“大人真的懂了?”

荀锦莞尔:“多谢楚老提醒,本官确实懂了。”

好一个舞阳长公主,如此烫手山芋,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岂会不知?荀锦默默在心间低骂:“你也是个黑心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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