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相碰的刹那,岳山原面色如常,不仅没有表现出异样,甚至立刻伸手护住兴瞳,对安妮说:“安妮小姐?我们的情况你是了解的,仪式可以放在明天举行,但我听说,仪式开始前会有一些准备工作,我们愿意现在就配合进行。”
威廉在信中说“我们都知道布兰温的情况”,却没有详细的描述,岳山原只能如此讳莫如深。
安妮叹了口气,又挽了挽碎发:“好吧,先生,我能理解您的急迫心情,但……您的爱人现在状态似乎不太好,还是白天进行更保险一些,晚上……容易出事。”
岳山原垂下眼:“布兰温……已经撑不过一个晚上了。”
安妮惊叫一声,捂住嘴。
“对不起,先生……“
兴瞳趴在岳山原的肩膀上,一动也不动,他似乎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出于“某种原因”而饱受折磨的青年,把主导权交给身旁的男人。
岳山原:“来到73号是一个很难做出的决定,请你帮我们。”
安妮站起身:“好吧,先生,嫁接仪式开始前需要完成一些阈值测试,可以先从这里开始。”
岳山原面沉似水地点点头。
安妮:“测试内容包括疼痛、黑暗、水浸、失明、电击、温度……这些测试都是最简单的,您爱人的心理问题不会有影响,当然,为了保险起见——”
“我先来,让布兰温准备一下。”岳山原脱掉西装外套,挽起衬衫袖口,倾身和兴瞳耳语了几句话,看样子是在安抚,安妮很有礼貌地移开视线。
“……域的时间不会太久,我需要知道她的祖父母是怎么回事,这样做,明白了吗?“岳山原说得很快,兴瞳微微睁大眼睛,感觉这个任务有点困难。
不过,岳山原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米奇不在身边,“域”的时间很有限,值得一试。如果不行,他也有别的办法。
他们说话的功夫,安妮从抽屉里翻出一把钥匙,挪开墙边的书柜,露出一扇带玻璃窗的铁门,里面是一个墙壁毛胚还露在外面的小密室。
安妮把钥匙插进锁孔,扭头对岳山原说:“先生,跟我来,布兰温先生请在外间等。”
兴瞳看着自己的标本走密室。
冰冷的铁门缓缓闭合,安妮从角落里拖出一把木椅、一捆绳索和一个头盔式的奇怪仪器。她请岳山原在椅子上坐下,用绳索捆住手脚,最后戴上头盔仪器。
兴瞳在沙发上坐着一动不动,安妮回头看了看他,又给岳山原注射了一针管蓝色不明液体。
“是鸢尾花汁,”安妮解释道,“有一点点镇定效果。”
只是镇定,不是镇痛。而且第一项测试就要测疼痛阈值,不可能提前注射一支止痛效果的药剂。
“明天仪式上也会用到吗?”岳山原变得迷离了一些,但没有失去意识。
“会的,嫁接过程中需要镇痛止血,鸢尾花汁可以溶解几十种药粉,比清水效果更好。”
只是用来溶解。
岳山原“嗯”了一声。闭上眼之前,他和兴瞳对视了一瞬,目光扫过房间最里侧的办公桌,上面摆着很多东西,有记账本、台灯、相框、报纸、和成堆的申请资料……
兴瞳感到十分不满。
针孔虽然小,但还是会留下伤口,只要有伤口,就会耽误他剥皮。
安妮:“开始了,别担心,布兰温先生,只是需要记录一些数据,所有感觉都是模拟出来的。”
说着,这个可爱的姑娘离开密室,紧紧关闭铁门,然后从办公桌上翻出一个本子,开始记录头盔仪器上显示的数字。
黑色的电线乱糟糟地汇聚在观察对象头顶,毛胚墙冰冷无光,男人被缚住手脚,垂首坐在唯一一把木椅之上,透过玻璃窗,兴瞳能清楚地看见他额头滚落的汗珠。
“疼痛:98/100。”
是现在吗?
兴瞳动了动手指。
“黑暗:99/100。”
摆在办公桌最上层的是一份报纸,看起来已经被翻动很多次了。
“水浸:98/100。”
安妮的表情有些惊讶。
这位先生的数据远比最初报上来的要好,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大部分人没有专业仪器,在家只是自己玩玩,提供信息时也只能根据经验。
“短暂失明:99/100。”
岳山原突然抽动了一下。
安妮吓了一跳,紧接着,男人开始更加剧烈地颤抖,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汗水,脖颈和手臂处的青筋几欲崩断。
“怎么回事,快停下!”兴瞳站起身,走到铁门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
“我、我也不知道,但测试最好不要中断,第二次测会有误差……”安妮迟疑道。
“快停下!快进去看看他!”男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兴瞳知道自己应该着急,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好用力拍了玻璃窗一巴掌。
“哗啦”一声,玻璃碎得到处都是,一些飞射到岳山原身上,扎出好几个血口。
兴瞳和安妮同时愣住了,连正准备自己弄出点伤口的岳山原都停顿了片刻。
“您别急,我、我进去看看,里面有血,您在外面等我……”安妮看了一眼青年的手,然后飞快抓起医药箱冲进密室,岳山原挣扎的厉害,安妮不敢解开他的束缚,只能就地开始处理。
“您千万别进来,地上都是碎玻璃,血很多。” 安妮快哭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外面那位的资料上写着“晕血“,希望他能听话一点,不要闯进来。
兴瞳无措地张了张嘴。
他竟然又伤到了岳山原,比起他制造的伤口,安妮注射时留下的针眼根本算不了什么。
带着无比灰暗的心情,兴瞳按计划走到办公桌前,开始逐一翻看那些东西。大概他翻看的声音有些过于响亮,密室中,岳山原不得不剧烈咳嗽来帮他遮掩。
兴瞳心情低落,没有注意到这些。
不久,安妮满手鲜血,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兴瞳刚好翻完最后一个抽屉,两人对视的瞬间,他听到岳山原的声音。
“准备,域要结束了。”
下一秒,他发觉自己离开了安妮的“杂物室”,回到梦境外旅馆顶楼的房间。
岳山原就在他身边沉睡着,迷糊中,兴瞳似乎看到两条墨黑的尾巴纠缠在一起,但却来不及想太多——
他的拟态期又发作了。
明明上一次才刚结束。
室内灯光昏暗,兴瞳抖着手去解上衣的扣子,两分钟后,那圈该死的领口依然箍得很紧,他的脸颊和脖颈却已经开始泛起潮红,想刚采摘下来的水蜜桃,颜色浓郁透亮。
……好热。
兴瞳仰面瘫倒,天花板变成一块一块彩虹色的碎片,炫彩的幻影飘来飘去、飘来飘去……
过了一会儿,他挣扎着爬起来,探手去摸岳山原的鼻息,还好,还活着。呆愣片刻,他又上下摸了摸男人的其他地方,没有针孔和玻璃碎片的划伤,于是彻底放下心。
岳山原还没醒,兴瞳本能地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异状,一翻身滚下躺椅,顺着毛绒绒的地毯,爬向不远处的酒柜。
热……
真的好热……
兴瞳不会用这条尾巴,只能大汗淋漓地往前爬,茸茸的毛毯摩擦他的鳞片,他的肚皮,他撑在地面的手臂……房间里没有水,房间里竟然没有水,没关系,那里有冰、冰过的酒………
快了……就快到了……
他扶着酒柜直起身,贴紧冰凉的木质柜门,胡乱摸出一瓶冰桶里的酒,整瓶浇在自己身上。
唔。
他感到温度褪去了一点,恢复了一些力气,然而,几缕酒液顺着他微张的嘴唇滑进口腔,一股更加凶猛的燥热侵袭而来,兴瞳几乎在顷刻间失去意识。
不远处,岳山原似乎快要醒了,他的蛇尾和手指相继动了动,呼吸也开始加快。
兴瞳注意不到这些,只感觉有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横扫过来,正好搭在他身上。
凉的,很舒服。
兴瞳一翻身抱住那根东西,过了一会儿,他逐渐恢复神智,入眼一条浓黑柔韧的蛇尾巴,晶亮的鳞片倒影着他的面容。
是岳山原的尾巴。
兴瞳小心翼翼地挪开手,似乎获得了一些灵感,转身抱住自己的那条,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尾巴不仅不凉,还像烧红的铁板一样滚烫。
他放弃了,再次贴住岳山原的尾巴尖,那些光滑的鳞片,比酒桶里的冰块还要凉,蛇骨柔韧,可以绕着他缠两圈。
兴瞳蹭了蹭脸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撞开,米奇神色凝重地闯进来,刚要说话,整个人就僵成一块石头。
组长……他们组长不省人事地躺在那,一只浑身湿透、酒味浓重的人蛇抱着他的尾巴,贴……贴来贴去。
那只人蛇。
是……兴瞳。
米奇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兴瞳,可怜的共感者,他终于还是沦陷了。
米奇神色不变,左手从门侧摸出一只棒球棍,右手拎着胖子的领口把人拽到身后,然后冷冷道:“关门,退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