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们选择吃路边摊烧烤,倒不是我想吃烧烤,实在饿得不行再加上耳旁顾还一直在狗叫,尽说些我不爱听的话,我几乎要无法抑制将他生吞的冲动,随便路边看到一家烧烤摊就下车避难了。
吃烧烤时顾还询问我案件的大致情况,我随口说了,其他具体的细节还得去了雍城看卷宗才能清楚,顾还听完后,问我:
“十二个成年女人,又是在人多眼杂的热门旅游景点,你觉得什么人能拐走她们?”
“至少十二个成年男性,要转移人员至少得开一辆公交车,这样的阵势肯定会引发不小骚动,”我的大脑像突然被闪电劈了一下,登时耳清目明,“除非是她们主动‘失踪’的!”
“可能是她们中有人主导了这起失踪案,这两年不是很多案子吗,明星在国外开演唱会,罪犯就假借看演唱会搭伙的名义,在网上寻找单独出国看演唱的女生进行拐卖。”
“是有这个可能……”
顾还得意洋洋地摇尾巴邀功:
“怎么样?我还是挺有用的吧?你就带上我呗。”
看顾还这嘚瑟劲就烦,我给他兜头泼冷水:
“要你说,警察也不是吃素的,这种调查也能查出来。”
“你可不能学那些老登卸磨杀驴啊全哥——”
其实顾还非要跟着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的确是工作需要才去雍城,只是多个顾还在我身边上蹿下跳让人心烦。
“你现在是个死人,要怎么坐动车坐飞机?”
“我有身份证啊。”顾还理不直气也壮地说。
“你很危险啊小老弟。”我眯了眯眼。
“放心,合法合规的身份证,回去拿给你看。”
“不用了,我就当不知道。”
“哎全哥我说认真的,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嘛。”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这个话题,我着实匪夷所思:
“为什么非要跟我去雍城?你很闲?没有自己的事要干?要不你去读个研考个公吧,啊,乖,找点事情做。”少来烦我。
“我怕你遇到危险。”
“小顾啊,”我伸手过去拍拍顾还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全哥说句心里话,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让我对你这个‘家贼’很难放心。”
我故意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真心话,顾还咬着自己的口腔内壁肉,脸颊凹陷下一块,想着怎么反驳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我之前差点就没命了,哦,我不是怪你,冤有头债有主,要我命的人不是你是你爸,但我多少有些心理阴影,你能理解我吧?”
不料顾还跟我大打感情牌,杀得我措手不及:
“我从没有否认过自己犯下的错误,所以才想要争取一个赎罪的机会,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原谅我,我这么做也只是让自己好受些,就当是我一厢情愿。”
周围几桌的烧烤摊不约而同地陷入诡异的安静,我扫视一圈,食客们立刻转移视线或者装作若无其事地吃烤串,我瞬间脑热,又不好当场发作更让人看热闹,压着嗓子埋怨顾还:
“有什么事情回去说不行吗?能不能别老在公共场合说这种事,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我说的都是实话真心话,怎么就丢人了?”
不得不说脸皮厚其实算是个天大的优点,证明这人心理承受能力极强,我承认我心灵脆弱,只能先答应顾还:
“行,先说好,食宿行不报销个人自费,我是去工作的,你不许添乱,也别又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出来,否则滚蛋。”
“遵命!”
顾还乐颠颠地朝我敬了个礼。
第二天下午同事就来通知我借调手续流程全部走完了,问我什么时候走,我目瞪口呆:工作十年,第一次走完这么快的工作流程,这是有多迫不及待把我送走……
既然组织如此积极,我再不赶紧滚蛋就不礼貌了,原地开始看车票:
忠安去雍城动车要四小时,下午两点出发也得到傍晚六点才到,被委派来接送我的人肯定要在心里骂我。
按照以往的惯例,走流程是两三天才能文件批复下来,因此我行李都还没收拾,只能明天再走了。
走之前我去向董局打个招呼,至少能让领导知道你有好好去做这件事,但董局这个下午都没来单位,于是我就编辑消息给他发过去,没回,无所谓,至少主动汇报以表积极性。
我出门行李向来很少,几乎只带换洗的衣物和必要的日常生活用品,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便收拾完毕,我坐在床边发了会呆,又开始懊悔早知道不应该跟顾还提那一嘴,不说还好,一说他就跟苍蝇似的嘤嘤嗡嗡烦个没完,真是悔得肠子发青。
既然答应顾还,也只能硬着头皮通知他,顾还这小子挺阴的,我要是出尔反尔,指不定他要怎么整我。
这几次给顾还发消息,他都回复得特别快,主动要帮我买票好买到连座,话又说回来,我还挺好奇顾还新的身份证信息,我提议我买,我选座位,顾还同意了,发来他的新身份证号和新名字。
也不知道这小子哪来的门路,还真搞了个能订车票的身份证,顾还现在的名字叫林还晏,可能是为了纪念他的母亲。
我不想承认,但有时不得不感慨确实“物以类聚”,我和顾还、莫寥从某个角度而言是同类,我们被亲人过去的死亡困在了当下,因此迫切地寻找逃离到未来的出口,我对父亲的死心有不甘、怨恨难平,无法接受父亲抱憾死去,我真正想要拯救的其实是我自己。
买好票,我把截图发给顾还,顾还抱怨时间太早,我吓唬他要退票,他才闭嘴。
董局终于回了我的信息一个竖大拇指的系统表情,秉承着绝不让领导成为最后回复的原则,我回以一个抱拳的表情。
我七点就打车去动车站和顾还汇合,顾还非要帮我提行李,无法判断他的动机是出于愧疚还是关爱残疾人,不过顾还也属于轻装上阵型的,他的行李箱跟我的箱子差不多大,一个人提两个也不会很费劲,就把行李箱交给顾还提了。
四小时的车程,我上车就脑袋一歪准备睡觉,顾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个颈枕套我脖子上,我闭着眼睛任由顾还伺候,跟老大爷说梦话似的嘟囔:
“你没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吗?”
“有啊。”
“那你不去做你的事情,跟着我来雍城干嘛。”
“跟着你来雍城就是我要做的事情啊。”
“……跟你说不通。”
但这一路我只是大脑晕晕乎乎的,没有彻底入眠,而身边的顾还则在安静地阅读纸质书,这年头除了学生估计很少有人还在读纸质书了,我伸手过去翻过封面看了眼书名——《鬼谷子》,无语地骂他:
“装逼。”
顾还虚心接受:
“我怕路上无聊随手拿的一本,果然看不懂。”
“一开始别买不就好了。”
“路边书摊买的,十块钱三本就随手拿了几本。”
我颇为感慨:
“十块钱三本?这年头知识这么廉价了吗?”
“盗版书,错别字多得我眼睛疼。”
“对了,等下出车站,雍城那边会派人接我,我们先分开走,等安顿好了我再联系你。”
“嗯,我等你。”
顾还嘴上说看不懂,其实读得很认真,还翻了一页,好吧我错怪他了,他只是谦虚。
抵达雍城西站已经十二点了,一下车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气蒸出一身汗,感觉自己像颗刚出笼的、热气腾腾的包子。
我和这个叫苏俊丞的人联系,他说他在C口等我,他穿蓝衬衫戴黑墨镜,应该挺好认。
我提着箱子到C出口,确实人群之中有个穿蓝衬衫戴黑墨镜的挺拔小伙,嚯,真潮。
我拉着行李走到他面前礼貌地询问:
“你好,请问是苏俊丞吗?”
他的墨镜片不是很黑,因此我能清楚地看见他墨镜片后打量中带着困惑的眼神:
“是,你是?”
“忠安警局来的,我是林双全。”
“你?!呃、您?是林队?”
苏俊丞食指勾住墨镜鼻梁架往下扯到鼻尖,好彻彻底底看清我的脸,我只好把身份证掏出来给他看,苏俊丞看完立刻殷勤地接过我的行李往后备箱塞:
“林队好,欢迎您来雍城!您午饭吃了没?我带您吃顿饭再去放行李?”
现在都不让个人公务接待报销了,我怎么能让小年轻自己掏钱,连连拒绝:
“不用不用,我车上就吃完了,先带我去放行李吧。”
苏俊丞载我到一家有些、呃,复古的宾馆,名字叫牡丹宾馆,他给我指路,这条街往前走到那个路口右拐就是我们警局,路程全长五百米,其他的市来出差的同志也都住这间宾馆。
我的房间在212,二楼,这宾馆看外观很不起眼,感觉一晚价位不超过一百五,没想到除了家具老旧了些,房间还挺宽敞,我对住宿环境要求极低,属于是能睡就行,所以我对这个环境还挺满意。
把我安顿完后苏俊丞就走了,又要赶着去接下来一个来的人,这大中午的,也是不容易。
身上的汗已经被冷气吹干了,只是那种恶心的黏腻感一直挥之不去,我打算冲个澡,听到有人在敲门,我偷偷把门开了条二指宽的缝,隐约看到一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站在门外,他长得很矮,估计就四五岁,脸色发青,眼睛又黑又大,我没多想就把门打开:
“小朋友怎么啦……”
小男孩瞬间消失,我探头出去看,整条走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