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撂完违心的话,祝云容气鼓鼓就要走,转身得突然,不防正与一辆钻空子驶来的外卖车打了照面,骑手来势汹汹,一台电动风驰电掣出摩托的气势,眨眼间轮子已轧到近前。
祝云容全然来不及反应,好在身后一股大力拉住她上臂猛地后拽,她几小步踉跄,反身撞进邹以珩怀里,鼻端是他身上的熟悉香气,耳畔心跳有力,一下下敲叩着外卖车驶过带起的风。
“对不起,对不起啊……”
骑手回头见人没事,道着歉继续为生计奔波。
祝云容身体微倾,头埋在他前胸,还有点没回过神,邹以珩已把她放开。
她怔然抬眼,斜上方的夜灯拉长一双影子,身侧不断有车驶过,发出夹杂鸣笛的嗡鸣。
一切场景电影一样,牵着记忆一霎溯回高考出成绩后的那场谢师宴。
也是路边灯下,她也是这么看着他。
方才那一通对话,邹以珩大概也带着气,此时他便只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垂下眸子就要无言转身。
完全下意识的,她上前追了半步,牵住他一截袖角。
潜意识知道不该牵他,但还是没有松手。
大概经刚刚那一激,回魂了几丝理智,祝云容后知后觉生出些悔意。
至少暂时,她还没有离开宏亚的打算,干什么口不择言与他吵,后续怎么收场都不知道。
邹以珩回头,视线攀过她扯他袖角的手,再看她时,眸光闪烁,似是期待着什么。
期待着,却又不说话,也不催促她说,定住了似的,就静静等着。
祝云容嘴唇动了动:“你真的……”
很想问他一句,真的想让她去NAC么?
话到嘴边,却变成:“你真的……好没眼光,居然放过我这么优秀的人才!”
邹以珩眼中那点光亮暗去,右侧唇角轻勾,又摆出熟悉的嘴欠神色:“是,我没眼光,你有。刚差点挨车撞,也是你瞅准了,故意找刺激玩。”
祝云容:“。”
听他一席话,她那点悔意倏然就散了。
“你拉我一把,我谢谢你!你不计前嫌!你了不起!”祝云容的最后一句也是阴阳怪气。
双双不欢而散。
祝云容带着满腔气闷,难得任性地奢侈一次,放弃地铁,打车回了家。
整晚,她都在从某红书上刷NAC的好评,试图说服自己去那儿也很好。
那可是金融行业的顶尖归宿,她先前不也心向往之么?她可是很长情的,才不会只过区区半年就变心……
自我疏导到十点多,心口依然堵着,她只好求助刘犟犟。
[封心锁爱容嬷嬷]:不好啦,刘姐,我又遇上事儿了
[Ms.Jiang]:准奏.jpg
祝云容就把今晚的事跟她说了。
听的过程中,刘犟犟几度发来[皱眉]表情,结束后更是甩出一句:“如果你说的‘遇上事儿’是指这种,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Ms.Jiang]:邹以珩给你推荐信什么意思,你自己不清楚?
她清楚,就是他跟她明明白白说的意思:让她有多一个选择。
她也清楚,整场争吵自始至终都是她情绪上头,无理取闹。人家跟她谈事情,她跟人家闹情绪,怎么想都很矫情。
刘犟犟显然也这么觉得。
[Ms.Jiang]:多大的人,上个班还得人哄着?用八抬大轿请你么?
祝云容自知有错,不敢吱声,只一味地听她数落。
[Ms.Jiang]:说过多少次,去坦然承认你喜欢的,争取你想要的。明明心里就有答案的事儿,非得别人递台阶才肯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刘犟犟懒得再搭理她,卡着十一点的线去睡养生觉。
剩下祝云容一个人抱着小花被默默反思。
刘犟犟说她越活越回去,这话没错。
今晚这事儿要解决相当简单,只需要找到邹以珩,明明白白表达一句“我想继续留在宏亚”就可解决。哪怕让五年前甚至八年前的自己穿越过来,处理的都会比今夜的她更好。
所以,她为什么不去说?奔三的岁数,学小学生赌什么气呢?
越是深究,祝云容越感到不妙。
似乎不止今夜,她在和邹以珩有关的事上,偶尔会受情绪影响已有段时间了。
思绪兜兜转转,终究绕回厉风凭当日那一句“你对邹以珩有朋友和同事以外的意思么”……
“起来,坐好,我审审你,这阵有没有对哪个女孩有意思?”
张冉冉把切好的水果撂在茶几,薅起沙发上心神不宁看了半个晚上手机的儿子。
邹以珩勉强从葛优瘫支棱起一个坐姿,插起块蜜瓜尝了尝,转移话题:“妈您这瓜买的挺甜。”
“是嘛?”张冉冉笑眯眯尝了尝,满意点头,又把话题拐了回来,“确实甜。你的爱情要也能这么甜,妈就放心了。”
邹以珩不给面子:“那您这心一时半会儿是放不下了……嘶……”
张冉冉抄起边上的痒痒挠,照着他大腿就是一下,差点把人揍得跳起来。
“收手吧,”邹宏盛吹着杯热茶走来,制止老婆暴行,“再打儿子该跑了,没见人有心事?”
张冉冉就“呵”一声:“他的心事,多半是公司那点事。”
她叹气:“你说我也不指望他出人头地挣多少钱,就想让他安安稳稳结个婚把日子过好……哎,老邹,你过来仔细看看,咱儿子长得真那么不像个人?咋就没人看上他?”
邹以珩:“。”
“我听着呢。”
张冉冉不理,继续疑惑:“要不然就是……他说话办事太欠抽,遭女孩膈应?”
“那不能。”邹宏盛在难得说一个长句后,又开始仨瓜俩字往外蹦。
邹以珩这回倒挺给面子,竖起耳朵问:“妈,您说实话,我真那么欠抽啊?”
“不啊,谁说你了?”张冉冉护犊子,“绝对胡扯,不用听!”
“没人说。”邹以珩这么说着,兴致却不高。
张冉冉觑他神色,就打听:“遇上啥事儿了,妈给你分析分析。”
邹以珩本不想说,但心里堵着事,一时也干不进别的,就斟酌着阐述:“也不算大事,就是……我们公司有个同事,各方面能力都挺不错,平时也特别敬业。但我前阵子偶然知道她一直更属意另一家公司,正巧她刚主导完成了一个大项目,我就为她写了封给那家公司的推荐信……”
“等,等会儿,”张冉冉蹙起眉头,“你们宏亚好不容易有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员工,你还推荐他去别处?你是不是傻?”
“我……”邹以珩解释,“那个同事跟别人不一样,是我高中同校的同学,我俩算……有点交情?”
张冉冉眉头蹙得更深:“以珩,妈是觉得吧,你这高中同学既然一直想去别处,就说明没怎么把你当回事,说不好听点儿,人没准儿就拿你当个跳板,你也不用忒实在,为他整这整那的。”
“不是,妈,”邹以珩努力扭转他妈对祝云容的印象,“她绝对不是拿我当跳板,今晚我把推荐信给她的时候,她……挺生气的,还跟我吵了一架……”
“还吵了一架?”张冉冉有点想象不出俩大男人为这点小事吵架的场面,她匪夷半晌,一霎福至心灵,悟出点门道,“你那同事……是不是个女孩?”
“嗯。”
邹以珩点头,在老妈露骨的目光下,突然就有点脸热,轻咳一声把视线移向别处。
张冉冉:!
张冉冉:wow~
张冉冉:nice~~
她一激动,又愉快地记起点别的事儿来:“以珩,你那女同事不会就是之前被拍到送你去诊所输液那个吧?”
邹以珩脸更热了。
理智告诉他,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喜欢个女孩不丢人。但面对张冉冉的灼灼目光,他是真没办法做到不窘。
“大概,是吧……记不太清了。”他战术性又咬了块蜜瓜。
“哎哟,真是诶,”张冉冉一下子就高兴了,她坐直身体,兴奋地拍了下手,直拍得邹以珩如坐针毡,“以珩,关于她为什么跟你吵架,妈有一个猜测!”
邹以珩这会儿也顾不得耳根发红,转头认真聆听他妈高见。
“儿子,你写推荐信的时候,是不是感觉自己全是为她好,忍痛割爱,大度得不行?”
邹以珩:“。”
他现在是真听不得他妈说“爱”字。
“算,算是……吧,她确实非常非常优秀……”他红着耳朵找补,“是宏亚很重要的人才……”
张冉冉直接忽略他后边的话,自顾接着往下说:“但人女生就不像你这么想了。”
“你知道人家眼里,你这种行为特别像啥么,就像你俩正好好处着对象,你突然把她推别人怀里,还自以为特酷地说‘他比我更能给你幸福’。”
邹以珩:“。”
“咳咳咳……咳咳咳咳”
邹宏盛在旁边乐滋滋瞧热闹,笑得呛了一大口。
“妈,您少看点弱智剧,”邹以珩都无奈了,“我跟她不是您想的这种关系……”
“我知道啊,”张冉冉一脸她懂的表情,“不就差捅个窗户纸么。”
邹以珩:“真不是……”
“邹以珩,少给我装!你要对她没意思,能巴巴给她写推荐信?她要对你没意思,能为这点破事儿跟你吵架?”
听到最后一句,邹以珩抿唇,勉强压下唇角:“吵架……就是有意思啊?”
“不然呢?人干嘛跟你吵?闲得啊?人是等着你开口留她!”张冉冉恨铁不成钢,“哎哟,老邹,你说我一世英名,怎么养活这么个……”
邹以珩过河就拆桥,得到答案,也不在客厅展览快红成猴屁股的脸了。
他回到卧室,背抵着门刷手机。手指缠缠绵绵,先点进跟祝云容的聊天框,刚要打字,没忍住先笑起来。
自觉当下状态不太适合“上战场”,他就缓了缓,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又点进人家朋友圈看。
这一看,他瞳孔微扩,眼登时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