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只表,直到两人最后抵达马德里她都再没有问过。
江一诺原本以为按照陈寅洲的性格来讲,这段时间没有陪她必定对她是十分愧疚的,会带她在欧洲先玩一玩再去工作,却没想到他归心似箭般要回西班牙。
不仅如此,两人还仅仅只是在马德里住了一天而已,第二天就马不停蹄赶去了巴塞罗那。
江一诺什么都没问,全程安安静静跟着陈寅洲走。
其实出发之前她就偷偷看过岑菲发的日常vlog,早就知道她们剧组今天要转场巴塞罗那。
但她依旧什么都没说。
他们抵达时已是傍晚,江一诺望向窗外,才发现城市里的圣诞气息已如此浓厚。
街边的咖啡店和餐馆附近的树木都缠绕着金黄色的小灯,被这些圣诞灯遍布缠绕的整个城市都亮晶晶的,奶白色的饼干般的房屋挨挨挤挤,人们围在广场中央奏乐跳舞,欢声笑语和两边林立的树木匆匆忙忙地从窗外一掠而过,江一诺像窥探到了安徒生童话故事里的世界一角。
车速在驶入格拉西亚大道的时候逐渐降了下来,她慢慢看清了这里围绕着许多奢侈品店铺,而酒店就坐落在这附近。
两人才刚下车,管家已经迎了上来,帮忙提行李。
上楼期间,陈寅洲的手机震动了几次,他看了几眼后也没回,只是顺手从钱包里掏出现金递给管家,作为小费,还特地道了谢。
江一诺往他那边瞥了两眼,默认是他的工作信息,也没有多问。
门卡的设计十分别致,灯光亮起的一刹那,江一诺惊喜地捂住嘴,转头看了一眼陈寅洲。
她起初看到酒店外观时只是觉得眼熟,进入后她才意识到这家酒店是她近期拍视频时提到过的“心愿”酒店之一。
其实她也并不是真的想去住,而是组内有她带的新博主在欧洲拍Vlog,之前要她们帮忙宣传,她才顺嘴提了一次,并且艾特那位博主,达到帮忙引流的目的。
本是随口一提,却没想到平时没有看短视频习惯的陈寅洲,不知怎么的不仅看了她的视频,还藏了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也难怪陈寅洲突然要来巴塞罗那,亏她还以为他赶过来要做什么。
江一诺这时候才懊恼自己多想了。
她慢慢走了进来。
这家酒店已有百年历史,在时代变迁以来,他们似乎从没有放弃过修缮这座建筑物,从灯光颜色、饰品,到室内的挂画藏酒柜都设计得十分考究,既追赶了潮流,又保证了经典,不落俗套。
站在餐桌的位置就能看见宽敞的客厅,那尽头摆着几张铺着花纹毯子的软沙发。
绕过餐厅,直直迎接她的是几扇宽敞明亮的大落地玻璃窗,细看顶角处还有不少花纹样设计。
她站在这里就能看得到远处的灯火和那些别具一格的建筑物。
江一诺转了一圈回来,最后被餐厅内已经准备好的晚餐所吸引。
餐桌左右各有一盏十分漂亮的大灯,灯光是温暖的黄色,颜色温馨,笼罩着一桌丰盛的晚餐时,叫她觉得有些家中的味道。
她看了几秒,刚想问陈寅洲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抬头却正好撞上许久不见的岑菲。
这姑娘正好站在没关好的大门外,手中拿着一瓶酒举到脸侧,笑着和江一诺打招呼,顺便晃了晃酒瓶:“嗨!美女,我们等你来好久啦!”
大概是平日里江一诺总是通过屏幕看她的缘故,一时间见到眼前的女孩,差点没认出来。
岑菲总是比镜头里更要精致许多的,虽然江一诺已经见过她好几次,但她五官和白皮肤在线下给人带来的冲击力,仍旧只增不减。
听见她说话,江一诺差点以为自己出幻觉了听错了看错了,愣了有好一会儿,十分错愕,不知如何回答。
岑菲今天的打扮也比较独特,好像是从什么场合中回来的。
她身着一件奶酪色的短款公主裙,后裙摆潇洒飘逸,随着她一蹦一跳而拂动;脚蹬一双粗皮高跟鞋,涂着清淡的唇蜜,眉眼弯弯,一头茂盛的头发被烫成浪漫的大波浪卷,披散在肩头,活泼甜美。
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个从城堡里逃出来的公主。
此刻,她又以微醺的状态靠在门边,拿红酒瓶轻轻地撞了撞门框,冲陈寅洲吹了个口哨:“帅哥,我能进来吗?今天我生日哦,你忘记了。”
陈寅洲抬手看了眼表,诚实道:“还真忘了。”
话虽然这么说,他却没有像往常对待其他外人那般道歉。
“那我能进来吗?”她继续说。
这时候江一诺突然闻到一股酒气。
岑菲喝酒了。
于是,她也不等身后的男人回答,赶紧把人拉了进来关上门。
以岑菲的名气,要是被拍到就不好了。
醉了的岑菲不如平日里留给江一诺的印象那般沉静,反而很活泼,性格倒是有点像孙越了。
进了门,她东摸摸西摸摸,嘴里还时不时咕哝着些什么。
最后,她被餐桌上香喷喷的晚餐吸引了。
“哟,吃....上饭了?那我也吃一口。”
她说着,大咧咧地拿起还放在口布上的刀叉,叉了半天没叉起来,好半天终于叉到一块盐粒土豆就要往嘴里送,却被陈寅洲当机立断制止。
他利索地夺过她手中的叉子把高热量的土豆敲掉,又从那边的海鲜盘里叉了块虾塞进她手里:“那是土豆。”
岑菲也没再坚持什么,直接塞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了。
吃完,她又猫咪似地在餐桌上嗅来嗅去寻觅新食物。
最后,眼尖的她盯上了一块新鲜的牡蛎。
看得出来这是她平日里常常爱吃的东西,即使有些醉了,吃起来还是丝毫不眨眼的,所以开始还是挺顺利的。
她最终还是卡在了挤酸柠檬汁的时候——那费了她不少的力气,因为她似乎有些眼花,还有重影。
有不少柠檬汁被她挤得滴落到了桌子上,有些甚至溅到了一旁江一诺嫩白的手指上。
陈寅洲在旁边默默拿纸巾把江一诺的手指细细擦拭干净,然后示意她后退,一边重新从冰盘里取出一只新鲜牡蛎,帮岑菲挤好柠檬汁,然后摆到她面前。
岑菲终于顺利吃下去一个,立即心满意足了。
陈寅洲做这些动作时行云流水丝滑无比,全程什么都没说,两人也没有什么眼神对视,却像做过无数遍那样自然。
岑菲吃完以后不闹了也不说话了,开始抱着红酒瓶子,把脸贴在桌子上微微闭上眼睛,乖巧得好似被人施法了一般。
就在这时候,陈寅洲拨通了电话:“处理好了,你进来吧。”
江一诺对此有些困惑,抬头正好看见方才好似没关严实的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头发剪得很干练的女人迟疑着走了进来。
原本看起来神情严肃如临大敌,可就在她抓住岑菲的一瞬间,终于松了口气,然后给陈寅洲道歉:“还得是你。只要她喝醉谁都哄不住!今天还好你也在!不然非要闹点事情的,谢谢你帮忙!”
她一边搂住岑菲的肩膀把人往外带,一边还回头对陈寅洲不停地表示感谢:“上次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和你求助,好在你的表没事,不然我还得赔给你。”
陈寅洲无意再重复那些上次已经说过的话,全程点头目送,没再多说什么。
门被带上了。
江一诺眨了眨眼睛,突然就猜测到了表落在岑菲那里的缘由。
可明明总是有第三个人、甚至多个人在场,她却依然要问出那个她想知道了很久的问题:“她经常喝醉吗?”
陈寅洲正低头把刚才岑菲用过的叉子和盘子全部收到厨房里,闻声而答:“或许。”
“那她经常在你这里喝醉吗?”
哗啦啦的水声停了。
男人抬头看她一眼,好像立马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他沉静的语气荡起一丝淡淡的波澜:“她经常在我这里喝醉做什么?她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明明可以直接回答我不知道,和我无关。
可他非要说这些话惹她,有点像故意的。好像自从她上次生过他的气以后,他就开始珍藏她这些极为稀奇的情绪,不放过一次。
和很多在热恋中偶尔会使使坏的男人一样,在外面正经惯了的陈寅洲,偶尔也想多见见她这幅为自己吃醋的样子。
江一诺约莫知道他的心思,但今天偏偏不吃他这套。
她只是走过来靠在门上等他洗盘子。
水流开得小,他的动作利索干脆,洗完顺手擦干就摆到了碗柜上去。
灯光的颜色特别温柔特别温暖,但是她的心却变得不那么平静。
她根本没功夫吃醋。
不知道为什么,从抵达巴塞罗那开始,心中那股一直拧着的绳就没松下来过。
而经过刚才这些事,又拧紧了一些。
可是江一诺并不想和陈寅洲去理论些关于为什么他知道岑菲酒后该怎么安抚、为什么他忘记岑菲的生日会被质问等等的话题,还有表是怎么弄掉的,为什么昂贵的手表心安理得地放别人那里,不自己去要之类的。
因为这种是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出来的蠢问题。
但或许又是源于她知道答案,她才觉得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不痛快。
她知道那点被孕激素刺激到别扭的东西,应该又升级了。
但她无法去处理。
她知道陈岑两家是世交,他们自小青梅竹马相知相熟了解至深。
熟到被母亲逼着凑在一起要个说法,当天不欢而散却不需要和对方解释任何就懂;熟到在游轮上顾着各自去玩,甚至不需要打声招呼,却可以在当天因为某件事两个人又紧急被召集在一起,互相凑着脑袋想办法的程度。
熟到刚好一起在国外工作,会把亲密的爱人接过来,无动于衷地大大方方交往的程度。
是那样可恨又叫江一诺无力的程度。
陈寅洲对岑菲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或许岑菲也是。他们早都习惯了。
而江一诺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点奇怪的不舒适感就小题大做。
所以直到陈寅洲收拾好一切,两人坐下来吃饭时,她又换上了那副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