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下,脸咻得红了,蹙着弯月眉,小声骂:“你干嘛!别人会看见的。”
邓琼抿了抿唇,脸也红了大半:“娘子,我看过了,没有人。”
“我先走了。”张莺小声说完,瞅他一眼,快步往栓水牛的树下跑,驾着水牛飞奔走了。
邓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拎着食盒转身往学舍里走,迎面撞上几个端着饭碗来的同窗。
“从前不是大妮二妮来给你送饭吗?怎么今天是你娘子来的?”
“以后都是我娘子来。”邓琼竹篮放在竹桌上,将大碗抱出来。
几个同窗好奇探头来看。
谁不知道老邓家的平时抠门得要命,村塾只要交几百文就能吃一整年,老邓家的死活不愿意,旁人都在村塾吃,只有邓琼,每日都是家里的人来送饭,每顿都是萝卜白菜,好不容易有个蛋,还只有两勺,看着就没味儿。
邓琼也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他镇定揭开盘子,一股饭菜的香味立即涌了出来,香得人快昏过去了。
围观的几人都忍不住发出感叹声:“天啊,这么多好吃的啊?邓琼,你媳妇儿对你真好,我也想成亲了。”
邓琼没说话,也没打算给他们分一口,默默动起筷子。
学舍后院的学生听见惊叹声,也都赶紧跑出来围过来,伸着脖子张望:“什么什么?”
邓琼没回答,安静嚼着排骨。
后面来的人喊:“邓琼!你发财啦?”
前面站着的人道:“什么啊?是他媳妇儿给他送来的?”
“就是村头那个铁匠家的姑娘是吧?我见过我见过,长得可水灵了,我让我娘去给我提亲,我娘非不去,早知道……唉!可惜了!”
邓琼抬眸瞅人一眼。
几个学生立马打圆场:“你说什么呢?人家都成亲了,你还说这样的话?张铁匠可壮实了,你不怕他来找你麻烦啊?我们是没有这么好的命了,散开散开,吃自己的饭去吧。”
那几人边走还边在议论:“怎么就看上他了呢?他看着那么瘦弱,哪有我结实……”
邓琼垂着眼,狠狠咬了咬牙,将口中的骨头吐飞老远,恨不得吐到那几个人的脸上。
他按捺住了,将一大碗饭吃得干干净净,拿去后面厨房里洗得干干净净,擦干了又装好,等着下午人来接他。
张莺捣鼓了一下午,终于把肉松捣鼓出来了,但面还没和好,看着天色不早了,干脆将东西一手,等着明天再做。
她站在院门往外张望一眼,嘀咕一声:“天都要黑了,怎么还不回来?”
张钊应一声:“你去看看吧。”
“行。”张莺往外去,走了有一段,瞧见远处迎面走来的人,小跑去,“你才放学吗?”
邓琼抿了抿唇,看着她:“我以为你会来接我,我就在学舍里一直等着。”
“我……”张莺张了张口,“可是以前你不也是自己回去的?”
邓琼垂下眼,一脸委屈。
“我说得不对吗?”
“对。”邓琼牵住她的手,“是我弄错了,你明天来接我,好不好?”
“我……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呢。”
邓琼上前一步抱住她,轻轻低头靠在她的肩上:“可是我想你能来接我,娘子,来接我好不好?”
她挠挠头:“行、行吧。”
邓琼没松手,轻声道:“娘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没啊,我没这样想。”张莺左右看一眼,拍拍他的背,“你起来吧,路上有人看到不好。”
“这会儿没人了,别人早就回去了。”
“那我们也该回去了,我爹在煮面,这会儿估计已经煮好了,快回去吃吧,吃完还要你去你家。”
邓琼抿了抿唇,缓缓起身,将手递给她:“娘子,那你牵着我。”
她拉着他的手,快步往回走:“这样行了吧?”
“嗯。”邓琼脸上露出点儿笑意。
张莺一开始挺不自在的,牵久了习惯了,到家门口自然而然松了手:“爹!我们回来了!”
“面好了,在厨房里,自己去盛。”张钊还在磨那把锄头。
“爹,你也赶紧吃饭。”张莺喊一声,带着邓琼进了门,夹两碗面条,浇上两勺春笋炒肉,来一勺萝卜干,一拌,“吃吧。”
手工拉扯的面条粗细不一,每一根都裹满了汤汁,春笋的鲜香味在口中散开,像吃了一整口春天的味道。
张莺端着面碗,坐在门外的小凳上,迎着晚霞,吸溜一口又一口,邓琼坐在她一旁,学着她吸溜。
张钊忙完,越过他们俩进了厨房,也端了面碗出来,还拿出来一包果脯,放在张莺背后的窗台上:“一会儿带上。”
“什么?”张莺回头看一眼。
“不是说晚上饿吗?带着,晚上饿了吃。”
张莺立即眯着眼笑:“谢谢爹。”
张钊嗯一声,坐去打铁的灶台旁吃面。
吃完,不用张莺提醒,邓琼打了水去灶台边洗碗,将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爹,那我们先走了啊?”张莺拎上果脯,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给邓琼也塞了一个。
张钊起身:“明早吃什么?”
“你看着弄,简单的就行,别起那么早,也没啥活儿要干。”
“好,我知道了。”
张莺推开院门,领着邓琼慢腾腾往村中走。
这会儿正是做晚饭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吃饭,路上没什么人,邓琼将手里的果脯塞进口中,握住张莺的手。
张莺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没走多久,大妮二妮突然从对面跑来,看到他们俩急急刹住,又掉头往回跑。
张莺脖子一缩,觉得不对劲,扯来邓琼的挎包,将果脯往里一塞。
邓琼立即会意,把果脯压在最底下,跟着她一前一后进了院门。
“奶奶!奶奶!小叔叔和小婶婶不知道在吃什么,看着可好吃了。”
张莺清了清嗓子,扫视一圈,摸出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往房门口去。
“站住!”王氏突然发难。
张莺扭头去看。
她实在叫不出“娘”这个称呼,在她心里,她只有一个娘,生她养她疼她爱她的亲娘刘月华,其余的人都不算她娘。
不过,要是对她好,她也能这样喊,她想娘也不会不愿意,可这个王婆子,对她一点儿都不好,她才不喊。
王氏插着腰走来:“谁叫你锁门的?”
她正要大干一场,邓琼上前一步,道:“娘,是我让娘子锁的,我们房里放了一些纸笔,要是不锁,被人摸进来毁了就不好了。”
王氏看他一眼,朝张莺使唤:“把门打开。”
张莺瞥她一眼,将锁打开。她原本也是要开门进屋的,锁落,她没让,先一步进了屋。
王氏盯着她的背影瞪一眼,随后跟进去,一把掀开床上叠好的被子。
“娘!你干嘛呀!”邓琼喊一声,将被子拢回去。
张莺没说话,脱了鞋子,顺势躺上床,将被子一盖。
王氏气得够呛,一扯被子,吼道:“你给我起来!”
张莺躺着没动:“我和邓琼已经吃过晚饭了,婆婆不用煮我们的晚饭,自己吃就好。”
“你今天一天都死哪儿去了?一整天没瞧见你人,你说!你是不是和哪个野男人相会去了?”
张莺坐起身:“你是不是年龄大了脑子不好使了?你自己昨天自己说的让我给邓琼送饭的,今天又问我去哪儿了?我能去哪儿?我不给他送饭,他喝西北风去啊?”
“好啊,你敢不敬婆婆!”
“我咋不敬婆婆了?我也是担心你的身体,你要是哪儿不舒服就趁早去看大夫,免得熬出什么大毛病,家里可出不起钱给你治。”
“你敢咒我,你这个小畜生,你敢咒我,你看我今天、我今天。”王氏说着转了好几圈,终于在外面墙上寻到一个鸡毛掸子,抬手就朝张莺挥去。
张莺一个跟斗翻滚,躲了过去,鸡毛掸子嘭一声落在褥子上,弹起一阵灰。
她不紧不慢穿上鞋子,道:“婆婆在地里干了一天了,还有力气打扫床铺啊?行了,听我的,不用去看大夫了,婆婆这力气快赶上我家的水牛了。”
老大老二都在外面看着,女人之间的事,又不是他们俩的媳妇儿,他们也不好说什么,马氏则是在一旁津津有味看好戏,只剩一个老大媳妇儿陈氏。
陈氏上前一步,一副端庄懂事的模样,温声教训:“三弟妹,娘是长辈,你再怎么样也不能对娘不敬,否则就是不孝,要天打雷劈的。”
“我怎么不孝了?我又没骂她又没打她,老天也是有眼的,谁尖酸刻薄劈谁,反正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