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出口后，就连沈溪月自己都有些震惊。

奈何话从口出，覆水难收，她只好沉默下来，等待季明雁的回应。

她知道，季明雁不可能听不出自己近乎发怒的语调。

“姐姐我不冷。”季明雁的表现却比她镇定得多，说着，又拿手朝着自己扇了扇风，“我现在热着呢，你看我额头这边，还在冒着汗。”

被沈溪月这样说了一句，她又怎会产生任何不悦情绪，高兴还来不及。

姐姐对自己的关心，总是出于本能，她分明是想关心自己的，这种担忧并非说掩藏就能完全掩藏，总有一个瞬间，人会不由自主。

沈溪月既没有去细瞧季明雁指向的额边，也不再说话。

说什么都是废话，索性缄口沉默。

唯有季明雁嘻嘻哈哈，试图营造热络氛围，“对戏吗姐姐？”

沈溪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恍惚间竟完全忽略了季明雁这句对戏，之后哪怕两人无话可说了，她也依旧未曾想起这件事。

哪怕剧本就在她自己手中，她视线直直落在剧本上，可她的心思却是飘忽不定的。

沈溪月，你能不能，别再被季明雁影响了情绪？

在答应季明雁之后，在与季明雁一同对戏之前，沈溪月在心底问了自己一句。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收起心思，再不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就像之前许多次那样，凌乱的思绪过后，总要控制回到正常轨道上。

等到晚上坐剧组的车回程时，她归还了季明雁的外套。

自那之后，沈溪月会自备一件厚外套，风起时自行穿上，再不需要季明雁的外套。

-

一晃月底已过，《月光2 》如期上映，好评如潮。

这晚收工，从车上下来时，沈溪月收到了一条消息。

——来自于她在圈内的一位已有一阵子没联系的朋友穆菲。

[穆菲：老沈，看不看月光2看不看月光2看不看月光2！！！]

她停下来，先查看这条消息。

穆菲询问时不打标点，又接连问了三遍，看得沈溪月都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

穆菲如此积极询问定然有她的原因在，沈溪月沉默几秒，终于回想起来穆菲在电影中似乎也有参演，只是戏份应该并不多。

她不着急回答穆菲，先问她近期在哪座城市。

[穆菲：还能在哪座城市啊，当然是有你在的城市啊，有你的地方就有我。]

[沈溪月：穆菲你差不多得了，是正经的。]

[穆菲：哎呀，我在哪座城市根本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是来给你送福利的，你不是在拍戏吗，你那剧组兄弟姐妹们，我请你们看电影呀！]

[沈溪月：有门槛吗，没看过第一部的人能看2吗？]

[穆菲：有，大大的有，建议先把1看了再看2，不然有很多小细节是get不到的。]

[沈溪月：那你请我两张票吧。]

[穆菲：就两张？你那么抠干嘛，多来点多来点呀！]

[沈溪月：我和剧组同事去看，刚好我和她都看过第一部。]

[穆菲：哪位同事，我认识不？我去给她说道说道，问问她的朋友们。]

[沈溪月：别打听了，她的朋友只有我，没有别人。]

[穆菲：呦，这么霸道啊，把自己的朋友占为己有，不让她去交别的朋友啊？]

[沈溪月：穆菲，我希望月光2里导演给你安排的是一个全程没有台词的角色，你知道你真的很吵吗？]

[穆菲：怎么个吵法？你不能冤枉我啊，我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好不好。]

[沈溪月：你吵到我眼睛了。]

[沈溪月：就先这样吧，晚点联系。]

沈溪月太阳穴突突乱跳，沈溪月被屏幕那端的人实在惹烦了，从始至终眉心就不曾松开过。

她收起手机，一抬头，面前有两个人正盯着她。

她瞬间静止，目光在自己面前左右两边那两个人身上来回反复。

“我们进去吧。”

“怎么了，沈老师？”

她与季明雁的说话声同时响起，两个人的声音近乎交融。

“好，走吧沈老师。”沈溪月微怔时，季明雁已先接了她的话。

眼见沈溪月已舒展开眉头的结，既然她不回答，季明雁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沈溪月望了她一眼，径直往酒店大堂走。

直到三人在走廊上分开，季明雁也没有再问沈溪月，刚才在酒店门口时，是什么导致她不自觉拧眉，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当然即便她问了也没用，沈溪月的回答只会是——与朋友聊天被气到了，具体聊了什么她不可能会说。

回房后，沈溪月往沙发上一坐，与穆菲继续聊方才未完成的话题。

她找到距离酒店最近的那家影院，在一家商城顶楼。

[穆菲：确定这家了吗，哪天的哪一场？确定好了再跟我说。]

穆菲要包场，将影厅内座位分给她的粉丝们，但会专门留下两个座位给沈溪月和她的那位神秘朋友。

——哎呀，其实也不神秘。

《薄雾之后》的拍摄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这一事情大家都知道，与沈溪月合作的那位女演员是谁大家也都知道，这两点，穆菲也再清楚不过，无需沈溪月报上那位朋友的姓名，她也完全能猜到，除季明雁之外，还能有谁呢，再也没有别的人选了呀。

当然，她并不直接戳破沈溪月，反正啊，那些坦坦荡荡的或许没有任何问题，但像沈溪月这种遮遮掩掩的，绝对有问题！

若要完全确认下来，沈溪月需要先找到季明雁，与季明雁沟通。

她本想给季明雁一个“惊喜”，但现在看来，纯粹是想多了，她给不出任何“惊喜”，只能按计划按流程，按部就班去完成。

[沈溪月：小季，后天有空吧？]

后天周日剧组放假，除非季明雁有通告，不然她们两个人都该是有空的。

没有让沈溪月等待多久，季明雁的消息几乎是秒回：有啊，当然有，姐姐是要约我一起去看电影吗？

季明雁还在文字后方加上一个咧嘴笑的小表情，有些憨傻。

[沈溪月：是的，去看吗？]

[季明雁：那当然啦，我们看几点的？]

[季明雁：下午还是晚上？]

[沈溪月：你定吧，这次有人请我们看。]

-

沉默。

许久的沉默。

久到此刻若有一人进屋来，看见季明雁僵坐着如山沉寂，会误会她睁着眼睡着了，又或是被人定住了穴道。

这沉默让这间房间充满压抑。

亮起的屏幕里，不过短短几个字，却正是让季明雁突然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原以为是姐姐的一次盛情邀请，现在看来，大概率自己要成为那一枚电灯泡了。

她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悬停着的手都已麻木，打字时有些吃力。

[季明雁：是宁馨？]

[沈溪月：不是，是我一个朋友。]

[季明雁：所以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看吗？]

季明雁很想硬气一点，直接拒绝沈溪月的邀请，就留出这个机会让沈溪月和她那位朋友一起去看电影吧，自己就不去打搅她们的二人空间。

她承认，自己有些嫉妒了。

想想还是算了，她怕自己这不是硬气，而是鲁莽与草率。

若姐姐当真不想让自己参与进去，完全可以不来与自己说这件事，但她偏偏说了，那就说明她内心其实还是愿意与自己一同去观看那部电影的第二部。

可矛盾的点是，姐姐的朋友在其中究竟起到了什么作用。

这句话问出后，她多希望沈溪月回她一句“不是，就我们两个人”。

只可惜，事与愿违似乎才是生活常态，沈溪月的回答是——是的，我们三个人。

季明雁又盯着这条最新消息，一直盯到自己眼花，看不清屏幕上写了什么内容。

就像是刻意在欺骗自己，掩耳盗铃的拙劣方法罢了。

[季明雁：好，我刚才看了下，光明影院后天下午一点半那场怎么样？]

[沈溪月：可以的。]

[季明雁：那电影开场之前，我们三个要不要一起去吃顿饭，姐姐正好也可以介绍你的朋友给我认识，我也好好谢谢她，请我们看电影。]

[沈溪月：好，你定吧，吃什么到时候告诉我一声就好。]

这是季明雁人生第二次，不想再接沈溪月的话茬，就让它们直接落在地上吧。

第一次是在三年前，在沈溪月对她说出那句“明雁，我们分开吧”时。

[季明雁：知道了姐姐，你尽管放心，也让那位老师放心。]

明明不想回复，她却依然如此，永远也不可能让沈溪月的话掉下来，对沈溪月永远事事有回应。

心中酸涩，季明雁只能独自寻找办法来缓解。

她忽然没来由想到之前那个共享房间功能，当时她没有想太多，但此刻她忽然产生一种强烈感觉，它的存在必定是有意义的。

从视频软件中找到《月光》这部电影，季明雁找到共享这一功能，短暂踌躇过后，她将链接分享给了微信列表唯一置顶的那个人。

怀揣着一颗小心翼翼试探的心，问她：姐姐，今晚我们一起重温第一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