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班主任的阻拦，夏油杰顺利地甩掉了五条悟。

到偏僻处停下休息时，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究竟是为方才的奔跑，还是为那个无比认真想要撬开他心房的白发少年了。

五条悟这样的家伙，比起人类，其实更像是只靠本能行动的野兽，表达喜恶都非常直接，所以才能做到百分百击破傲娇狐狸靠礼貌与客套修筑起来的防线。

夏油杰捂着心口深呼吸好几下，好不容易平复一点后，忽的听到“叮咚”一声响——他现在和五条悟一样对短讯提示音敏/感，不过他是听五条悟的手机听的，和那个搞网恋搞得头晕目眩的家伙不一样。

他喜欢发短讯，只是为了给生活的日常留下痕迹而已，这是优等生的生活仪式感。

结果现在会给五条悟狂发短讯的人又多了一个神秘作精男，他心里不爽，又不好直接表明，偶尔生一些闷气，但却总是让最近突然在情感方面变得非常敏锐的五条悟很妥帖地疏散了，照顾与被照顾的地位陡然倒转过来，然而夏油杰对男同学的喜爱仍然与日俱增。

而人类对喜爱的小生物总是会忍不住揉揉捏捏来表达喜爱的，刚才看五条悟发呆，仿佛看见莫名其妙立在原地作高深状的小猫咪一般，他险些没忍住想凑上去亲一下，还好及时忍住改成了头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夏油杰抱着脑袋蹲下来发出一顿崩溃的大叫。

明明只是区区的悟而已、那个可恶的笨蛋小学鸡，怎么会散发出这样的魅力啊！难道喜欢的感情真的能做到给可恶的鸡掰猫套上N层滤镜吗？

幸好附近没人，已然坚持不住的夏油杰靠大喊大叫发泄完毕，又成了端庄有礼的优等生，故作矜持地将手机拿出来，心道那家伙怎么被夜蛾老师揪去写报告都还有空骚扰他，还做了一定心理准备去想五条悟给他发了什么暴言过来，结果按键点开屏幕一亮，发信人是家入硝子。

夏油杰：“……”

那他刚刚到底是在做什么？别总是想那么多啊夏油杰！

夏油杰深吸了一口气，搓了搓脸点开女同学发来的短讯。

家入硝子：【有空没？藤原又醒了，他说想要见你。他状态不太对，你最好来一趟。】

夏油杰即刻迈步，手上打字询问：【好。藤原前辈怎么了吗？】

家入硝子飞快回信：【一句两句讲不清楚，总之你先来吧。】

好吧，看来情况很严重。夏油杰立刻动身前往医务室。

……

医务室一向很安静，今天更是安静到了有点恐怖的地步。

夏油杰推门进去时，藤原只很安静地坐在病床上。

之前被咒力腐蚀的伤口已经治好了，但他的表情看起来却非常沉寂，看见夏油杰来也只是微微颔首，好像不是他主动说想见夏油杰似的。

夏油杰有点莫名，只能用眼神询问靠在墙边拿着病历本写写画画的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把自己写在病历本上的判断递给他看，“PTSD，敌意投射明显，针对目标为救援人员之一的五条悟”被画了几道下划线强调出来。

“和悟有什么关系？”夏油杰只先看到了这一句，悄声问道。

家入硝子刚想回答他，藤原就先开口了：“我怀疑，五条悟应该是被咒灵替换了……他可能根本没能从展馆里走出来，那只咒灵甚至还借用了他的身份杀了竹村。”

“就是这样……”家入硝子给夏油杰递了个眼色，才继续转向藤原无奈道，“竹村的尸检是由我负责的，他的伤口和五条没关系，非要说的话……算了，你总该相信我吧？”

那只咒灵可以靠吸取别人的咒力残秽伪装这件事，藤原已经和她念叨过无数遍，得到这个条件，竹村的伤口上不可避免地混杂了一些藤原的咒力也就很好理解了。

家入硝子暂且没把这种话告诉他，结果藤原彻底接受搭档的死亡后，记忆似乎变得有点错乱，一下就将迁怒的目标改换为了他见到过的，咒灵伪装成的五条悟……甚至已经到了怀疑那个肯定是真货的笨蛋人类的程度。

五条悟当时恐怕说了点不合时宜的话吧……

家入硝子缓缓目移，她近乎一晚没闭眼了，倒是用反转术式把自己续住了，但精神上的疲惫是无法治愈的，也就是先前出门抽了个烟提神，现在很难有去开导旁人的余裕。

然而，即便如此，五条悟也不到要被扣上杀人凶手的帽子的程度。

大概是她不信的态度过于明显，藤原才提出了让夏油杰来的要求。他很可能是想说服夏油杰远离已经被他认作了威胁的五条悟——不想让经历了这场事件的夏油杰也遭遇同样的痛苦的投射心理，很显然的PTSD症状。

藤原有些神经质地摇了摇头：“不，硝子小姐。你当时不在现场，那只咒灵……”

迅速扫完了病历本的夏油杰忍不住打断他：“那只咒灵已经被我调伏了，悟百分之百就是他本人。”

当时五条悟的做法确实有点太没人文关怀了，不过也是出于先救活着的人的好意，理性过头再加上那家伙当时心里还有些事，所以看起来略显不通人性……因为这个被误会了吗？

医务室内一时沉寂，夏油杰顿了顿才说：“抱歉，节哀。”

藤原沉默了片刻，随后看向他，瞳孔不住颤动着，问：“……那你的意思是，五条悟本来就是这样的家伙？根本就不在乎旁人的性命，连多余看一眼都不愿意？能被载入史册的天才，果然不会在意身边的蝼蚁……”

他的指节捏得发白，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去，“竹村被他遇到的时候真的就死掉了吗？该不会也觉得‘没有必要’所以就直接放弃了吧？如果……如果先找到他的人是你，现在活下来的人说不定就是竹村了吧……”

夏油杰一时失语。

家入硝子瞥他一眼，这大概就是写了“那种话”的傲慢自大狂遇到的第一轮打击。

虽然五条悟平时有点拟人，但还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如果竹村真的还有命活，那家伙肯定不会丢着不管。

藤原已经魔怔了，他无法接受现状，自己也没有见过当时的状况，只能靠质疑救援的人究竟有没有尽全力来让自己好受一点。可以理解，但绝对不能说是正确。

事已至此，既然竹村这副状态难以靠简单的说明事实来解除，现在要做的大概就是让这家伙好好接受治疗，可不能再搞出一个新的患者。

她已经准备出声打断了，就忽的听已经措辞完毕的黑发少年开口了。

“藤原前辈，我理解你现在的感受，但你的怀疑有失偏颇。”夏油杰垂下眼帘，很平缓地回应道，“如果悟真的不顾旁人死活，便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任务的必要，既然他已经参与，就绝对会尽心尽力地救人。

“或许他的表达有些直白，但也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绝不存在故意放弃的可能性。这话可能有点残酷，竹村前辈被悟找到时恐怕就已经不幸罹难了。所以，就算换作是我，也不过只是能保存竹村前辈的遗体而已。”

藤原：“……”

夏油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坚定道：“尽管如今的结局令人遗憾，悟也一定做到了全力以赴。你对他的责怪太先入为主了，简直就和‘近十年来咒灵平均水平变强是由于五条悟出生’一样荒谬，恕我无法认同。”

藤原不再说话了，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高中生默默带上门出去了。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后，夏油杰才突然回过神来，询问道：“……我刚刚说话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

五条悟在外的风评一直都不怎么样。

哪怕是他们那绝好说话的辅助监督，一开始也都是战战兢兢地来上班的，哪怕已经组了一学期的队，也仍然不敢单独和五条悟说话——虽说有那个笨蛋看出人家害怕于是故意吓人的成分在就是了。

至于其他相距更远的咒术师，也几乎都被那种谬论洗脑……要不是五条悟真的很强，说不定早就淹没在舆论的洪流里被诅咒致死了，根本活不到这么大。

夏油杰也很强，对这种谬论一向嗤之以鼻。

如果非要起承转合怪五条悟的话，他就非得跟那个笨蛋荣辱与共了……结果就略显反应过激，连伪装出的体面都不太能保持。

那种谬论在咒术界传播的时间属实有点久，让五条悟也随之变成了不受欢迎的人，虽说有点脑子的人看看现在的社会状况就能明白其中因果关系的倒置——

不是五条悟出生导致了咒灵变强，而是可以预见到的咒灵会变强才让五条悟诞生了。

明明最近的咒术师实力相对于曾经都拔高了许多，术师和咒灵两方都在增强的趋势很明显，但五条悟就像一个立在那里的靶子，不明所以的家伙也只好先恨恨他了……就算完全没有意义。

怎么会总有人连见都没见过，就能恨上别人呢？

家入硝子也从有点茫然的状态中回过神，她当然看出夏油杰刚才有些失态了，摆了摆手说：“挺好，也算直接戳破了他有点扭曲的认知，希望藤原能先恢复恢复吧……但你的反应还真是有点大，哈哈，也就是你才致力于去辟这个谣。”

夏油杰扯了扯嘴角，“悟人很不错的，别人不能了解还真可惜啊。五条家的宣传工作真是太烂了，要不还是让我来……”

家入硝子：“……？”

没人问你这个吧。

看见女同学困惑中带着迷茫的表情，夏油杰才真心实意地笑出来：“我开玩笑的，我怎么会勉强别人呢？”

悟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不能了解就拉倒吧，没品的家伙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