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高专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夜蛾正道特批他俩今天在寝室睡觉的消息也发了过来。
五条悟都快困过去了，还是被夏油杰摁着洗漱完才上了床。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方面格外精神的优等生给他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确保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后才出门回自己寝室去。
五条悟本来睡意昏沉，却在听到夏油杰寝室那边关门落锁的“咔哒”一声后倏地惊醒了，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看着天花板，上头由于历史悠久生出的皲裂纹路仿佛歪歪扭扭地变成了一行字——
有问题的是你！
五条悟：“……”
都无需仔细分辨，就能轻易地看出夏油先生是个偏心起来很不得了的人。
如果要直接骂他本人，他可能视情况作出不同反应，最不放在心上的处理方式就是转头就忘了，就算没忘，不真正踩到痛点，那家伙都能做出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鬼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掌握中。
但要是攻击到五条先生就不一样了。
不管那个笨蛋白毛到底做出了多离谱的事情，夏油先生都能找到接受的角度，并立即给出护短的反驳，完全就是一个“笨蛋白毛全肯定bot”。
五条悟当然也因此得到了相当多的偏爱，甚至连一开始被手机对面的犟种气到喵喵大叫直接咬人，都被轻飘飘地原谅了。对方心中“五条悟＞自己”的倾向已然足够明显。
然而，就是这样的夏油先生，竟然在百般思考之后都委婉地给出了“夏油同学很正常啊”的评价，隐约暗指五条悟才是心里有鬼的那个人。
回想过自己啪嗒啪嗒发出去的“证词”，仍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的五条悟很气闷地翻了个身，在床上像毛毛虫似的扭来扭去好半天，越想越不服气。
他用自己绝顶聪明的大脑想了好一会儿，终究认为肯定是夏油先生和这个世界的夏油杰还不熟，就算看出问题了也不好直接评判。
五条悟当即便翻了起来，抱着自己的枕头去敲夏油杰的房门了。
问同位体不如问本人！
他敲了半天，门都没开。再一看，里头咒力残秽隐隐绰绰的，夏油杰好像在寝室里套了一层小型的“帐”，不知道偷偷摸摸在干什么坏事，又是屏蔽咒力又是隔音的。
本来还想礼貌一点敲门进去的大少爷再吃了一记闭门羹，这才瘪着嘴回去拿钥匙。
夏油杰放的“帐”没那么多限制，貌似只是为了屏蔽陌生咒力防止在这个美丽的清晨触发高专警报，引来某些睡眠不足的咒术师们的讨伐。
五条悟开门就一头扎了进去，把在房间中央抱着一颗假人脑袋和假人身体乖巧对坐着的夏油杰吓了一跳。
“杰就这么喜欢它？”五条悟嫌恶地瞥了一眼早就不像先前那样张牙舞爪的咒灵，把枕头往夏油杰床上甩，同时一屁股坐到了夏油杰旁边，很难说不是故意地撞了人家一下。
这只咒灵几乎都给五条悟留下了点心理阴影了，他没忍心怪夏油杰，只能让咒灵全责。
夏油杰早有准备，没被撞倒，随即摇摇头立刻反驳道：“……不，怎么也谈不上喜欢杀害了术师前辈的咒灵吧。只是我刚刚调伏它之后发现了一点问题。”
他把假人脑袋抱起来给挚友看，颇有些迷茫地说：“它的脑袋，安不回去了……”
五条悟歪了歪头：“嗯？”
夏油杰慢吞吞地解释道：“好像是被捏成咒灵玉的瞬间对自己产生了非常强烈的怀疑情绪……变异了，也变菜了。”
伪人咒灵是托身于展馆内的雕塑展品诞生的，展馆的灯光偶尔会产生让人雕塑活动了的错觉，也不知道是谁的想象力那么丰富，迅速又联系到日本本地相当有名的二重身怪谈，人类的恐惧情绪溢出，就这样缓慢滋生出了这样一只咒灵。
它的术式可以靠汲取人类溢出的咒力假扮成那个人，不过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转化，如果能得到他人的肯定，还能加快转化的速度，最终达到完全替代那个人的地步。至于它那些分身，却是靠那面被它偷走的镜子咒物创造出来的……但镜子已经碎掉了。
就算没了分身也还好，但另一个问题又来了——它的脑袋安不回去了！现在不管扮成谁都是一副身首异处的样子，比起做翘课助手，更适合在某些恐怖片里出现……
夏油杰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去拔它脑袋了。”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呢！
咒灵操术是太古老的术式了，高专的资料并不完全，当然也就没人告诉他，在祓除过程中拔掉咒灵脑袋会导致这种情况……到底是咒灵本身的问题，还是咒灵操术的问题？
五条悟莫名地松了口气，立即鼓动道：“那不就没什么用了吗？看着就烦，干脆直接做掉好了。”
夏油杰无奈：“……来都来了。”
咒灵玉的恶心味道还在他口腔里挥之不去，他的每只咒灵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吞下去的，又不到需要全员搏命的阶段，夏油杰也不能说做掉就做掉吧。
五条悟还蠢蠢欲动着，夏油杰很快就指挥咒灵回去，假人抱着它的脑袋退得飞快，没给五条悟一点机会。
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完，夏油杰虽然还有点恶心，但困意也涌上来了。
他扫了一眼被五条悟扔到床上的枕头，打了个哈欠含含混混地问：“悟今晚要在我这里睡？两个人睡一起很热诶。”
高专寝室的床是单人床，夏油杰丢到人群里也是超规格的天空塔，一个人睡就正正好好了，再挤一个更超规格的五条悟，加上如今盛夏高温的debuff，就算开了空调，肯定也会黏黏糊糊的。
五条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迅速地翻起来把自己的枕头放到了里侧，人也立刻睡了进去，侧躺着以非常妖娆的姿势拍拍空出来的另一半。
“来嘛来嘛~”五条悟夹着嗓子说，“人家今晚一个人肯定睡不着了！”
夏油杰：“……”
优等生不由得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发现那只咒灵闹这一出确实让五条悟变得有点疑神疑鬼。
虽说他的确认出了真的，但从来都是唯一选的五条少爷仍然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危机感，恐怕还得闹上几天才能恢复正常。
对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夏油杰从来都不介意多关照关照他人的。五条悟想和他睡一张床上，那就睡吧。
他听说过的，普通人家的好朋友也会有互相留宿的情况。两个好朋友可能会睡在同一张床上讲些乱七八糟的小话，闹到夜深人静才在跑来查房的父母监督下睡过去，第二天早上嘻嘻哈哈的一起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上学去。
很可惜，夏油杰小朋友当年自认是背负了保护世界职责的神秘超人，不屑于、又或者说是对旁人都有这样的保护欲，不愿意和他们分享那些他们不知道的危险，所以没能交到那样亲密的朋友。
还好那些缺失的部分全在高专补回来了。尽管他原来也不觉得自己少了什么，但还是真有比较好。
夏油杰关灯上床，迷迷糊糊地叮嘱道：“悟不要把我踹下去了。”
五条悟举手发誓，“怎么可能，老子睡相很好的！”
封建大家族亲测，晚上睡觉可以像死尸一样一动不动。
夏油杰是真困了，胡乱地点点头，挤上床和五条悟面对面睡着，对面也不知道是困劲完全过去了还是怎么的，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着他——
靠，这家伙眼睛怎么真跟猫似的，还会发光呢。
夏油杰眯着眼睛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抗住，从幼稚园大班开始就自己一个人睡觉的夏油杰觉得有点古怪，默默翻了个身。
五条悟幽幽道：“干嘛啊？”
他之前被饭团呛到时夏油杰也这个反应，看了一会儿之后才记得给他递水加回避。真搞不懂这家伙到底要干嘛，这么心虚，一定是杰有问题吧！
夏油杰又转回来，解释道：“有点奇怪……我只有很小的时候才和爸爸妈妈一起睡。后来都是一个人睡了。”
“喔。”五条悟微微颔首，“老子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睡。”
高专的单人床还是太小了，两个健壮的男高中生勉强挤在一起，还莫名其妙就要面对面睡，热烘烘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五条悟觉得有点新奇，搭着眼皮数对方的呼吸频率，六眼却在这时候收集了不必要的信息，带着种惊喜的意味突然用信息袭击大脑——
杰的脸颊肉看起来软软的耶！
五条悟：“……”
这玩意有病是不是？最近吃垃圾信息吃多了？
还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问题的六眼的主人率先恼羞成怒起来，但无知觉勾动了他万分情绪的家伙看起来快睡着了。
安静了片刻后，五条悟有点不爽，伸手推推挚友说：“老子好像真的睡不着了。”
险些进入浅层睡眠的夏油杰勉强睁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他刚刚嘀咕了什么。
悟睡不着→悟想睡觉→哄悟睡觉吧
夏油杰用自己有点停摆的大脑勉强思考着，找出了些过于久远的记忆，下意识便开始模仿，一伸手就把本来就离得很近的五条悟揽进了怀里，像是哄小宝宝似的在他背上有规律地轻拍了起来。
“悟、先把眼睛闭上吧……”夏油杰全靠本能在说话了，低得像是呓语，“很快就能睡着的，小时候我妈妈就是这样做的……”
五条悟差点就真的被这种久远的、关于母亲的记忆哄过去了。
不对！五条悟突然想起自己不是真的来找夏油杰睡觉的，他有问题要问！
来不及措辞了，五条悟仿佛恶魔低语般直愣愣地说：“呐呐，杰。其实，老子可能喜欢同性哦？”
如此劲爆的消息，这下总该醒了吧！五条悟还准备循序渐进着就在今晚讲明白，大脑已经迅速安排好了接下来的问题，但对面并没有特别接茬。
夏油杰在神志模糊期间也不忘维护自己的清白，含混道：“嗯嗯，是正常的哦……虽然我不是gay，但我也不会歧视悟的。睡吧睡吧……”
他自己倒是对回答很满意，既不会让五条悟自卑，又不会暴露自己的心思，还让他们现在的行为显得无比正常，太完美了。完美得他立刻就要投入一场美梦了。
这家伙现在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愿意想了。
五条悟，天崩地裂。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夏油杰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绵长起来，之前还拍着的手也停了，沉沉地搭在五条悟身上。
——初次尝试哄人入睡的夏油同学先把自己哄睡着了。
五条悟：“……”
直觉告诉他，现在把夏油杰摇醒继续说一定会被打。思考了半晌后，绝望的五条少爷默默地数起挚友的眼睫毛来。
十分钟后，五条悟也终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