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因为余悦是最后一个,工作人员忙着收拾,没有人让她下台。
片刻后,隋欣溜进来,在台下偷偷给她做手势,示意她可以下来。
余悦静静微笑示意:没事,再等等。
讨论的评委像是才注意到她还在台上一样,对她说,“演得不错。”
一张纸从后排传到前排来,一只手拍了下前排评审的肩膀,评委接过纸条看了眼。
又皱着眉头看一眼余悦,对她招手:“你过来一下。”
余悦走近,几人目光聚焦在余悦身上,细细打量。
后排几位有人挪换到前排,其中就有刚刚在天台见过的郑导,她寄给她一张纸:“你试试这个。”
余悦接过来快速看了一遍,是剧本另一个片段。
顾昭和宋世锦第一次见面,顾昭翻过宋家的墙去找宋世和玩耍,却在花园遇见宋世锦,一见钟情。
顾昭是男主,宋世锦不是女主,余悦没有听过这个角色。
但看这么一场戏,宋世锦的戏份比丫鬟更有意思也更有发挥余地。
评审交代她,“准备一下,马上开始。”
时间紧急,余悦把故事在脑海中过一遍,台词多读几遍,确保可以记下来。
余悦记忆力挺好的,大概以前背台词多了总结出方法,只要能记住人物的语言逻辑,那么完整的台词记下来很容易。
心中有数后,余悦拆开头发,扎成高马尾的样子,甩两下,真的带出一点飒爽的感觉。
她重新站上舞台。
舞台上工作人员已经快速布置好试镜需要的物品,充作围墙的桌子,两盆花当做花园的灌木。
余悦走入镜头,站定在离桌子不远的一
盆花面前,打量着面前的几朵花,随时准备开始。
郑导却突然叫停:“等等。”
不等余悦反应过来,“星澜!”
郑导问后排那人。“你上去搭一搭戏可以吗?”
“可以。”
余悦看着一道身影走上舞台,他背光而来,在灯光的照耀下,层次分明的金色头发顶上映着一圈漂亮的亮光。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瓣噙着骄傲的薄唇,嘴角微微翘起。
季星阑,又见面了。
······
季星阑站在余悦面前,问她:“需要先对一遍吗?”
余悦思考着没有回神。
季星阑挑眉,“再给你点时间?”
余悦回过神,眨眨眼,把眼里的酸涩化解,“不用,我们开始吧。”
余悦转过身面对着花,准备开始。
季星阑就位,开拍。
白色长裙的女子驻足在一株花前细细打量一朵花苞,仿佛猜测何时绽放,听见不远处的墙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神色戒备的看过去。
顾昭攀上墙头,抬眼看见远处站着一个姑娘,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柔柔的五官,眼神中却有一种锐利。
顾昭爬墙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撞见,一时僵持住。
宋世锦打量他一眼,锦袍玉冠,虽然蹲在墙头不动,但姿势能看出矫健熟练,眼神一扫,墙角下的草地秃了一块,看来是这片墙的常客。
她走前一步,仰起脸问他:“你不下来么?”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这句诗,手撑在墙头久久不动,一时看呆。
“你是谁?”语调低沉,唤回顾昭飘离的思绪。
他打量一眼墙下的灌木,轻巧跃下,僵硬着别过身整了衣袖拍了灰。
余悦饰演的宋世锦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让人一眼看过去可以忽略周围环境,忽略她身上现代衣着,仿佛就是一个生于古代长于边关的将军家的姑娘,举手投足中有一股豪气,不自觉的引导着周围观众入戏。
季星阑不知不觉中进入角色,似乎他真的变成了那个闯入花园的冒昧来客,一时间他窘迫得脸红一片。
宋世锦看顾昭尴尬,饶有兴趣地逗他,板着脸凶巴巴:“你好无礼,我问你,怎么不回答?”
顾昭微微侧身,抬起双手行了个礼:“顾昭!”
“哦,原来是顾世子。”宋世锦了然,点点头。
顾昭轻声:“嗯。”
翻别人家墙被抓现行,到底不是光荣的事,他脸此刻还是有点热。
如果宋世锦弟弟宋世和在场就会惊讶,一向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居然也不好意思,真是难得一见。
宋世锦好奇地看着他手里拎着的一个点心盒,这人若是来做客却又翻墙,若不是客却又带了礼。
顾昭难以忽略姑娘的视线,将手中的包裹递到她面前,“绿豆冰糕,你吃吗?”
宋世锦看他一眼,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客气,接过来双手灵巧地打开包装袋,捻起一块,丢进嘴里,入口即化,片刻后双眼发亮:“好吃!”
之前佯装的成熟稳重,为一口吃的破功。
“喜欢就好,是我无理在先,就当是赔礼吧。”顾昭看她喜欢,脸上扬起笑容。
“没关系,我也吓到你了,扯平。”宋世景手一挥,毫不在意。
“我叫宋世锦。”
顾昭看她松鼠一般鼓起的双颊,失笑点头:“听世和兄说过。”
“那小子,就是八卦!”宋世锦嫌弃中带着一中宠溺。
绿豆糕一块接一块,宋世锦吃相不像常见的姑娘家那样优雅,但也不显粗俗,反而爽快。
嘴角沾有粉末不自知,顾昭愣神。
突然,他的手举起,宋世锦立即后退半步,挑眉疑惑看着他。
“你的嘴角,有屑。”
宋世锦不好意思笑笑,自己抹了抹嘴角,“抱歉,太顺手了。”
面对顾昭,第一反应是警戒,这种无意识的举动,是从小舞刀弄枪,边关长大的宋世锦最合理的反应。
台下评审先是皱眉不解,然后茅塞顿开,确实应该是这样。
宋世锦是一个将门女将,从小和父母在关外长大,不比京城约束多,塞外长大的女孩子,从小跟着习武,耳濡目染战场上的凶猛厮杀,自然把自我保护意识刻入骨子里,对于任何突然的情况第一反应永远是自卫。
这场试镜,余悦正常发挥,在其中融入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充分向导演展示自己把握角色的能力。
对于导演来说,舞台上这个女孩深深震撼住了他们,这是一个很有天赋的苗子,虽然演艺经历为零,以她多年拍摄经验来看,有的人天生适合吃这碗饭。
工作人员让余悦回去等消息。
季星阑直到导演喊卡,还沉浸在戏里,这种感觉,好熟悉。
导演在旁边夸他刚刚演得不错,季星阑却突然夺门而出,追着那道身影而去。
握住了,温热的触感,跳动的脉搏,不像那天渐渐变冷的体温。
季星阑看着眼前握在手心的纤细手腕,这是真的。
他眼睛湿润了,不敢抬头,低声问:“是你吗?”
他知道那个想法多荒谬,甚至不敢抬头,怕看见那张不是他期待中的脸,连这点妄想都不能存在。
对面的人只默默看着他没有动作。
直到他的经纪人追出来,一边抱住他,一边道歉,“真是抱歉,我们星阑最近拍的电影一直有点走不出来,抱歉抱歉。”
她说:“没关系。”
他垂着头,一滴晶莹的液体落在地上,余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似乎被一阵巨大的绝望所笼罩。
他的落寞让余悦觉得心里闷闷的,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很沉有点钝痛。
开口想安慰他,他已经被经纪人带走。
自那两人离开后,余悦还站在原地发呆,隋欣喊她回神,“我们也走吧,送你回医院。”
“好。”余悦又问道:“你怎么还在?”
“等你,送你回医院。”隋欣被她问得没好气。
车子走走停停行驶在路上,夏天的太阳光刺眼,让人眼睛涩涩的酸,余悦觉得车里闷得慌,打开车窗,温热的风一阵阵灌进来,吹得她睁不开眼。
隋欣抱怨道:“开窗冷气都跑掉了。”
“有点闷,我想吹风。”余悦低低道。
隋欣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有点担心:“怎么了?不舒服吗?马上到医院了,你忍一忍。”
说着踩下油门加速往前开。
在红绿灯前停下,余悦闭着眼靠在座椅上养神,听见隋欣手机响了。
刚接通,暴怒的声音通过蓝牙回荡在整个车厢,“你怎么回事?一个艺人你都管不了吗?她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她想去哪就去哪啊?你马上带上她到我办公室来!”
隋欣语气温和解释,“唐总,我现在正回公司,马上去您办公室跟您解释,余悦早两天出车祸,现在回医院了,我会严厉警告她的,绝对不让她有下一次。”
“还回医院,去试镜怎么就没不舒服,她就是在手术台上你也得把她给我拎过来,试镜去得,我这里就来不得,告诉她,不来就给我滚蛋。”
唐贺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余悦早在听见他声音那一刻就睁开了眼睛,眼底都是恨意和厌恶。
她垂下眼睑,遮盖住所有情绪,轻轻说道:“欣姐,回医院不急,我们先去唐总办公室吧。”
隋欣不放心问她:“你身体可以吗?脸色这么苍白。”
“没事的,就是晕车。”余悦柔声道:“先回去吧,不然唐总那边您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