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魏逸慢慢睁开眼睛，视野逐渐清晰，但天花板刺目的白光让他的头疼又加剧了几分。
他皱了皱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却被一种细碎的、从远处传来的吵杂声吸引住了。
似乎有人在争吵，声调时高时低。
魏逸侧过头，发现陈展正站在床边，神情担忧地看着他。
“魏逸哥！”陈展的声音低哑而急切。
魏逸慢慢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他想要说些什么安慰陈展，却感觉一阵头昏脑涨，像是连话也说不清楚。
他咽了口唾沫，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没事，别怕……就跟打了个盹一样。”
陈展见他表情有些难受，皱了皱眉头。
他猛地回过头，咬牙说：“我去叫爷爷奶奶！”
话音未落，他就转身奔向门口。
然而，魏逸一把拉住陈展的手腕，把他轻轻拉了回来，用一只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食指竖在嘴边。
“嘘——”魏逸低声道，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陈展愣住了，疑惑地眨了眨眼。
“别，先别叫他们。”魏逸缓缓放开手，朝门口指了指，轻声说：“外面在吵什么……我想听。”
他们轻手轻脚地挪到门口，魏逸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门上，陈展跟着俯身靠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屏住了呼吸。
门外，爷爷奶奶的声音愈发清晰，夹杂着愤怒的斥责。
魏逸努力听着，终于辨认出他们是在对着警察发泄怒火，但指责的对象却不是警察，而是那个让陈展家一片狼藉的男人——陈全。
“他妈的那个人渣！把我孙子他妈打成这样还敢跑！”奶奶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几近嘶吼的愤怒，话语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恨意。
“操他妈的！那混账要是不抓回来，我这把老骨头就去找他算账！”爷爷的声音粗重而沙哑：“去他妈的！方娟都被他打成什么样了！我孙子——我孙子他妈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他拼命！”
“魏逸哥……这不能听吧……”陈展在旁边皱了皱眉头，轻声嘀咕道。
魏逸一边听着外面大人的怒斥，一边朝陈展挥了挥手。
“没事，平时别说就好，这种话……就这种时候能学。”他的声音有种忍不住的兴奋。
陈展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吭声。
“阿姨呢？她怎么样了？”魏逸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问。
“……送医院了，伤得很重。”陈展的神色一僵，声音含糊。
那句话落下，陈展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悲伤，故意低下头，不愿让魏逸看到。
魏逸的心猛地一缩。
“你呢，疼不疼？”他轻轻抬手，指尖触碰上陈展那道伤痕。
陈展摇了摇头。
“……没事，早就习惯了。”他抬头看了魏逸一眼，勉强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魏逸沉默了片刻，随即张开双臂：“过来。”
陈展怔了一下。
但在魏逸温柔的眼神中，他还是缓缓上前，顺从地让魏逸抱住了自己。
魏逸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手指轻轻地拂过陈展的后背。
片刻之后，魏逸靠近陈展的耳边，几乎是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句：
“你怎么这么可爱……长大了，要不要跟魏逸哥在一起？”
魏逸的话落在陈展耳中，让他的心猛地一跳，瞬间涌上脸颊的热度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烧红。
“什、什么……”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魏逸的眼睛。
“叩叩叩。”
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两人像触电一般猛地分开。
陈展还微微有些脸红，连忙低头不语；而魏逸则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下衣服，试图掩饰刚刚的紧张。
门缓缓推开，爷爷奶奶先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魏逸和陈展正站在门口。
“小逸！”奶奶一见魏逸，眼眶立刻泛红，颤抖着双手捧住他的脸，仔细查看他的伤势，声音哽咽：“你这孩子，要是有个什么事，我跟你爷爷该怎么办啊！”
“奶奶……等一下……”魏逸有些尴尬，微微挣脱了奶奶。
“小逸，你没事吧？别怕，有爷爷奶奶在，没人能再欺负你们。”爷爷紧紧攥住魏逸的手，强压着情绪。
“不过，醒来了怎么不叫我们？”奶奶稍微平复了心情，问道。
“没什么事，我、我才刚醒……”魏逸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尴尬地笑笑，支支吾吾地回答。
奶奶听了，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背，轻轻抹了抹眼角的泪。
就在这时，站在门口的一个身影引起了魏逸的注意，是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他向爷爷奶奶示意点头后，慢慢走近魏逸，蹲下身子，语气带着几分安抚：“你好，小弟弟。”
魏逸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自觉挺直了背，点了点头：“您、您好。”
“这边需要你帮忙协助一下调查，可以吗？”警察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魏逸微微一怔，问道：“调查什么？”
“你只要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叔叔就好，可以吗？不用害怕，就是简单地了解一下情况。”警察缓缓说。
——
医院。
走廊上，只剩下脚步声和偶尔飘来的医护人员的低语。
魏逸和陈展跟在爷爷奶奶身后，默默地朝病房走去。
一路上，他的目光时不时掠向陈展，总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压抑的空气。
“所以，你爸真不见了？”魏逸声音尽量压低。
“……嗯。”陈展轻轻应了一声。
“魏逸哥，真的对不起……”他又开口，语气里充满了自责。
“行了，你要道歉多少次啊，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魏逸一边说，一边伸手搭在陈展的肩上。
他扯出一个笑容，说：“不是有句话叫……叫什么‘没有挨打的童年，是不完整的’吗？”
陈展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耸动。
魏逸愣了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慌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
“嗯，我知道的。”陈展的声音轻轻飘来，抬头给了魏逸一个勉强的笑。
“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护士停下脚步，指了指病房门口，示意几人可以进去。
爷爷奶奶微微点头，转身朝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也跟上。
病床上，方娟脸色苍白，侧脸还残留着隐隐的淤青，眼神里带着些许憔悴和疲惫。
陈展瞬间冲到床边，双手轻轻握住方娟的手。
方娟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陈展在身旁，勉强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虚弱。
她的视线在陈展身上停留片刻，随即看向站在一旁的魏逸。
目光触及他脸上的青紫痕迹，眼神微微一颤。
“小逸，对不起……”她声音沙哑，眼眶泛红。
“又不是阿姨打的，没关系。”他走近一步，安慰道：“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爷爷奶奶在方娟床边坐了下来，气氛沉重。
“阿娟，你就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奶奶看了眼魏逸脸上的伤痕：“本来不想多管，可是……可是现在连小逸也被打了……”
魏逸见状，轻轻拉住奶奶的手，但并没有完全平息她心中的不满。
方娟的眼眶微微泛红，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真的，我……”
她不是没想过离开陈全，可每每有这念头时，总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她——
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要父亲陪伴。
可现在，看着陈展和魏逸的伤，她心里仿佛被刀绞一般，悔意和痛楚交织在一起，压得她透不过气。
爷爷一旁也沉默了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阿娟，我们不是外人，你顾及我们的想法，可我们哪能忍心看着你吃这种苦？”
“你让小展天天回家跟避雷似的，还要避着陈全，对他来说是不是太过分了？”爷爷继续说。
“就是嘛！再怎么说，这事我们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奶奶激动地接话，语气中带着一点埋怨。
方娟咬紧嘴唇，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滑落，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辩驳一句。
她知道他们说得没错，她也清楚自己无法否认。他们为自己着急，为孩子们心疼，而她……
那一刻，方娟只觉得无力，仿佛任何反驳的话语都只是苍白无力的掩饰。
魏逸看着这一幕，心底酸涩却又无能为力。
他张了张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缓和一下这沉重的气氛，却被一声打断。
“好了——！”
陈展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声音低低地开口：“妈妈她，知道……错了……”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
爷爷奶奶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方娟看着陈展脸上倔强的表情，想伸出手想要抚摸陈展的脸，却最终无力地停在了半空，垂下眼帘。
奶奶低叹了一声，仿佛压下了胸口的一股郁结。
她看着爷爷，最终轻轻开口：“我们去把医药费付了，免得耽搁。”
话音刚落，她拉着爷爷的手准备离开。
“医药费……我之后会还的……”方娟愣了一下，急忙坐起一点，微微喘息着。
奶奶停住脚步，回过头。
“不用……”她像是已经料到方娟会推辞，又轻轻挥了挥手：“唉……再说吧。”
爷爷看了眼方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跟着奶奶走了出去。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小展，待会儿出去可得向爷爷奶奶道个歉，不能这么跟他们说话。”方娟温柔地摸了摸陈展的头，语气却带着些许责备。
她的眼神又柔和了一些，劝道：“他们对我们已经够好了，帮了我们那么多，不能这么对他们。”
陈展抿紧嘴唇，头微微低下。
魏逸看着陈展的表情，察觉到他的不安，心里一阵酸涩。
“阿姨，没事的，其实刚才是爷爷奶奶太激动了。”他故意把语气放得轻松，微微扬起嘴角，不想让气氛那么压抑。
方娟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轻轻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黯淡。
陈展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手指轻轻捏着衣角，像是不安地想逃离。
我想离开……
他瞥见方娟床头柜上的水杯已经空了。
“妈，你杯子里的水没了，我去帮你倒点水。”他拿起杯子，迟疑地转身，看向魏逸，低声问：
“魏逸哥……你要不要一起去？”
魏逸正想点头答应——
“等等。”
方娟忽然叫住。
“小展，你能不能自己去？我……想跟小逸聊聊。”方娟微微低垂着眼睛。
陈展眼神里浮现出几分疑惑。
他见魏逸点了点头，才犹豫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四周重新陷入了死寂。
方娟的目光低垂着，仿佛不知从何说起。
“小逸，对不起。”静默了片刻，她终于抬起头，声音里满是无力。
“阿姨，你要再这么道歉，我都快有负担了。”魏逸愣了一下，随即挠挠头。
方娟抬眼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愧疚稍稍淡去了一点，露出一丝苦笑。
“那表……还是没能拿到……”她咬了咬嘴唇。
魏逸摇了摇头。
“阿姨，他八成早就把表拿去卖了，没事。”
方娟肩膀微微颤抖，似乎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崩溃，泪水悄然滑落。
“阿姨……阿姨真是没用啊。我本来只想让小展过得好一点，想让他开心……可结果呢？我连保护他都做不到……他挨打，他又挨打了……”
她的话在泪水中断断续续地倾泻出来，痛苦、悔恨、不甘，一层层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魏逸看着她，微微怔住。
“阿姨，”魏逸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