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也在这？”男孩缩起肩膀，站在一边。
“怎么了？这是你家？还不让人进了？”魏逸嘴角噙着点嘲讽道。
“不……不是。”男孩慌张地摇摇头，手紧紧攥着衣角。
魏逸懒得和他多说，把目光移回大海，不再理会。
他不疾不徐地向前，最后停在了那块孤零零的礁石前。
抬了抬脚，试了几下，踩着石缝慢慢往上爬。礁石表面又湿又滑，他攀得有些吃力，但还是很快稳稳地坐上了顶端。
“过来。”魏逸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冲男孩扬了扬下巴，就像在唤着一条……小狗。
男孩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地望着魏逸。
好半天，他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
他犹豫地伸出手，指尖在礁石边缘碰了碰，迟迟不敢用力。
魏逸看在眼里，心底闪过一丝烦躁。
他叹了口气，俯下身，把手伸过去。
“抓紧我。”魏逸晃了晃手指，声音带着点不耐烦。
陈展僵了一下，低头看了看魏逸的手，心跳却莫名加快了。
犹豫再三，他终于鼓起勇气，把手放进魏逸掌心。
魏逸的手握得很紧，掌心带着点粗糙的温度。
“别松手。”魏逸低声警告。
陈展点了点头，双手死死抓住魏逸的手。
他的脚在石缝间试探着踩稳，却仍旧难免发抖。
魏逸手上微微用力，整个上半身往后一倾，稳稳地将陈展一点点往上拉。
然而，陈展却被礁石上的一层薄薄苔藓滑了一跤。
他的右脚踩空了，身体猛地向前扑去。
“诶——！”
陈展慌乱地惊叫出声，手下意识攀紧魏逸的手腕，但惯性让他整个人失去平衡，往魏逸身上倒过去。
魏逸猝不及防地被陈展拽了一下，差点被拖得往下滑。
他立刻撑住礁石，重心一转，手腕狠狠一用力，把陈展往自己这边带。
“咦——！”
陈展又被魏逸的拉力弄得完全失去了重心，整个人狠狠地扑在了魏逸的身上。
陈展这一扑几乎要把魏逸整个压在礁石上。
他的前额离魏逸的下巴只有一两厘米，魏逸另一只手快狠准地顶住了他的肩膀，把两人间的距离死死撑住。
两人几乎是鼻尖相抵，呼吸交错，彼此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气息的温度。
陈展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耳朵烧得发烫。
他慌乱地眨了几下眼睛，发现自己正悬在魏逸的怀里，一只手死死拽着魏逸的袖口，另一只还抓着他的手腕。
他的脸距离魏逸的锁骨只有几寸，连对方脖颈间的淡淡香皂味都闻得清清楚楚。
“不是哥们，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可真把你当抱枕用了。”魏逸挑着眉说。
陈展慌忙松开手，支撑着礁石想站稳，但手忙脚乱之间膝盖又在石头上磕了一下。
“行了行了，小心点，别再往我身上栽了。”魏逸一把揽住他的胳膊，把他提了起来。
陈展坐稳后，尴尬地低下头，连道谢都说不出来，只能扭着衣角，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他觉得自己蠢透了，脸上那阵热意烧得让他不敢直视魏逸的眼睛。
魏逸随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
他瞥了一眼陈展那副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模样，笑了笑，又把头看向大海。
两人坐在礁石上，沉默无言。
“你……叫什么？”魏逸侧头打量了一眼身旁的男孩。
“……陈展。”男孩低声答道。
“哦。”魏逸目光游移了一瞬，随即又望向大海，语气淡淡的：“你来干什么？”
陈展沉默了一会儿，思索措辞后才吞吞吐吐地开口：“我……来这儿躲一躲。”
“躲？”魏逸问。
“没、没什么。”陈展垂下眼睛，不敢看他。
魏逸懒得追问，视线又落回了海面。
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拍打着礁石。
夜晚的海仿佛有一种让人沉默的魔力，两人并排坐着，一言不发。
“你不回家？”魏逸忽然觉得有些无聊，随口问了句。
“还要再……等一等。”陈展抿了抿唇，似乎在斟酌如何回答。
魏逸听到这话，心里大致已经明白了点什么——他家里肯定不太平，否则谁会在大半夜跑来这种地方发呆？
他突然有些同情陈展，但这种情绪在他脑子里只停留了一秒，就被烦躁挥开了。
我也差不多……
“你呢？”陈展小声反问了一句。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关你事。”魏逸说。
“哦……”陈展被他的冷漠吓了一跳，低下头。
海风越吹越凉，四周安静得只剩下海浪的声音。
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少年坐在礁石上，一句话也不再说。
——
不知过了多久，陈展正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慢慢起身，正准备开口告别，却忽然听见：
啪——
他猛地回头，就看到魏逸整个人从礁石上滑了下去。
“啊！”陈展惊叫一声，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但他顾不得害怕，赶紧连滚带爬地跳下礁石。
魏逸一头栽进了沙子里，四肢摊开，像条咸鱼一样一动不动。
“死、死、死了？”
陈展吓得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去检查他的呼吸。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是打鼾声。
魏逸睡着了。
月光下，魏逸的脸庞显得比白天柔和了些，嘴角甚至微微翘起。
“……怎么办？”
——
“呼哈……呼哈……”
魏逸的意识从模糊中渐渐清晰，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头还是有些晕，他微微睁开眼，视线里晃动着的，是一片陌生的脊背。
“呼哈……呼哈……”那微弱的喘气声又传入他耳中。
魏逸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认出来，背着他的人居然是陈展。
这个瘦弱的身影正艰难地迈动着步子，似乎每走一步都像在用尽全力。
“放我下来！快点！”魏逸的声音突然炸开。
他猛地挣扎起来，肩膀往后顶，膝盖拼命往下蹬。陈展的手臂顿时松开了一些，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等——别动！”陈展急急地喊了一声，但声音又轻又软，根本没什么威慑力。
“我自己能走，放开我！”魏逸用力撑开陈展的手，身体猛地向后一拧，整个人重重地落在地上。
脚一沾地，他立刻站稳，但脚踝一阵发软，险些没稳住。
陈展低下头，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他脸涨得通红，像是憋了很久的气终于放了出来。
魏逸本来想发脾气，但瞧着他这副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算了，真是的，逞什么强呢？
“你要带我去哪里？”魏逸调整了语气，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生气。
“杂货店……”陈展的声音有点低，喘气中夹杂着不自信。
魏逸微微挑眉，思索了几秒。
现在回去的话，面对家里，尤其是刚“单方面”和奶奶吵了一架，肯定别扭得不行。
他不愿意承认，但内心的那股逃避情绪还是让他迅速下了决定。
“我要去你家。”魏逸干脆地说出，带着一丝无赖的意思。
正好，就去他家看看到底有多差劲，最多……当作长长见识。
“……啊？”陈展显然没想到魏逸会这样要求，眼神躲闪了一下，嘴角微微抽动，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魏逸心里有些得意，趁机往前走了几步，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等等，这里和刚刚的地方……差不多？甚至，连那礁石都是几步就能回到的距离……
他愣了愣，转过身盯着陈展，眼里带着疑惑。
“你就背了一下？”魏逸问。
“……嗯。”陈展低声应了一句，头垂得更低了。
不是吧，就那一下还喘得那么厉害？搞得我很重似的。
魏逸的目光无意地扫过那不远处的狗洞，又将视线转回到陈展身上。
“这里还有别的出口？”他扬了扬下巴，语气依旧是那种居高临下的询问。
陈展抬头看了看他，过了好几秒才说：“……好像只有那个洞。”
魏逸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嘲讽：“那你打算怎么背着我出去？”
这次陈展彻底没话说了，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最终只能沉默以对。
魏逸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走吧。”他摆了摆手，说：“就去你家。”
——
街道。
风在街上里打转儿，吹得墙角的广告纸飒飒作响。
陈展走在前头，步子不大，却快得让魏逸有点不耐烦。
魏逸手插在兜里，闷头地跟在后面。
“你家在哪儿啊？”魏逸问了一句，声音有些吊儿郎当。
“快到了。”陈展没回头，只是低着头道。
他们绕过几栋老楼，穿过两条巷子，每一条路都像在复制前一条。
魏逸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这小子到底住哪儿？这也太绕了吧，跟进迷宫似的。
风在里路上窜得更凶，吹得魏逸脖子发凉。他烦躁地缩了缩脖子，加快几步跟上去。
终于，陈展在一个巷子口停下了。
魏逸抬眼看去——前方是一条安静得诡异的狭巷。
“……就在里面。”陈展说。
巷子尽头的路灯在夜色中静静亮着，勉强照亮面前这片住宅区。
小楼排列在一起，墙壁被风吹日晒后有些褪色。几户人家没关灯，透过窗帘能隐约看到室内的光影。
魏逸漫不经心地跟在陈展后面，眼睛不住地打量着这片区域——比他想象的好多了。
“嗯，挺不错的。”魏逸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不知是对这片区域，还是对陈展。
他瞥了眼前方，嘴角似笑非笑：“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陈展没接话，低着头往巷子里走去；魏逸耸耸肩，懒懒地跟上。
陈展在一栋挤在两栋楼之间的小屋停了下来。
那屋子矮小但别致，门前的台阶略微倾斜，老旧花盆里长着半死不活的绿植，屋顶的瓦片因为年久失修，还有几块明显歪着。
陈展走上台阶，伸出手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女人探出了半张脸。
即使一头散乱的头发没有好好打理，身上只套着一件居家毛衣，魏逸依旧能看出她那天然的美丽。
毛衣……？现在可是夏天。
不过，不得不说，还真是个美人坯子。
方娟扶着腰，动作慢吞吞的。
“他是……”方娟侧开一点身子，有些疑惑地问：“……朋友？”
“嗯。”陈展低声应道，然后问：“他……出去了，对吧？”
“嗯，出去了。”方娟微微一滞，有什么心事般地点了点头。
“进来吧，别站在外面了。”方娟招呼着，把门彻底打开。
——
魏逸进屋的第一眼，就感觉这里的气息很……旧。
墙壁刷过的白漆已经斑驳，有些地方裸露出灰色的水泥层。家具并不多，有些还是上世纪样式的老旧物件。
最显眼的，是窗边那块破裂的玻璃，只是随意粘了几条胶带。
魏逸往屋里扫了一圈，突然被一张照片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一张三人的合照，相框边角碎裂了一块，玻璃也裂了，但勉强还能看清楚里面的人。
陈展、方娟，还有……那是他爸？
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尤其是陈展，那种无忧无虑笑，倒是很难和现在的他联想到一起。
魏逸盯着照片看了几秒，心里莫名觉得有点怪，忍不住去想：
现在这家人还能笑成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