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玄渡神情愈发激动,甚至想要同我动手之时,远处便传来了有人追来的动静。
情急之下,我率先出手,本能便用了一招从前和玄渡切磋时常用来快速限制他行动的术法,从小一起长大的熟悉和默契,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的各种小习惯和小动作,这招也算是我针对他准备动手时的习惯研究出来的“制胜秘法”。
下意识出手制住他之后,我才后知后觉想起暴露的问题,然而眼下情况紧迫容不得我犹豫,眼见着大批人马上就要到眼前了,我裹挟着玄渡就直往远处奔离。
玄渡在我出手制住他时,有短暂的怔楞,这之后他的神色变幻非常频繁,先是不可置信,再是愤怒,而后又变得疑惑不解,总而言之,他并未对我挟持他跑路的行为出多大的反抗之心。
堪堪只疾行了数丈远,后方赶来的人瞬息间便近至眼前,比起之前我躲避隐匿后擦肩而过时的匆匆一瞥,眼下对方的身影更加清晰真切。
正是重翎!
四目交接的瞬间,我在他眼里又看见了那熟悉的挣扎和痛苦,他似乎对我出现在此地并不惊讶。
但此刻并不是叙旧解释的时候,在更多人赶来之前,我必须带着玄渡离开。
“休要拦我!”我冲重翎轻喝道。
重翎果然瞬间止住了疾行的身形,有些怔然的看着我,我顾不及维持沐槿以往的神态,更无暇思索为何他会如此听话,趁着重翎止步的时机,带着玄渡加速离开了这片区域。
一路疾行,直至奔出了神魔堑的范围,我才浅浅松了口气。
冷静下来的玄渡一路上都十分配合,竟未作任何挣扎,看着他那张比之从前瘦削了不少的脸,和面上那还未消散的、难以置信的困惑神情,我丝毫没有手软,反而将他捆得更紧了几分。
不得不说沐槿用妖系本体炼制而成的本命法器篱朱,用起来真的很趁手。
对于接下来的目的地,我没有任何的犹豫,也不需要筛选地方,先前在来神魔堑之前,我便默默的把心里觉得符合真言描述的地方排了先后,眼下遇见了玄渡,便愈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星寰海!
在摆脱了追踪的这一路上,我思来想去,倘若玄渡真有与龙钰公主一般的奇遇,那么最有可能的奇遇地点,便是这几百年来他待着就不愿离开的星寰海了。
从前我只是在心中浅浅疑惑过,明明天帝在发配玄渡去星寰海守界的时候并没有规定时限,而且明眼人都瞧得出那只是小惩大诫,可为何后来玄渡一待便是那许久?
当初这个疑惑在我心里时,我还曾猜度过是不是玄渡后来又在我不知道地方犯了什么大错或是又惹怒过天帝?
只是那时候我满心满眼里都是重翎,根本无暇顾及他人的太多事情,看着玄渡在星寰海悠闲自得,便也不放在心上了,甚至后来星寰海也成了我一度流连之地。
一路上我和玄渡之间都很沉默,他对我的态度已经不像是起初那般愤怒了,这一路上足够他想明白很多事情,只是事实对于他而言可能一时难以接受或者并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但如果他真的有过龙钰公主那般的奇遇,那么他该对任何假设和猜度都不意外才是。
在觉察到我的目的地是星寰海之后,玄渡终于打破了沉默。
“你要带我去星寰海?为什么?”
“你竟不知吗?这一路上你都那般配合,我以为你知晓我的目的呢。”我浅浅回应着。
“……我配合你只是因为你限制了我的行动!”玄渡嘴硬道。
闻言,我几乎要笑出声,“你堂堂帝神后嗣,我区区新晋的神女怎能这般就轻易制住了你?”
“哼!明知故问!”玄渡气恼道。
此话一出,我与他都愣了瞬息,这无异于已经撕开面具在揭老底了。
我没有再回应他的话,但我默认的态度显然并不足以让他确信。
“你说话啊!”玄渡不甘心的追问道:“你究竟有何目的?”
我幽幽叹息一声,“何必追问,该知道的时候,你自会知晓!”
星寰海是天界与银河的边际,似无尽的深海一般只有一望无际星星点点的起伏,无神知晓星寰海之外银河的尽头是哪里,只是时常有无数星尘从银河远方成群而来划过亘古闪耀的夜空,最后坠入星海之中。
在重翎下凡历劫的那六百年里,我曾不知次数地往返流连于星寰海,对于这里的熟悉程度丝毫不亚于玄渡。
当再次见到眼前那独特而又熟悉的景色时,我竟有种久别归来的眷属感,毕竟这里包容过我太多的孤寂和茫然。
我曾不知昼夜地细数着那些亘古不变闪耀着的星尘,也曾细细勾勒过它们旋转游弋的命轮,还有那阵阵飞闪而过坠入星海尽头的陨星流火,这里的一切无一不曾是我消解时间排遣愁闷的重要见证者。
只是那般长的岁月,那么多次的深入流连,我都未曾察觉过这里有任何异常神力波动的地方,倒是玄渡……
这不由让我再次感叹命运造化的神奇,即便如今天水碧在手,我都未能与之建立起任何的联系,窥见祂的分毫玄秘!
我上上下下开始打量玄渡,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眷顾才能有那样的奇遇,龙钰公主如此,他也可能如此。
而沐槿,自不必说,身为“当事人”的我在亲历过这种奇妙的气运造化带来的一些巧合时,总是有种身在梦里的不真实感,或许还是因为我的意识属于外来夺舍的缘故吧,这样似有天命牵引的经历总让我有种匪夷所思的割裂感。
尽管曾经的锦歌神女也是众神眼里有着得天独厚气运的神祇,但这对于我而言,那些附加在出身而非经历之上的东西,其实并无多少真切感受。
毕竟在我的成长经历中,并没有充斥过许多如沐槿这般能心想事成顺心顺意的“巧合”,实在叫人惊叹!
“你就算将我盯出个窟窿来,又能看出什么?”许是被我的眼神打量得浑身发毛,玄渡神色十分不自然。
我亦有些被看穿了小心思的讪然,抬手收起篱朱解开了对他的禁制,但还是再次盯着他认真地问道:“你可曾在星寰海有过什么奇遇?”
玄渡面色有一瞬间的古怪,随即很快散去,他似是对我的话很困惑,又似是对我问出这话的行为困惑,于是换成了他开始盯着我不断打量。
我也有些被盯得发毛,怒道:“究竟有还是没有,盯出个窟窿又能看出什么?”
“哼!”玄渡态度骤冷,再次冷哼出声。
“你当真是明知顾问惯了!与其这般质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说罢他闲闲摆手,兀自往前走去。
我一时未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下意识跟着往前走了两步,随后蓦然顿住,细想着我们自始至终的交流。
或许……或许他并非知晓我是谁,而是他心中猜测的方向是……
“你既已改变了命运的走向,又何必再搅和进来?锦歌逃不过的宿命终究还是成全了你!”玄渡冰冷至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还无暇理会这话中传递的信息,便听他又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住这份馈赠和成全的,端看你有没有那样厚重的气运了!”
我为他的话又惊讶又释然。
看来,果真如此!
玄渡确实有着龙钰公主那般的奇遇,而且他似乎将我也当成了同样有奇遇的人,并非是因我之前的暴露和不再伪装看出了我是谁!
看来无论人也好,神也罢,原都只会沿着自己的经历和认知去揣度他人遭遇。
我并未理会玄渡阴晴不定的态度,而是顺着他的话小心斟酌着答道:“怎么算是改变?又怎么算是搅和呢?都是局中之人,一日未破局,命运便未可知!”
看着玄渡并未有何异常的神情,我暗自松了口气。
我并不知晓他在那段奇遇里看见了怎样的命运走向,但他似乎对沐槿的经历很是熟悉,只是这份熟悉中夹杂着的恨意和轻蔑也很明显,连藏都不藏一下。
细想他此前的种种行为和言论,沐槿似乎又与我之间有着很深的牵绊,是以他见到沐槿出现在神魔堑时才那般激动。
我心中有些犹疑,要不要自曝身份与他知晓?他会信吗?
纵然玄渡身份敏感,但从小到大的相伴和了解,我对他的信任几乎刻入本能。
“也是!这世间天命因果,又岂是你我小小的一两次奇遇便能勘破的?”玄渡自嘲轻笑,“就算知晓其走向,天命又岂能轻易扭转?”
说罢他用一种很奇特地像是看笼中囚鸟般的眼神扫了我一眼,“不过是徒劳挣扎!”
“所以,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我不想跟他打马虎眼了,直接质问道。
“我看到的,你不也看到了吗?何必来问我!”
“或许,我们看到的并非一样呢!”
说罢,我先发制人的将龙钰公主讲述的关于灵泽圣境覆灭的那段经历筛选着讲述了一遍,然后道:“灵泽如今的命运也同那幻境中展现得不一样,但我前往灵泽走了一遭发现,情况虽未那般糟糕,却也很不乐观,或许……”
我试探性问道:“或许我们可以合力改变一些什么?”
想了想还是将有些难以启齿的话一字一句说出来。
“你既对锦歌神女那般在意,那么不妨救一番灵泽于水火?”
玄渡并未答复我,而是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他才缓缓道出一句:“那是帮你还是帮她呢?”
“帮我即是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