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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摇铃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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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心微微动了动,又向前翻了数页,分别找到书生家出资的那一行,用指分隔开纸张。

名册上共有三年的记录,每一年岁首和岁中时,他们家都坚持捐出一笔钱,作为供奉。将三年出的资一合计,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池六还在考学挣功名,池老娘卧病在床汤药不断,一家三口,仅有池五一人靠打猎为生。视今日的状况,打猎也是望天收,说要去猎野羊,最后只带回了一串野兔,论肉卖或论皮卖,都赚不了几个钱,何况还要自己吃呢?

这些钱,是池五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池老娘神志不清,双目不能视物,早已做不得家中的主,这能够拿主意的人,只有兄弟俩了。池五池六放着破茅屋不修,穿着破衣衫不换,也要在小小神庙中供一张虎皮,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但看书生的反应,他平日很听长兄的话,这一切,或许都是池五这个当家人安排的。

沈鹤见她拿着本旧名册出神,长眉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方要出声提醒她这庙中不久前有人来过,虚掩上的两扇木门处,就传来被推动的吱呀声。

-

一个人,确切来说是一个男人,手中提着一盏灯,趁夜色闪身进了庙中,怀里还攥着一包长长的东西。

他回身摸了把锁,停顿了片刻,又慢慢放下了。紧接着,他走进小庙中,将灯笼搁在地上。

灯笼是拿红纸糊的,薄薄的一层,笼着一簇跳跃的火,幽幽红光透过案上蒙着的布,落进秦凌羽眼中。

她两指间夹着那本名册,整个人以一种极不协调的姿势,窝在案台下,心跳如擂鼓。

沈鹤半跪在她身边,猫儿一般曲着腰,侧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来这庙中不久,就有人来了。秦凌羽根本来不及将名册塞回柜子中,匆匆躲入了这间庙唯一的藏身之处。

谁会夜半造访一座被视为不详的庙宇?会是那个带走了池牛和另一家孩子的人吗?

这人在庙中四处走动,不知道在翻找什么东西。当她听见右前方传来拉动抽屉的动静时,太阳穴上有根筋跳了下,换用手攥着名册,大气都不敢出。

如果他发现名册不在了,必定会来搜庙中各处。届时他们二人,该作何解释呢?

等不及想更多,翻找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就在她以为相安无事之时,一串清脆的铜铃声骤然响起,有节律地敲击在她的心弦上。

系统:【宿主,这声音像是用来驱鬼的铜铃。】

秦凌羽蓦地记起放在名册上的那堆破铜烂铁,里面还真有一对铃铛。它们像两只钟楼里的钟,用麻绳穿做一对,上面雕着“福”字。

她不懂这些民间仪式,未曾想铜铃不是用来祈福,而是用来驱鬼的。

这庙中供的是野神,哪里来的鬼?还是说神与鬼之间,仅有一念之差?

沈鹤将布掀开一个角,试图看清来人穿的是什么鞋,好与地上那半个脚印作比较。但这人摇着铃铛,脚下还踩着节拍不住地跳,难以辨认。

铃摇了,不明所以的舞跳了,这人又从带来的长纸包内抽出三线香,足尖转向四面,拜了几拜。

空气中都是劣质香的味道,熏得人鼻子难受。

“村长,别怪我们,要怪,就怪那只白虎太可恶。”那人抓着铜铃,手却在抖,时不时会发出微弱的撞击声,“您好好走罢,我们之后都会下来陪您的。”

男人压低嗓音,口中念念有词,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我们每年供奉……阿牛……发怒……”

巨大的信息量打了秦凌羽一个措手不及,她腿也不麻了,腰也不酸了。

这位夜半摇铃驱鬼的人物,正是现任村长池四!

他要驱的鬼,竟然不是伥鬼,而是一个已经故去八年的人物!

他丢了看着长大的侄儿,为什么不驱赶白虎的魂魄,而是要驱赶老村长的魂魄呢?

白天时,书生说他的父亲是猎鹿时坠落而死,难道这件事另有隐情?

池四磨蹭了一阵子,终于结束了他漫长而奇诡的仪式。火红色的光晕在香案上蒙着的布上一闪,飘飘然地离开了。

沈鹤确认没有埋伏后,第一个从案下钻了出去,道:“他走了。”

秦凌羽正要往外钻,头就在案沿儿上磕了一下,痛得缩回去一点,借着户外的月光,竟发现案下面用红色的颜料画着什么东西。

她反手摸到一盏灯,将它移到案下。

是一道符。

还是一道用红漆绘制的符。

若非她挨了一下,还真不一定能发现这张香案上的猫腻。

红漆不是最近画上去的,略微有些剥落,在这乡野小庙中,显得不伦不类。

系统:【宿主,这是驱鬼符。】

结合池四的祝祷仪式,她心头疑惑更甚。

八年前的那个雪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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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秦凌羽再次前往书生家中,想要问明事情经过。

书生抱着卷书,在院中且行且吟,家中的鸡似乎不堪其扰,都绕着他走。村里娘子结伴洗衣归来,从门前经过时,忍不住指着他直发笑。

池五又出门去了,不知今天会不会猎到那只野羊。这几日,他并未跟着其他人上山搜寻那两个失踪的孩子,只是闷头打猎。旁人认为可以理解:他不打猎,家里就得受穷,弟弟买不了点灯的灯油,老娘买不了治病的药。

书生终于停下脚步,只因他险些被散落在地上的一根柴火绊倒。他看见秦凌羽来,面上露出讶异之色:“公子还未启程吗?”

她答:“有东西未取,暂时离不开。”

池大的手再巧,面对那架集先人智慧设计出来的车,也得费上一番工夫。三日来敲敲打打,边打边琢磨,做得有模有样,已经有了雏形,只须再加以修饰。

书生点头:“是了。兄长不在,不若你我进屋一叙?”

她想到熬瞎了一双眼的池老娘,心里一紧,推拒道:“不必了。我想问你的话,怕老夫人听了不高兴,站在这里说就行。”

书生笑道:“能让我娘不高兴的事,只有兄长与我尚未娶妻一事了。那便依公子之言。”

秦凌羽将书生拉至一旁,避开那些小娘子,道:“此事多有冒犯,但可能与村中的失踪案相关,还请你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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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截未劈开的圆木上,坐着两人。药的苦香,从身后那扇破窗的缝隙中钻出,丝丝缕缕地浸润着空气。

“那一日,山中下了很大的雪。我尚在学堂,兄长忽然跑了过来,说家中出事了。我还小,见过家中出的最大的事,不过是爹没有猎到东西,没有东西可以下锅。”书生回忆着,“但那日,兄长跑掉了一只鞋。他说,父亲猎鹿时滑倒了,快不行了。”

老村长是从山崖跌落而死的,这与村中人所说别无二致。

“我赶到家中时,父亲尚存一息,只进气不出气了。”书生怅然道,“他正握着母亲的手说话,叫兄长务必好生供奉白虎,其余的来不及说,就去了。”

“这要求很是奇怪。”秦凌羽忖道,“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们一直是这么做的?”

书生简短道:“这是父亲的遗愿。”

这一门两兄弟,是村中出了名的孝子,践行亡人遗愿,也算在阳间为他积德。可人是八年前走的,庙是五年前修建的,中间有三年之差。也就是说,最先提出供奉白虎的,不是池四,而是老村长。

且私下里,池四似乎怕极了鬼魂,甚至将侄儿失踪一事归结为亡灵作祟,要去庙中祝祷。

人间无鬼,鬼在人心。

她想起昨夜在白虎庙中的所见所闻,试探道:“现任村长池四,与老村长关系如何?”

书生抬眸,看向攀着栅栏向上生长的一丛藤蔓。藤上有着米粒大小的花,乳白色的,还没有萌绽。

“父亲在世时,是村中最好的猎手,熟悉山中地势、动物习性,所有人都愿意与他结伴。那天,正是村长带着几个人,将父亲抬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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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庭院内,以卵石铺路,一直延到一座翘角的亭子前。小径两侧,多的是奇花异草,上面还凝着晨露。雾气缭绕中,有一人被花草簇拥着,以极轻缓的步子,走到亭前。

亭边有一水池,池内养着荷花,花瓣莹白,幽香阵阵。屏风之后,一人茕茕独立,把玩着玉瓶中新采的花,像是没有注意到来人。

“属下办事不力,未能杀尽您嘱托之人,特来请罪。”身着黑衣的女子不顾卵石寒凉,直直地跪了下去。

“你何错之有?”清冽的声音响起,“前日有人来送信,信上说你用一把火将整座宅院烧了个干净,只留下一个疯子。疯子的话,如何能信?”

一茎湿漉漉的白荷,从屏风后抛出。女子慌忙伸手去接,袍袖滑落,露出皓腕上刺着的并蒂红莲。

红莲捧着这不明所以的风雅赏赐,道:“主上,这是何意?”

“荷生于淤泥,败于淤泥,现在是它开得最好的时候。”男子的影子倒映在屏风上,“等做完下一件事,你就可以离开行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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