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盛怀隽是京师兵的统领,每逢三十按照惯例他会去兵部汇报这个月京郊大营的情况。如今盛怀隽虽说不是正统领,但他是副统领。她记得曾听平北侯夫人说起过,当年刘统领在任时疏于管理军中的事情,常常将事情推给盛怀隽。
今日是三十,盛怀隽一定会去兵部。
姜宓坐上马车去了兵部附近等着他。
盛怀隽从兵部出来时姜宓已经在附近的巷子里等候多时,他的马即将要过去时,姜宓从巷子里冲了出来,拦住了盛怀隽的去路。
盛怀隽正在想事情,起初并未发现姜宓,待他发现时姜宓已经近在眼前,他脸色一寒,连忙勒了一下马绳,让马停住。
马儿发出了嘶鸣声。
盛怀隽控制住马儿之后,眼睛瞥向了姜宓,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这么危险的事情也敢做!万一他刚刚没控制住身下的马眼前这位姜姑娘怕是非死即残。
他冷声斥道:“姜姑娘不要命了吗?”
看着盛怀隽的怒容姜宓本能地感觉到恐惧,可是想到仍在狱中的祖父,她的胆子又大了一些。她用祈求的语气说道:“世子,您能不能去跟刑部说明地下赌坊的事情是我向您举报的?”
盛怀隽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姜宓。他真是小瞧了眼前这位姜姑娘,她竟然能知道他的行踪,看来私宅的事情也不是巧合。
地下赌坊的事会不会也是她故意透露给他的,她究竟想干什么?
“姜姑娘怎会知道今日我会路过此处?”
又不想回答她!前世今生都是如此。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如今关系着祖父的安危,她不想再被他转移话题。她直截了当地问道:“您为何不跟刑部说李婆子的事情是我举报的?”
盛怀隽抬眸:“我何时答应过你?”
姜宓没想到盛怀隽竟真的没和刑部说这件事,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仔细回想整件事,盛怀隽的确没答应过她,是她以为盛怀隽会将此事和刑部说清楚。她以为她对盛怀隽了解,其实她了解的只是作为丈夫的盛怀隽,而不是在外面忙于公事的盛怀隽。
盛怀隽其实不是太子的人吧?他定是乐见祖父倒台。
前世祖父的事情中不知他扮演了什么角色,那时他们是夫妻他都不曾跟她透露半个字。
若她前日回京后第一时间去刑部,在刑部调查出来李婆子的身份之前跟刑部坦白,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动。怪她将这一切想的太顺利了,又太过信任盛怀隽,理所当然地认为盛怀隽会将此事跟刑部说清楚,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
事情已然发生,盛怀隽摆明了不会去和刑部说,她说再多也是没用,不如好好想想法子如何去救祖父。姜宓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眨了眨眼将眼泪逼了回去,哽咽道:“好,我知道了,多谢世子告知。”
看着她这副表现,盛怀隽突然有些不舒服。
姜宓深深地看了盛怀隽一眼,忍住泪意,转身离去。
盛怀隽:“姜姑娘,整件事你应该跟你祖父说过了吧?你有没有想过你祖父为何不与刑部说?”
姜宓身形一顿。
盛怀隽说得对,即便他不说,祖父自己为何不说?她记得那日祖父曾交代过她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她转身看向盛怀隽。
盛怀隽也在看她。
姜宓迟疑了一下,但她觉得盛怀隽定不会告知她祖父为何不说。
她没再问,转过身,掀开帘子进入车内。
姜宓走后,盛怀隽沉声道:“去查一下姜姑娘那日如何找到庄子上的,以及今日如何得知的我的行踪。”
寒风:“是”
从兵部离开后姜宓直奔刑部,在刑部门口再次遇到了父亲。
姜三爷看到女儿后皱了皱眉:“你来此处作甚?”
姜宓:“父亲,我算是此事的当事人,我想将那日的事情和周侍郎说清楚。”
姜三爷:“没用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姜宓心里一沉,想到刚刚盛怀隽的话,她问:“祖父昨日为何不和刑部说清楚?”
姜三爷想了想,摇头:“我也想不明白。”
姜宓:“都怪我,若是我一开始就去刑部说清楚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渐渐红了。
姜三爷本想训斥女儿,看到她这副模样,终究还是有些心软了。
“你不必为此事自责,即便说清楚了也不能证明此事不是你祖父所为。”
姜宓抬眸:“为何?若咱们事先说清楚不就能证明是咱们主动举报的吗?”
姜三爷回头看了一眼刑部,说了一件令姜宓震惊的事情:“因为你祖父并未否认。”
他听说父亲一直否认,配合刑部调查,然而在昨晚太子来刑部见过父亲后,父亲就不再否认了。不知太子究竟和父亲说了什么,为何父亲会做出来这样的决定。
姜宓大惊,此事明明不是祖父所为,祖父为何不否认,祖父难道不知道这件事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吗?
看着女儿脸上的震惊和慌张,姜三爷有些后悔跟她说此事了。
“好了,这件事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祖父不会有事的。幸好这案子交给了周侍郎,他办事公道,定能查清楚的,很快就能还你祖父公道。我还有事要忙,你先回府去吧。”
案子交给周侍郎他放心,他奇怪的是父亲的态度。
姜宓脑子乱极了,她本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如今竟复杂到这个地步。她上了马车,回府去了。一路上她都在想还有什么办法能救祖父。
平北侯府
盛怀隽正在书房处理着公务,想到刚刚姜宓的眼神,他心头一阵难受,不知为何头也有些晕,他抬手揉了揉额头。揉着揉着,忽觉一阵困意袭来,不知怎么就这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
边关告急,皇上派他出征,两个多月后他回了京城。
回京后,他便收到了赐婚的消息,那位姑娘他并不认识。听说她名声不太好,又是在乡下长大的,在府中也不受待见。经过母亲的提醒,他安排了几个嬷嬷去教她规矩礼仪。
没过多久他们二人成了亲,太子也娶了苏云儿。
有了苏家相助,太子行事越发乖张,他与太傅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差。
他与夫人吵架,机缘巧合发现李婆子的事情,太子求太傅为刘崆顶罪,太傅悲痛致仕,一个月后死在家中。
太傅死后太子行事越发狠厉,隔三岔五就有宫人的尸首从东宫抬出来,甚至杀了朝中大臣。
……
太子被废,逼宫造反。
他与二皇子联手除掉太子的势力,可惜太子逃了出去。
依着他们对太子的了解,太子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集结所有的力量拼死一搏。众人本以为他要对付的是二皇子,没想到是他。
夫人被人杀死,他也中了毒箭,此毒没有解药,他日日受着病痛的折磨。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将太子的残余势力彻底铲除。
今日便是除夕夜了。父亲刚被皇上封为镇国公,府中比以往更加热闹,唯独他的院子格外安静。
往年这时候夫人总会忙前忙后,院子里人来人往不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那时候他觉得有些吵闹,如今院子了没人了,他却觉得安静得可怕。
寒风:“世子,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唤您去正院和大家说说话。”
父亲母亲还不知他中毒已深,早已油尽灯枯,去了只会扫兴。
他将桌上的信折好放入信封中,信封上写了四个字:父亲亲启。
“待我去后,将此信交给父亲。”
寒风眼眶顿时就红了,他说不出长命百岁的话,因为他知道世子每日活得有多么痛苦。他瓮声瓮气道:“是。”
他道:“去青园吧。”
那里葬着盛家的列祖列宗,也葬着他的夫人。
除夕夜,他们夫妻也该团聚了。
寒风顿了顿,道:“是。”
很快,国公府里驶出来一辆马车,朝着青园的方向行去。不多时马车到了青园,他来到了姜宓墓前。
他与夫人成亲三年,这三年他一直忙着朝堂之事,每每忽略她。她总是安安静静的,最后却被他连累死。
从前他很少会想起她,可在她死后不知为何他总是会想起她,她的影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每当他夜晚被体内的毒折磨得难以入睡时,只有抱着她的衣裳闻着熟悉的气味他才能入眠。
他这辈子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她。
很快他也要下去陪她了,若是有下辈子,他定会好好补偿她。
突然,他体内的毒素发作,一口血喷了出来,倒在了姜宓的墓前。
天上不知何时落了雪,落在姜宓的墓碑上,也落在了盛怀隽的身上。
不远处隐隐响起了阵阵爆竹声,新的一年来了。
盛怀隽陡然惊醒,睁开了双眼。
夕阳的余晖落入屋内,他有些不适应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看着眼前的景象,盛怀隽皱了皱眉,他不是死在夫人墓前了么,怎么又回到了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