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连忙收拾,将脸上的伪装整理一番,尽量不露出破绽。
来人是名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脸的络腮胡,打扮极为普通,放到人堆里也不起眼。他一进破庙里,就看见已经有两个人在里面,愣了一愣,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男子抖落身上的雨水,将外套脱下来拧干,看也不看阿璃和祈珺,自顾自去了另一处坐着。
阿璃和祈珺紧紧挨着,尽量不发出声响惹他注意。眼见天已经黑了下来,他们便和衣躺下准备睡觉。
破庙里突然多了个人,要睡着自然是不容易的。阿璃凝神去听那个男子的动静,只听见他似乎也已经睡下,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发出均匀的鼾声。
阿璃拍了拍祈珺,示意他赶紧睡。而自己却仍不敢掉以轻心。
刚才男子进来的时候,虽已经刻意隐藏,但阿璃还是从他的步伐和呼吸察觉出,这是个练家子。这男子会武功。
在郊外的破庙里,出现一个练家子,这本身就足够令人起疑和警惕。若只是在破庙借宿,那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这一夜相安无事也就罢了。若是个歹人,见她是个女的,祈珺又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万一生出歹心,那就有些麻烦。
不过阿璃本身也有不弱的武功,并不担心他突然发难。最棘手的便是这人跟官府有关,认出他们身份不一般,如此一来,就难以言说对方是敌是友。
她打定了主意,今晚还是不要睡了,就让祈珺好好休息。大不了明天白天她小睡一会儿补觉,然后在城里找个客栈休息最为保险。
于是她就在祈珺和那男子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外面不停歇的雨声中,睁大着眼睛死死硬撑。
这样的硬撑十分难捱。任是阿璃意志十分坚定,可到了后半夜还是疲惫不堪,整个人越来越困,眼皮也越来越重。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听到对面男子的鼾声悄无声息停了。她心里咯噔一声,不得不强撑起精神去观察对方,他是醒了吗?
而对面的男子并没有动作,仍然保持躺在地上睡觉的姿势不变。阿璃正要怀疑是自己多心了,却听到破庙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外面的雨仿佛小了许多,但破庙四周还是有水滴落下的声音,此起彼伏。脚步声就混杂在这些雨滴声里,轻微难以察觉。
阿璃都要以为是自己听错,却看见对面男子的轮廓动了。他悄无声息坐了起来,迅速缩到了角落里。
男子的动作十分迅速,若非阿璃突然来了精神盯着那片黑暗看,几乎是难以捕捉到这个一闪而过的变化。
果然有问题,自己没听错,外面就是有脚步声。阿璃十分笃定,再次凝神静听,发现破庙外面来了不止一人。
她心里暗道不好,不管这个男子是好是坏,外面来的人一定不是好人,而且跟男子脱不了干系。就是不知他们是不是一头的,会不会对他们下手。
阿璃轻轻伸出手,使劲掐了祈珺一下,疼的他大叫了一声,人也因此醒了过来。
“阿姐,你干嘛?”祈珺丝毫不知四周的危险,大惑不解地问她。
阿璃捏了捏他的手,在他手心里画了个圈,轻声道:“这破庙漏风,吹得我身上冷,我被冷醒了,睡得也不安稳。”
祈珺并不傻,迅速明白了阿璃的意思,有危险。他看向外面,听到雨声小了许多,便道:“雨小了,咱们继续赶路吧。天亮之前还得进城呢。”
阿璃见他如此懂事,心里甚是欣慰。她仔细听了一下,发现不管是外面的人还是角落里的男子,都因他俩的动静而停了下来,没有进一步动作。
她将祈珺扶起来,收拾好包袱,立即朝破庙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角落里的男子极其轻微冷笑了一声。
阿璃并没有因为他的冷笑而停下脚步,她扶着祈珺也不顾还在下雨,头也不回离开破庙。她让祈珺认真在前面带路,自己集中精神感知身后有没有人来袭。
直到走出很远,两人也并没有松弛下来,只能闷着头继续在雨中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东方既白,雨也停了,身后确实没人追上来,他们才松了口气。
这一路十分劳累。两人本就提心吊胆,一个受过伤,一个没休息好,现在更是疲劳过度。好在这一路泥泞又黑暗,两人到底还是没有摔跤或是走到不知名小路上。
他们在一棵大树下停住,靠在树干上歇息。
“前面就是进城了,咱们先找个小客栈好好休息一番,然后再去浔阳。”阿璃低声道。
祈珺点点头,“好。”
黎明时分,是人最犯困的时候。阿璃靠着大树,意识模糊,昏昏欲睡。正要完全睡过去时,却感觉到手臂吃痛。
她被迫睁开眼,发现是祈珺在掐她,“怎么了?”
祈珺也不回答,只拼命努嘴示意她看向一旁。
阿璃不解其意,转头过一看,只见六尺外的大树下,一名男子斜靠在那里,盯着他们看。
那身形,那络腮胡,正是破庙里的那名男子。
阿璃瞬间没了丝毫的睡意,她立即清醒过来,将祈珺护在身后。
那男子看起来仍是十分普通不起眼的样子,而一双眼睛却满是精光,盯着二人看。阿璃打量着他,发现他的衣角处多了些污渍,仿佛是血迹。
她心下一沉,这男子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身边,这等身手不像是受了伤。那这血迹大概就是别人的,是破庙外面那些人。
阿璃心里既轻松又紧张。轻松在于,男子与那些人不是同伙,大概也不是来抓五皇子的,与自己二人只是萍水相逢。紧张在于,男子的武功并不弱,只怕不在自己之下,若是动起手来,谁赢谁输还说不清楚。
双方各自靠在大树下,就这般僵持。
眼见天光越来越亮,远处渐渐有了炊烟和人声。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会武功?”
阿璃知道这样的对峙,一定不能输气势。于是一脚踏在地上,震起地上的水珠,面无表情点点头。
男子盯着她看,无声地咧嘴笑,“会武功的小娘子很少见。不知姑娘是做什么的?”
“要你管!”阿璃语气十分凶狠,仿佛一头吃人的小狼。男子见状,收起了笑容,只在嘴边留有一抹冷笑。
身后的祈珺却拍了拍她的肩头,“阿姐,别这样。我瞧这位大哥面相不错,是个好人。爹爹说过,人在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咱们也别站在这里了,多累呀,不如一起进城去吃个早点?我听说这里的阳春面不错。”
男子却并不为所动,“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祈珺拱拱手,十分有礼貌地回答,“这位大哥,我们从益州来,要去彭蠡泽游玩。若是大哥顺路,咱们可以结伴而行。听说那彭蠡泽风光旖旎,美不胜收。”
“去游玩?”男子冷冷地看着他,“你身上带着伤,可不像是出来游玩的。”
阿璃脸色大变,“你到底是谁?”
男子眼中精光一闪,一丝狠戾浮现。
祈珺忙道:“大哥好眼力。实不相瞒,我和阿姐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我家那狠心的后母,趁着我们父亲去世,强行霸占了家产,还要谋害我们姐弟二人。还好阿姐会武功,将我救了出来。我们一路逃到这里,仍然不敢放松,就怕那后母派人要杀我们。我阿姐态度不好,她害怕你是后母派来的杀手。”
他怀疑地看着男子,“大哥,我瞧你一身正气,应该不是我那狠毒后母的帮手吧?”
阿璃十分惊异祈珺在短短时间就编出了这一套说辞,联想到他常年混迹京城各大场所,这或许是拿了哪位江湖落魄人的经历来套用。
她十分配合地盯着男子,用手指着他,“说,你是不是姓沈的臭女人派来的?”
男子面无表情,仍然盯着他们看,也不知将这个故事听进去没有。
过了好一阵,他垂了垂眼,沉声道:“罢了,我今日已经杀了人。你们两个就算了吧,就当是日行一善。”
他转身一纵,消失在树林中,只远远抛过来一句话:“下次再碰到,我可不保证不杀你们。”
天光大亮,驱散所有的黑暗。阿璃和祈珺惊魂未定,在原地呆了很久,确定那男子不会折返,才继续往前走,走到官道上,人烟逐渐多了起来。两人终于放下心来。
进城还算顺利。阿璃特意重新给两人做了易容,将白皙的脸庞涂黄,眉毛画粗,脸颊堆点肉,变了一点,看起来尽量普通不显眼。官兵见他们穿着也十分普通,并没有为难二人。
这是长江边上的一座小城镇,不算繁华,距离浔阳并不远。
阿璃和祈珺在街上吃过早点,买了点药,找了个普通的客栈,住了进去。
他俩假装小夫妻,死皮赖脸求掌柜开了一间房,方便彼此照顾。经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夜,两人早已疲惫不堪,草草梳洗后,倒在床上睡着了。这一觉还算踏实,一觉睡醒直接到了晚上。
腹中饥肠辘辘,阿璃唤来小二点了几个小菜,又亲自去厨房守着给祈珺煎药。
等药煎好后,阿璃小心翼翼端着托盘上楼,还没到房间门口,却看见有好几人围在走廊里。
其中就有客栈的掌柜,领着几个官兵样子的人,仿佛是在查房。查的正是自己和祈珺住的那一间。
“你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为首的官兵盯着祈珺问。
祈珺小声道:“我们是从益州来的,要到浔阳去。”
官兵将信将疑看着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幅画像对比着看祈珺的样子。
阿璃在后面瞧得真切,那画像竟是祈珺的样子!这些人是来找五皇子的。
她心中一惊,连带着手中托盘里的药汁都洒落了一点。她又看向祈珺,还好,自己给他做了伪装,若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来。
祈珺做出一副傻愣的样子,任由官兵对比。
那官兵仍然怀疑,“有没有通关文牒?”
祈珺摇摇头,“路上被人偷了。”
“偷了?”官兵十分不信。
阿璃立即上前,朗声道:“相公,喝药了。”
官兵转身看到她,皱着眉头问道:“你跟他是一起的?”
阿璃点点头,将药碗递给祈珺,状若柔顺地道:“我们从益州来,相公在路上受了风寒,我给他煎了药。”她假装抹了抹眼角,“路上遭了贼子,将我们的钱财都抢走了。我和相公不得不去给人做差事赚盘缠,他就是这样病倒了。”
祈珺将药汁一饮而尽,还给阿璃,并十分配合地咳嗽起来。
官兵嫌弃地捂住口鼻,生怕他将病气过了来。掌柜的见状,低声问道:“官爷还要查吗?其他几间也住了人。”官兵又将画像拿出来看了看祈珺,摇摇头,“我看不太像。走吧,去查其他的房间。”
阿璃和祈珺暗自松了口气,进入房中装作无事地吃起饭菜来。
确定四周没有人了,阿璃低声道:“他们是在查你,那画像是你,五皇子。”
祈珺夹菜的手顿了一顿,“哦。”
过了好一阵,阿璃忍不住说到:“明天咱们上街打探一下消息,好歹知道现在到底情况如何了。”
祈珺认真吃着碗里的米饭,头也不抬,“好。”
阿璃想了想,“等到了浔阳,咱们还是别住客栈了。客栈人来人往,又常常有官兵来查,麻烦得很。咱们找个房子,租赁也好,买也好,都比住在客栈强。”
祈珺闷声道:“咱们有钱买房子吗?”
阿璃却若有所思,“买房子的钱还是有。再说了,若是在浔阳久住,找个院子住比住客栈省钱多了。大不了走的时候再把院子卖了。可有一个问题,咱们没有官府文书,未必能买房子。”
祈珺想了想,“那要是租呢?”
阿璃道:“租可能比买要省事。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秋迟母亲娘家就在浔阳。咱们打听了去,他们说不定会帮我们。”
祈珺眼前一亮,“好呀好呀。”
阿璃看了看他,摇摇头,“不行。咱们找上去,一定会传到陆侯那里去。岂不是暴露了?”
祈珺“哦”了一声,摇摇头,“不行不行,不到万不得已,咱们不能暴露。”
两人商量了好一阵,也没有结果,还是等着到了浔阳再说。